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驚夜
芷嵐眼見書房內無處可藏身又擔心秋禾,急忙穩住心神正想開門面對時,卻聽得一道帶著濃濃醉意的輕佻聲音乍然響起:「我!小,小畜生!」於是垂手躲在門后,屏心靜氣聆聽著外面的動靜。
而負責在外把風的秋禾瞧見林夫人帶人匆匆走了來,向芷嵐發出暗號示警后,原本打算從暗影中現身攔住林夫人,誰知竟見到林瀚倏然自門柱后出現,驚疑的同時小心翼翼地藏好行蹤。
屋外,林夫人盯著醉眼朦朧的林瀚,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厭惡:「你怎麼會在老太爺的書房裡?」
她剛祭奠寶貝女兒回來路經老太爺書房,見書房裡亮著燈,疑惑之下所以來看看,沒曾想竟是這賤種。
搖搖晃晃走到林夫人面前,微微傾身湊近她,林瀚右手食指指著自己鼻尖:「林夫人是,是在跟我這個小,小畜生說話?」帶著濃烈酒味的熱氣幾乎噴到林夫人臉上,見她一臉嫌惡地掏出絲帕掩住口鼻,並後退了幾步,林瀚眼底劃過一絲嘲弄,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書房重地,豈是你這賤種能擅闖的?」林夫人陰冷喝道:「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若是有半句假話,本夫人立即將你趕出林府!」
狂飲下一口左手酒壺中的烈酒,林瀚忍著內心憤恨,斜眼睨著林夫人,漫不經心的語氣中透著冷漠和嘲諷:「我這賤種憑什麼要告訴你?」
「憑本夫人是當家主母!」
「當家主母?別忘了,老太爺和老頭子還在,輪得到你做主么?想趕我這賤種出府,等你真正掌權的那天再說吧。」
言下之意,你一介婦人只管內宅,而他是老頭子的血脈又無大錯,你無權趕他走!
「你。。。。。。」林夫人臉色數變,卻也無可反駁。
這賤種是九公主欽定的紫衣衛,如果她真的將他趕出林府,或者突然死了,一旦九公主追究下來,以老太爺和老爺素來薄情寡性的性子,她必定罪責難逃。
沒給寶貝女兒報仇,沒讓貴妃那個賤人和皇家人付出慘痛代價之前,她不想死,更不能死!
所以,她只能忍!
林瀚不雅地打了個酒嗝:「我這賤種為何會出現在書房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夫人不是一向自詡出身名門,又是丞相兒媳,郡守正妻兼從四品誥命夫人,最愛參加各種宴會么?怎麼今夜沒去參加宮宴?」
眼見林夫人聽了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林瀚撫了撫額頭,狀似反應過來說道:「瞧我這賤種的記性,忘了今年皇上只邀請了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家眷,林夫人不過從四品誥命,是沒資格參加宴會的!只是老太爺怎不帶林夫人前去?即便去了,相信皇上也不會有所責怪,林夫人說是么?」
「這是本夫人的事,與你無關!」林夫人目色陰沉,緊拽手中絲帕,彷彿要將絲帕撕碎了一般。
雖然她恨毒皇家的人害死了她的寶貝女兒,但她也要去參加宮裡的宴會,不為別的,只為兒子籠絡權貴們和鞏固自己的地位,就算那個賤種得到老爺的歡心,只要自己母子大權在握加上顯貴的身份,諒老爺也不敢做出寵妾滅妻,自毀前程之舉。
誰知,皇上摒棄以往五品以上官員及家眷參加宮宴的慣例就罷了,居然連她這個一品丞相的兒媳,堂堂鎮遠侯的嫡出千金(雖然鎮遠侯府已落魄)也未在應邀之列,如今又被這賤種嘲笑,簡直可恨可惱!
