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問罪
「雲姐姐,是你派人重傷了林濤?」芷嵐抬起淚水迷濛的雙眼望著輕雲。
輕雲神色一頓,繼而搖搖頭:「我沒派人重傷林濤,我只是讓墨炫延遲他痊癒的時間,讓他多受些罪而已。」
那件事絕不能讓芷嵐知曉,否則以她善良的秉性又會將所有的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此事既不是她所為,又會是誰如此痛恨林濤?
五個人同時陷入了沉思。
看著眉宇間蘊含著淡淡憂鬱的芷嵐,輕雲柔聲道:「不管怎麼說,那人替你教訓了林濤總歸是好事,你也別想太多,我會派人查清楚的。還有,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可不能再獨自承受了,那樣我會更擔心,知道么?」
「我知道了。」芷嵐重重點頭:「雲姐姐也千萬要保重身體。」
「我會的。」抬頭望著漸漸暗沉的天際中那絢麗的晚霞,輕雲墨瞳里是一片望不見底的沉鬱。
她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保重自個兒的身體,畢竟毒害母親的兇手還沒找到,威脅到父皇他們安危的勢力還未徹底剷除,可她這隨時都有可能隕落的破敗身子,能堅持到那一天么?
龍影離開也快一個月了,為了他的安全,一直沒有書信往來,也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呢?
還有,冰瑩夫妻是否平安無恙?
看著緊鎖眉間縈繞著濃濃愁緒和憂思的輕雲,墨炫滿心疼惜和決絕。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他一定要找到根除她寒毒的藥引,一定會消除她身邊的威脅,讓她能夠盡情地享受輕鬆愜意的美好人生!
「走吧,皇上該等急了。」
話音剛落,就見惠文帝坐著龍輦在冷逸和一干宮婢太監們,還有侍衛的簇擁下緩緩行來。
輕雲和芷嵐忙斂了斂神上前行禮道:「女兒參見父皇,父皇萬福!」
除了墨炫只是躬身作揖外,綠珀和秋禾都跪地行禮,宮婢太監們也向輕雲行大禮。
步下龍輦大步走到兩人面前,伸手扶起兩人,惠文帝和藹道:「快起來。」接著揮手示意眾人平身,然後看了看緊閉的延慶宮宮門,又看了看淚痕未絕的芷嵐,最後看著愛女:「九兒去看過貴妃呢?」
「是。」將貴妃的病情和自己的安排簡單稟明了惠文帝,輕雲朝惠文帝眨了眨眼睛,暗示芷嵐在這兒:「父皇請放心,墨炫和許太醫會儘力醫治貴妃,相信貴妃會痊癒的,還有,所有人也要做好預防工作,免得傳染。」
連父皇都知曉了,想必其他人也知道貴妃得時疫之事,不知又會引起怎樣的恐慌?
看到愛女意味深長的眼神,惠文帝瞬間瞭然此事必定另有蹊蹺,可也明白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威嚴道:「傳旨,所有人等聽候九兒命令,違令者,斬!」
「奴才遵旨!」冷逸隨即領旨而去。
隨後惠文帝牽著愛女的手先步上龍輦,然後朝芷嵐伸出手:「嵐兒也上來吧。」
看了看那寬厚的大手,芷嵐抬頭望著一臉慈愛的父皇,神情頓時激動莫名,一雙秀目中漸漸盈滿了晶瑩淚花,將白皙素手放進那雙大手中,順勢步上龍輦坐在父皇的另一側,素手依然被大手輕輕握著,溫暖和幸福的感覺始終縈繞身心。
從小到大,父皇對她雖不冷淡卻也不寵愛,每每看到父皇那般無私寵愛呵護著雲姐姐,說她沒有半分嫉妒是假的,以致看到雲姐姐因為皇子公主們的捉弄幾次命懸一線,她都無動於衷,甚至還幸災樂禍。
