第二十章 了願
葉望天站起身，內力運轉，周身頓時覆上一層可見的氣流，他一聲輕叱，便是化作一股風浪向著東側的原始密林中疾略而出。
穿行在古木森森的密林中，耳邊風聲呼嘯，兩側景物急速倒退，葉望天卻有些失神，老人臨終之前對他說過的話猶在耳畔迴響，他想到了老人的經歷。。。
包括季啀在內的所有人，幾乎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落靑島上。這裡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場所，四面環海，望不到邊際。原本在他們的認知中，世界也僅僅這般狹隘，這座島就是他們所有的世界。因此便無憂無慮的生活著，重複著每一天的勞作，直至壽終正寢，老死在這片土地上。
當年的季啀和茹心也是這般。
他們相互傾慕，心生情愫，便如島上其他相戀的男女一般，走到了一起。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平淡中卻充滿了溫馨，若不是那個人出現，他們早當同眠在這熟悉的土地之下。
突然有一天，一個本不屬於這裡的人來到了這座島上，引發了一陣動蕩。
這是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長相平平，有著兩撇小鬍子，笑起來甚是親和，本不應引發恐慌，但惟獨令眾人驚駭震撼的是，他竟是凌空虛度而來！
不過，他卻是沒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是在島上轉了一圈，發出一聲感慨：「好一處清修之地啊！」
這時，當他看到季啀和茹心夫婦的時候，男子竟眼前一亮，主動要求指點二人修鍊。
見識過男子虛空而行的神通，二人心生崇敬，當即應承了下來。
男子的眼光當真毒辣，季啀和茹心是這落靑島上最具修鍊天賦的二人，在男子的指點下，他們很快的達到了意化的境界。
對此，男子大為高興，許諾要在臨走的時候帶上二人回到自己的宗派，聽得此話，兩人心緒激蕩，興奮無比，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而今知道在海的另一邊有著更為廣闊的天地，任誰都抵制不了這樣的誘惑，皆欣然答應了下來。
他們相擁而泣，崇敬著未來的生活，發誓要在海外打下一片天地，等到有了男子的神通再回到島上帶上所有人離開這狹隘的所在，生活在更為廣闊的天地！這是他們當時能想到的唯一理想，也成了他們的信念。
之後發生的事，卻令他們所有的希望化作泡影。
就在某一天，男子正在指導二人修鍊之際，遠方的天際一道青金色流光劃過，男子發覺后踏上虛空凌空接住，竟是一枚劍形木刻，其上布滿了複雜的刻紋，端是神奇無比！男子認真打量了這「劍符」之後，當即身形展動化作一道流光向著遠方的海域飛掠而去，留下了在島上望著他背影怔怔出神的二人，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
之後的一切可想而知，生性倔強高傲的茹心，滿懷著對海外天地的憧憬，怎麼也不想放棄這唯一的機會，竟想要獨自出海遠行，季啀當然不會同意，二人便發生了爭執，茹心獨自一人偷偷在海邊造了一艘船，踏上了茫茫海域，老人經歷了長達百年的孤獨等待之後，為她立下了一座空墳。
在他想來，茹心一人在海上漂泊，即便安然到達了海外，如今也早應老死他鄉！雖是如此，但又有何人能想到在這百年裡，老人心中是有著怎樣的苦楚啊！竟連雙眼也盲瞎了！一生生活在黑暗之中，當真是令聞者傷感落淚！
「我希望。。。在你的有生之年。。。能夠代替我去往那海的另一端。。。看看。。。那處的繁華。。。」這是老人對葉望天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後便安詳的與世長辭，令他感慨傷神。
急速穿行在密林中的葉望天正想著心事，忽的聽到海浪翻卷層擊的聲響，目光一凝，竟發覺不知何時，他已來到了島嶼東側的邊緣。
他停住身形，回頭掃視周圍的古木，少有人到此處砍伐樹木，這裡的古樹一個個粗壯無比，直徑皆超過了七丈，葉望天微微點頭，他需要的正是這樣的木材。
葉望天走向了其中一棵樹，手中一股氣流凝聚，在指尖化作一柄氣刃，順勢一個斜斬，竟穿過了整個粗壯的樹身，那古木發出一聲嘎吱的響聲，斜倒向一側。
「轟－」
聲音震天，激發數丈喧囂煙塵，地面也被砸的出現一道長長的溝壑。葉望天身形化作一道魅影，環繞著古木遊走，手中氣刃聚而不散，橫向剖開了整個樹榦，開始挖掘其內。
不多時，一陣亂鬨哄的響動之後，樹榦周圍的表層脫落，厚達數丈的原木也四散裂開，其內露出一塊深色發紅的圓柱形木料，這木料僅丈許長，直徑只有半丈，色澤較之散落的原木要深的多，隱約間竟似散發出一層淡淡的紅光。