將林夫人眸中嫉恨盡收眼底,林瀚嘴角劃過一絲譏笑:「既然與我這賤種無關,那林夫人沒什麼事的話,我這賤種可就走了!」說完,步履不穩地搖晃著離去。
死死地盯著林瀚漸漸遠去的背影,林夫人風韻猶存的臉上陰冷如霜雪,黑眸中閃著怨毒之光,隨後帶著幾名丫鬟和嬤嬤回了房間。
隱匿暗影中秋禾直到不見了林夫人等身影,這才現身悄然疾步走到書房門口,輕輕打開門閃身進去,憑著武者的敏銳力感知到芷嵐就在門后,壓低聲音道:「公主快走吧,省得一會兒丞相回來就麻煩了。」
「可是。。。。。。」可是她還沒找到想要的東西,而且這樣難得的好機會下次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沒有可是!」秋禾冷靜道:「宮裡出了那麼大的事,宮宴定會提早結束,奴婢想丞相此時應該已在回府的路上,公主再不離開,後果不堪設想!九公主再三叮囑過奴婢,凡事要以公主的安危為重!」
聽秋禾提及雲姐姐,芷嵐猶豫了片刻便不再堅持,正想帶著秋禾離去,忽然聽得窗戶邊有細微的響動,接著一道身影迅疾躍入書房中。
芷嵐心神一凜。
秋禾則抽出腰間軟劍神情戒備地護在她面前。
「是我!」黑影低聲表明身份,而桌上很快燃亮的燭火映照出林瀚俊美的容顏,雖滿身酒氣,可眼神卻如窗外的星辰般清明沉寂,絲毫沒有剛才醉意朦朧的模樣。
兩人見狀不禁神色一變,芷嵐狐疑問道:「三弟,你怎麼會。。。。。。」
誰知林瀚一語不發,先是緊閉房門,接著徑直走到書桌邊,拿起桌上的狼毫蘸了墨水,在信箋上歪歪扭扭地書寫了幾個字,然後放下狼毫,輕灑了幾滴烈酒於紙上,從門口到書桌的地上也或多或少的撒了酒。
看著有條不紊做著這些事偏又一臉嚴肅的林瀚,芷嵐有些疑惑不解。
秋禾卻瞬間明白過來。
三少爺留下書信是為坐實他出入丞相書房之事實,而灑上烈酒不但更讓人相信,同時也是為了掩蓋公主身上的淡淡熏香,畢竟丞相老奸巨猾,其心機城府和謹小慎微非同一般,難保不會覺察出什麼來。
可三少爺也只是家中不得寵的庶子,如果沒有丞相的同意,根本沒資格擅自出入書房,如此一來,三少爺豈非很危險?
看來得儘快將此事稟告九公主,不管怎麼說,這丞相府里也就唯有三少爺是真心對待公主的!
做完這一切,林瀚轉眼看向不知在想什麼的秋禾:「護著公主,我們走!」
秋禾聽了忙斂起心緒,藏好軟劍后小心扶著芷嵐從林瀚打開的窗戶躍出書房。
而林瀚吹滅燭火,出去后關閉了窗戶,示意秋禾護送芷嵐悄悄回房,他卻來到了一處隱秘之所在,睨著地上昏迷不醒,丞相安在書房外的兩個暗衛,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蘭苑。
秋禾扶著芷嵐在桌邊坐下,然後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林瀚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頓時嚇了兩人一跳。
明白三少爺此來定是有話跟公主說,秋禾機警地走到門口,萬分謹慎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看著瞳眸中閃爍幽暗光芒的林瀚,芷嵐不知為何竟感到有些害怕:「三弟,剛才多謝你替我解圍,要不然我。。。。。。」
「我不是早就告誡過公主不可輕舉妄動么?你怎麼就不聽呢?」林瀚直盯著驚魂未定的芷嵐:「公主真當這是皇宮可以任由你隨意走動么?真當那書房可以任由你隨意出入么?你知不知道這府里到處布滿暗哨,你若稍有差池,即便你貴為公主,他們照樣能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就算是龍潭虎穴,就算是死,我也要拿到想要的東西!」
看著蒼白臉上透著絕決之色的芷嵐,林瀚面無表情,心裡卻憐惜又慍怒:「她真的值得你這樣付出么?甚至連自身的安危都不顧?」
「我也早就說過,我這樣做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替親人贖罪!」芷嵐毫不示弱地直盯著林瀚。
林瀚真不知她為何這樣固執:「他們犯下的罪孽當由他們自己去贖還,何況你為了他們遭受非人的折磨且罔顧生死,他們何曾在意過,哪怕是一絲一毫?」
「那又如何?」芷嵐語重心長道:「都說『在其位謀其職』,我只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就好,其他的無所謂!而三弟已是紫衣衛中的一員,就該拋開私情效忠於她,更該傾盡全力保護好她才是!」
見她時時刻刻都在為那人著想,林瀚心裡實在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又無法面對那雙宛如山澗清泉般明澈純凈的眼睛,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多麼的懦弱和無能,於是微微撇開了眼:你可知,我最想保護的人是你!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此甚好!」芷嵐暗暗鬆了口氣:沒有任何原因,她就是相信三弟定能說到做到,這樣也好,有三弟效忠並保護好雲姐姐,她就放心了!
