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8、他死了
她真想撲過去抱住他，緊緊拉住他的手，告訴他她也想他。
可是她不能。
「啊——！」
她痛苦極了，禁不住狠狠地用盡全力地去拍打地面。
可是沒有用。
沒有用……
他回不來了。
唐笑喉頭腥甜，胸口一陣陣絞動。
四面八方的寒意侵襲而來，她跪坐在地上單薄的身體不住發抖。
「……笑笑！」
身後傳來裴遠晟滿含擔憂的驚呼聲。
唐笑渾身僵冷，感覺力氣正一點點流失，眼前彷彿起了濃霧，耳朵也灌了鉛一樣嗡嗡發響。
等到裴遠晟趕到唐笑身前，只見她癱倒在林蔭道旁的湖邊被冰雪覆蓋的泥地上，只要再往前幾步，就是結了一層薄冰，在夜色下泛著凜凜寒光的湖面。
登時一陣心驚，蹲下身去扶住她的雙肩，心疼地輕斥道：「笑笑，你在幹什麼？你到底怎麼了……？」
唐笑宛如一個斷了線的木偶，渾身僵直、冰冷。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令她忽然間變成這樣。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與她剛剛做的夢有關。
難道……？！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唐笑整個人木獃獃地癱坐在地上，靠他緊緊握著她的雙肩才沒有倒下來。
過了很久，她終於緩緩地抬起雙眼。
夜空中悄悄移開一片烏雲，涼潤的月光傾斜而下。
月光照在她臉上，她臉上是雪一樣的顏色。
「我夢到他死了……」
她凄惶地望著他，聲音很低，卻一字一字十分清晰。
「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
裴遠晟瞳孔猝然緊縮。
他不敢觸碰她的眼神似的垂下長長眼睫，柔聲道：「一個夢而已，怎麼還當真了？」
「裴遠晟。」
她靜靜地叫出他的名字。
裴遠晟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外露，但腦海中卻一瞬間浮現千百種借口。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想盡辦法來欺騙她——
這是他所願。
他亦不想對她說謊，哪怕是一個字。
可是，他要如何是好？
耳邊又聽見她清冷的質問：「你都知道的，對不對？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他抬眼望向她，鎮定道：「笑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一個夢而已，為什麼你會有這麼大反應？」
唐笑又大又黑的眼眸定定地盯住他。
裴遠晟被看得心裡發慌，仍然面不改色，只是眉尖微蹙著提醒道：「走吧，快回家去，這裡這麼冷，萬一著涼了怎麼辦？你肚子里還有寶寶。」
「裴遠晟，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了？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她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把自己的疑問再次重複了一遍。
裴遠晟的心在沉沉地往下落。
他發覺自己可能已經騙不了她了。
笑笑也許沒那麼擅長與人打交道，但是，她能夠年紀輕輕就成為承北小有名氣的外科醫生，就足以證明她絕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
她無疑是聰明的。
也許，她早就察覺到了。
他和嚴凌、成烽、阿猛，還有成
家人都知道的事，憑什麼能夠一直在她面前瞞得嚴嚴實實不露出一絲破綻？
他心裡忽然變得很亂。
「裴遠晟，你說實話。」
她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反手握住他的胳膊，攥得緊緊的，像是生怕他會溜掉一樣。
「我真的不知道。」
裴遠晟語氣中透出一股無力。
「你不肯說，還是不敢說？」
她被凍得青白的一張臉綳得緊緊的，一雙被淚水浸泡得通紅的黑眸中，射出兩道犀利的光。
「你說啊！你告訴我——你不要把我當傻子好嗎？你們所有人是不是都以為我什麼都發現不了，是不是都以為我是傻子？！」
「……我沒有。」
「那你告訴我真相，裴遠晟，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你就實話告訴我，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口氣前所未有的平靜。
裴遠晟迎著她那雙彷彿能夠看穿人心的眼睛，溫和地道：「笑笑，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裴遠晟，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了？！啊？你為什麼不敢說？？為什麼？！！」
唐笑卻難以忍受地朝他撕喊道：「你告訴我吧，裴遠晟，我等不了了，我已經等了他很久很久了……你知道那種等待的滋味兒嗎？每次他離開，我就是這樣牽腸掛肚的等著，等著，等著——」