是樹心！
唯有生長了千年以上的古木才會有這樹心紅木生成，剛剛出現的時候只有一丁點，甚至不足拳頭大小，像葉望天剖出的這塊近兩三方的紅木樹心，這樹齡起碼也得十數萬年以上！在外界且還算的上較為珍惜的天材地寶，但在這落靑島上，樹齡十萬年以上的古木比比皆是，幾難以計數！
葉望天剖開這樹心之後，便放在那處不再過問，而是轉向另一棵樹，再次重複著先前的程序，也不知道他是要幹什麼。
就這麼，一塊塊樹心被他剖出，海岸處的密林竟也生生空出了一大塊區域，遍地橫躺著粗壯的枝幹，地上的紅木也越聚越多，被他堆在了一處，形成了一座矮山。
日落時分，葉望天長出了一口氣，僅這一天，他便砍去了數十顆樹齡達十萬年的古樹，剖出數十塊樹心。
看著那堆積成山的紅木樹心，葉望天輕嘆一聲，自語道：「不夠！」隨即身形閃動，向著林間穿插了進去。。。
很快，一個月便過去了。
在此期間，葉望天並未修鍊，幾乎是每個白天都是在岸邊重複著砍樹，剖樹心的程序，晚上回到老人的草舍中休息，岸邊堆積的樹心不知不覺間已佔地數十丈，高達數丈，若細數，竟有著一千兩百塊之多！
看著這數目眾多的紅木樹心，葉望天終於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這回該是夠了！」
葉望天檢出一塊樹心，右手翻轉之下，出現一柄骨質雕刀，隨即自上而下一劃，樹心從中變作兩塊大小相同的半圓柱形木料。雖說這樹心較之外層木料要堅硬數倍，葉望天無法憑藉內力化成氣刃輕鬆切割，但好在這雕刀不知是何種妖獸的牙齒打磨而成，竟鋒利至此，且葉望天掌握有百疊的手法，用它剖開樹心還是很輕鬆的。
葉望天一刀刀將樹心的弧度切除，截成數塊長方形木板，而後左手在腰間一扯，將赤灰天蠶絲製成的長袍置於眼前，細細打量片刻，手中雕刀再次動作，刀尖挑著那線頭，嗤啦一聲，扯出一根細比蛛絲的長線。
赤灰天蠶是神種，若是尋常劈砍，連骨質雕刀也無法撼動天蠶衣分毫，此刻卻是循著線頭將它拆開，卻是輕鬆無比，葉望天用天蠶絲將地上的木板一塊塊固定好，拖到岸邊，而後撿起第二塊樹心，繼續著之前的步驟。
他的目的已經很清楚，他這是要造一艘船啊！一艘可抗大風浪，甚至海獸撞擊的堅固無比的船隻！
接下來的三個月，葉望天重複著這樣的工序，將一千兩百塊樹心截成木板，以天蠶絲固定，然後拖到岸邊與其他木板相連。。。
很快的，一艘完全由紅木樹心製成的長約五十丈的巨大船隻出現在了海上，通體暗紅色，每一塊構建船體的木板皆有半米厚，端是堅實無比。
他看著自己的傑作，想到的卻是老人的話語和那深如幽譚卻帶著迫切渴望的眼神，數月之前在心中暗許的誓言依舊銘刻腦海。
我會代替你出海！
葉望天的嘴角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難怪總覺的少了點什麼，原來如此。
葉望天走到船體之前，手中雕刀瞬時出現，開始在船身上刻劃起來，如妙筆生花，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圖飛速呈現在紅木船身之上，大多是葉望天在這四年多里的所見所聞。
有性格內斂謙和的梁羽，有霸氣壯碩的單朔，有嬌俏可愛的單怡，少年章荀的傲慢，令人發笑的胖少年慕仁，老人落寞的身影等，甚至銀瞳妖獸阿銀也被摹刻在了船身之上，接下來需要一些景物的點綴，葉望天眼神一凝，腦中呈現出一幅落靑島俯瞰圖。
古木參差。。。密林之後的山體輪廓。。。其上立著的人形「彼望石」。。。山林環繞的村落。。。甚至村前的老樹，老人的茅舍，如同揮毫潑墨一般，開始一一呈現。。。
整整一個月，葉望天才完成了整座船的雕刻，此刻再看這船身，玲琅滿目的雕飾傳神無比，如原景再現，細緻處，一個眼神，一絲微笑都表現的恰到好處，而宏觀整座船，也是呈現出一股恢弘大氣的氣勢，幾欲乘風破浪，跨海遠行。
此間，葉望天正盤膝恢復著內力，一股「意」自行蓬勃，腦中頓覺一陣嗡鳴，體內心念化作的雕刀開始自行運轉，第一顫，第二顫，第三顫。。。第九十九顫！
半年裡，葉望天雖並未認真修鍊，但造船的同時也在時刻修鍊著百疊刀法，此刻進境九十九疊固然是一件喜事。
但下一刻，一陣奇異的波動在他體表開始蔓延，葉望天睜眼，苦笑一聲，他看到有隱約的字元在他身周的空中流轉。這熟悉的波動。。。
這第一次試煉怕是要到頭了！可是。。。
葉望天看向那巨大的船體，心中一陣空落。
難道就當如此，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他在心中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