直到親眼見到雲姐姐那樣小的年紀就要承受生不如死的寒毒折磨,又知道母妃一次次傷害雲姐姐后,她不但再無半點嫉妒之心,反而更加憐惜雲姐姐。
想起小時候她還曾暗暗發誓要好好保護雲姐姐,芷嵐越發堅定了那個念頭。
看著緊隨愛女身側的墨炫,惠文帝儒雅臉上無波無瀾,矍鑠眼瞳中卻閃爍著意欲不明的鋒芒。
坦然面對著惠文帝審視的目光,墨炫整個人宛如此時蒼穹中那輪冉冉升起的圓月,顯得那麼清幽淡然。
一行眾人來到御花園,朝臣及家眷們已等候多時,見狀紛紛跪地行禮。
見芷嵐竟然坐在惠文帝身側,丞相和林夫人俱是神色一變,想到家中還飽受疼痛折磨,成了半個廢人的兒子,林夫人篤定是這個小賤人指使他人重傷了寶貝兒子,不由得滿目怨毒。
看著六哥一家美滿幸福,三皇嫂與三哥低聲交談著,眉宇間始終漾著淺淺的笑,全然沒了往日的愁思憂鬱,輕雲深感欣慰,往下是五哥和八哥,雖相互對飲,卻不時看看她身後和護國侯那一桌,眼神中明顯流露出的失望讓她忍不住抿嘴偷笑。
目光落在右方下首第一位的忠武王宮元昊身上,輕雲故作不知問道:「忠武王,怎不見世子?」
聽得詢問,宮元昊起身行禮恭敬道:「回皇上九公主,前天家中傳來急信說家母突然病了,犬子便趕了回去床前盡孝,故不曾參加宴會,還請皇上和九公主原諒!」
「世子想盡孝本情有可原,但九公主身份何其尊貴,世子事先沒有稟明皇上和九公主就缺席宴會,豈非不將九公主放在眼裡?」輕雲還沒說什麼,秉性耿直的平陽侯周季已然開口譴責道。
「平陽侯此話不免有些欠妥。」旁邊的武安侯王寧海慢吞吞道:「我朝素來以孝治天下,又說事急從權,世子回去盡孝何錯之有?而且世子雖離開了,可忠武王不是在么,由忠武王稟明皇上和九公主不是最好?何來不尊重九公主之意?再說,九公主仁德純善天下皆知,自然會體諒世子的一片仁孝之心!」
聽了兩人的言辭,輕雲清麗面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眸色卻深邃如海。
平陽侯明著維護她的尊嚴,實際上是說她仗著父皇的寵愛目空一切,真不知他有口無心?還是故意為之?
而武安侯先是以大道理為宮元昊父子開脫,最後又以仁德純善為由讓她不能苛責宮元昊父子,畢竟這麼多人都看見了宮元昊還在,這件事可大可小,可稍微處理不慎,她就會因此失了民心!
這兩個人都不簡單吶!
只是宮元昊一直深居簡出,與朝臣們也素無往來,這向來水火不容的兩個人為何會同時替宮元昊說話?
難道她疏忽了什麼?
「再事急從權,也不會連稟明皇上和九公主的時間都沒有吧?」
「最親的人病了,心急如焚下又怎顧得了其他?」
「行了!」厲聲打斷爭得面紅耳赤的兩個人,輕雲直視著立即住嘴低下頭的他們,威嚴道:「堂堂兩位朝廷重臣居然當眾爭論不休,簡直成何體統?」
凌冽的語氣震得兩人頓時心驚肉跳,慌忙齊齊跪在地上:「微臣知罪,請九公主責罰!」
「稟九公主」宮元昊也急忙跪地,一臉的自責道:「一切都是老臣的罪過,沒想到兩位大人會因老臣之故發生爭執,還請九公主寬宏大量,饒了兩位大人,老臣願一力承擔!」
清眸在三人之間流轉,輕雲微抿著唇久久不語,隨著時間的流逝,三人不由得都緊張起來,猜不透九公主究竟會如何發落他們,連帶著眾人也跟著提心弔膽,都替他們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從新年晚宴到現在的這半個月里,九公主毫不留情地剷除了多少絕塵宮人,那些與絕塵宮有所牽連的朝臣們也全部斬首示眾,家眷或滿門抄斬,或流放荒無人煙的沙門島,那幾乎血流成河的景象他們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那樣殺伐決斷又冷酷無情的九公主,試問有誰不敬畏不害怕?
今夜只怕又是一個驚魂之夜!