「天色也不早了,三弟回去好好休息吧,免得多生事端!」
雖然芷嵐言辭隱晦,林瀚卻明白他們畢竟是叔嫂,即便他做了嚴密的防範,但難保不會有人突然闖進來,一旦看到他在她的房裡,他倒沒什麼,可污了她的清譽,勢必會將她逼上絕路,到時候,他萬死難贖其咎!
「我會設法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你就安心待著,切不可再象今夜這般魯莽行事!」不等芷嵐說什麼,林瀚往窗邊走去,忽而停住腳步,轉身面對著她:「明天起,我可能不會常在府中,如果有急事或是遇到危險,可吩咐嚴一和嚴二!」嚴,是他的母姓,而嚴一和嚴二是他所有暗衛中最機智,武功也最好的暗衛!
「不用了,我。。。。。。」
「我知道九公主安排了人暗中保護你,但多一個人你便多一分安全!」
「謝謝三弟!」
深深看了芷嵐一眼,林瀚神鬼不知地瞬間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淳王府飛舞閣中。
揮手示意一干奴婢退下,司馬淳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盯著床上雙眼閉合的張戀舞,雙眸中閃爍著怨懟和惱恨。
原本他還想趁著與九兒一同守歲時,設法挽回九兒的心,畢竟每年的除夕之夜,他都是與九兒在一起。
誰知,今夜九兒卻讓他回府好好陪陪兩個側妃,說張側妃受傷不輕,林側妃又第一次在王府過節,而父皇竟還說,九兒已及笄,要他注意男女大防,省得傳出閑言碎語污了九兒的清譽。
可墨炫一個男子就住在落霞宮,還是父皇金口玉言,並且墨炫整天象狗皮膏藥似的粘著九兒,父皇怎不讓墨炫注意男女大防?
說到底都怪這兩個女人,害得他白白錯失與九兒單獨相處的機會!
「行了,別裝了!」
隨著司馬淳話音落下,張戀舞睜開了雙眼,彷彿沒看到司馬淳陰戾的眼神,自顧自地坐起身斜靠著床欄。
「是你挑唆睿王妃下毒謀害父皇的,對不對?」司馬淳顯然懶得跟她繞圈子廢話。
「我勸王爺還是慎言些得好!」張戀舞蒼白容顏一如往昔般淡然平靜:「我與徐可馨素無往來,更談不上冤讎,幹嘛挑唆她?王爺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可笑么?」
司馬淳冷哼一聲:「可笑?你當真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察覺不到你那點齷齪心思么?本王勸你還是死了心吧,他是看不上你的!」
「那是我的事,與王爺無關!」張戀舞掃向司馬淳的眼底餘光劃過一抹鄙夷:「王爺與其有時間在我這兒胡亂猜疑,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麼挽回九公主的心,看今夜的情形,九公主與王爺已離心離德了!」
「九兒與本王之間的感情堅如磐石,不是誰想破壞就能破壞的!」司馬淳嘴裡雖這樣說,但心裡卻沒底,畢竟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九兒與他也不如以往親近,看來他是該想一想了。
「你最好保證此事真的與你無關,否則後果自負!」
睨著他迫不及待離去的背影,張戀舞深邃眼底暗潮湧動,唇角微揚起一縷似嘲諷又似冷傲的笑。
與此同時城中客棧里,宮元昊與兒子宮英傑對面而坐。
看著斂眉不知在想什麼的父親,宮英傑小聲道:「皇上對九公主這個義女果真寵愛至極,左護法的暗器襲擊她時,皇上竟然護在她身前,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義女?」宮元昊諱莫如深地笑了笑。
宮英傑驚疑地看著父親:「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