「我已經快要瘋掉了。裴遠晟，其實我知道你們瞞著我什麼，我知道……」
她的眼淚倏忽間如同傾盆大雨般撲簌簌落下，聲音也變得哽咽而含混——
「我夢見他了！我夢見他死了，我都看到了……你們還想騙我嗎？他說他想我了……他想我了——」
她悲痛欲絕地仰起頭，望向蒼藍色的夜空。
恍惚中彷彿看到他的英俊而溫柔的臉龐。
他總是那樣對她笑著。
他是那麼霸道的一個人，對她總是那麼溫柔——
他是多麼好的一個男人啊。
她痛得快要沒辦法呼吸，單薄的身體也搖搖晃晃的就要倒下。
裴遠晟聽著她的哭喊，墨色的眼瞳中漸漸泛出一絲水光。
他還能繼續騙她嗎？
如果是烈子讓她夢到他，那也許，烈子也不想再讓她繼續一無所知下去吧……
他們這些人口口聲聲為了她好所以其瞞著她，讓她連自己丈夫的死訊都無法得知，這種所謂的善意的謊言，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呢？
滿懷希望的等待，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人，那真是一種凌遲一般的酷刑。
「笑笑……」
他輕嘆一聲，只覺如鯁在喉，那句話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說出口。
唐笑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眼神絕望而哀傷。
她看到他眼中的淚水，心裡什麼都明白了。
「你說不出來對嗎？他死了，這是真的對嗎？裴遠晟，如果是真的，你就點點頭……」
她閉了閉眼睛，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
再睜開眼時，她的目光是平靜而灼亮的。
「我只要一個答案，如果是朋友，你就給我這個答案。我不想做一個被蒙在鼓裡的傻子。」
她的聲音嘶啞，卻又堅定。
裴遠晟迎著她的目光，心痛到無以復加。
最終，他還是朝她點了點頭。
他不忍心再去看她，但不得不看著她。
「……」
唐笑失色的嘴唇顫抖了幾下，雙手無力地從裴遠晟胳膊上滑落。
「笑笑……」
他擔憂極了。
彷彿就在一瞬間，他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渾身的生氣都清零了。
她的神情變得木然，眼神也失去了光彩，甚至眼瞳逐漸渙散——
「笑笑！」
她緩緩闔上雙眼，身體重重地倒向結冰的地面……
「嘟……嘟……嘟……」
坐在辦公室里的雲嬌皺眉瞪著自己的手機。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她已經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了。
這一天成烽沒來上班，據頂頭上司說，也沒收到他的請假條。
辦公室里的幾個同事都知道她和成烽是男女朋友關係，便讓她問問成烽怎麼回事。
其實大家也都知道成烽後台硬，這點小事不至於被開，但起碼得給領導一個缺勤的理由吧？
雲嬌也知道成烽不在乎這份工作，但作為成烽女朋友，她既然被大家安排了這個任務，就理當圓滿完成。
可誰知，這麼小的事情，她也辦不成——
成烽這一整天都聯繫不上。
確切來說，是從昨晚上開始。
微信上不回復，電話也不接。
不過昨晚上她只以為成烽睡了，所以並沒有太在意。
聽說成家好像是出了什麼事，她也不敢問，只知道成烽這段時間都住在家裡——
雲嬌當然樂見其成，她壓根就不願意成烽和他大嫂住在一起。
成烽住家裡，他母親管得嚴一些，讓他晚上早點休息，也再正常不過。
總比在外面和哪個野女人約會滾床單好。
雲嬌上次聽閨蜜給她打小報告說成烽和朱素素約會後，有找過唐笑哭訴，或許是唐笑和成烽聊過，又或許是成烽自己良心發現，後來成烽和她解釋，說是他媽安排的，他沒辦法不去。
雲嬌心裡很氣，沒忍住和多年來換女朋友無數卻仍然對她死心塌地的劉成城抱怨一通，但最終，還是決定原諒成烽。
劉成城問她，你就那麼喜歡成烽？
雲嬌回答說，我需要他。
是的，她需要成烽那樣一個男朋友。
她想好了，只要成烽不堅決要和她分手，她是不會和他分手的。
她不僅可以忍，也做好了和成烽耗下去的準備。
「親愛的，你在哪兒？我好擔心你。」
電話打不通，微信發視頻請求也不接，雲嬌沒轍，在辦公室各色眼光暗中觀察下，硬著頭皮給成烽發消息。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的。」
她一連發了好幾條，成烽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偏偏這時手機「嗡」的一響，她以為是成烽回復了，拿起來一看，卻是劉成城。
「……」
她恨不得要罵娘了。
劉成城給她發了個笑臉，說：「嬌嬌，晚上你城哥帶你吃好吃的，來不？」
雲嬌煩得不行，想都不想就回了兩個字：「沒空。」
「怎麼了？心情不好？」
劉成城這個糙漢子總是能夠異常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
雲嬌瞪著手機，嘆了口氣，心想，成烽要是能有他一半兒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