冷冷地掃了神色各異的眾人一眼,惠文帝矍鑠眼瞳中閃爍著凌厲的鋒芒,輕輕握著愛女的手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感覺到掌心傳來的溫暖,輕雲側目對惠文帝展顏一笑,示意他別擔心,這等小事傷不了她絲毫。
而坐在輕雲身側的墨炫眼底眉梢蘊含著冷戾,死亡般的森寒氣息在他周身遊走。
怒視著下首的眾人,綠珀滿臉冷若冰霜。
公主為了還這些人一個太平盛世日夜嘔心瀝血,他們居然不知好歹,簡直可惡可恨至極!
司馬睿和司馬賢,以及察覺到氣氛異樣的司馬齊和司馬岳,齊齊盯著跪在地上的三人,眼睛里有著雪亮如刀刃的狠意和殺氣。
敢對他們最疼愛的九兒如此不敬,他們找死!
良久,輕雲挑眉睥睨著平陽侯和武安侯,淡淡的語氣中透著清冽和威嚴:「身為朝廷重臣不思為國盡忠為君分憂,卻不顧身份在大庭廣眾之下爭得面紅耳赤,若是為著國家大事倒也罷了,偏偏是這等上不得檯面的小事,難道這就是你們的為臣之道?」
「事關皇上和九公主尊嚴,豈非小事?」平陽侯雖是低聲嘀咕,可在場不乏功力深厚之人自然聽得分明。
「尊嚴?!」身懷惠文帝全部內力的輕雲也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面色一沉:「父皇與本宮的尊嚴靠的是國泰民安,靠的是所有臣民發自內心的擁戴和忠誠,不是這等口是心非的阿諛奉承!
據本宮所知,當年身為定遠將軍的平陽侯極是驍勇善戰又嚴氣正性,怎麼如今反而學會了曲意逢迎,莫非安逸富足的日子過得久了,品性也跟著變呢?
還有你武安侯,父皇念你有從龍之功賜予高官厚祿,你不但不感恩戴德,盡心儘力地輔佐父皇為民謀福祉,卻如市井潑婦般與平陽侯當眾爭吵,知道的說你是好意想平息風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忠武王的人,否則為什麼口口聲聲為忠武王開脫?如此一來,豈不是讓人質疑你的忠心?你又置忠武王於何地?」
兩人一聽頓時嚇得臉色發白,額頭瞬間溢出豆大的冷汗:「微臣絕無半點不臣之心,求皇上和九公主開恩!」兩人的家眷們也跪地不停求饒。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九公主,字字句句皆一陣見血,如此大逆不道的帽子扣下來,他們必死無疑!
其他人也是膽顫心驚,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宮元昊想再為兩人求情,可身後家僕裝束的謀士適時阻止了他,不露痕迹地搖頭示意他靜觀其變。
一時間,整個宴會場鴉雀無聲,唯有清冷月色輕灑,寒風陣陣輕拂,眾人越發覺得寒氣滲人!
「本宮相信你們沒有半點不臣之心,但你們今夜的所作所為確是讓父皇和本宮太失望!」輕雲涼涼的語氣聽在眾人耳朵里更加心寒:「不過,念在你們是初犯,忠武王又為你們求情並代為受過,本宮暫且饒你們這一回,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宮絕不姑息!傳旨,降平陽侯為平陽伯,武安侯為武安伯,閉門思過三個月,好好修身養性,手中事務一律交由太傅負責!」
不管他們是否與忠武王牽扯不清,她都要防患於未然,畢竟事關父皇安危,尤其忠武王與皇家有著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也不能太過。
「微臣叩謝皇上和九公主的不殺之恩!」兩個人頓舒了口氣,這才發覺各自竟驚出了一身冷汗,不過還好只是降了爵位閉門思過,雖失了手中權力,總好過滿門抄斬!
眾人也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好在虛驚一場,只可惜兩人因為幾句口角就這樣降了爵奪了權,想要再獲皇上和九公主的器重怕是難於登天了,同時想著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否則兩位侯爺,不,兩位伯爺就是前車之鑒。
而宮元昊微垂的眼底劃過一絲意欲不明的光芒,剛要說話,耳畔卻傳來輕雲清冷的聲音。
「至於忠武王,你家中有急事要離開,大可向父皇和本宮稟明就是,父皇和本宮也不是冷心無情之人,自然會允你們父子回去盡孝,可你隱瞞不報不說,還因此挑起兩位朝臣的紛爭,忠武王,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