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7、求你活下去
兩天後。
從昏迷中短暫醒來的裴遠晟看到了守在床邊的季曉茹、唐笑、慕子豪。
「沒事……不怪你……」
他彷彿用盡全力般說出了這五個字,便再次沉沉昏睡過去。
「嗚……」
季曉茹捂著嘴失聲痛哭。
唐笑也不禁掉下淚來。
慕子豪是三人中最冷靜的,但眼中也隱隱泛著水光。
畢竟,裴遠晟差一點就永遠都醒不來了。
季曉茹已經做好了裴遠晟死她就馬上去死的準備。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在裴遠晟昏迷那幾天,季曉茹滴米未進,也完全不配合治療,唐笑無論如何都勸不動,大約也猜到了季曉茹心裡的想法。
幸好……裴遠晟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
朱力雅接到慕子豪電話后很快趕來,但她到的時候裴遠晟已經昏睡過去,她站在一旁盯著裴遠晟的睡顏看了許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離開病房后,在走廊上見到季曉茹,朱力雅冷笑一聲,揚手又是一巴掌打過去。
唐笑連忙將季曉茹護在身後,氣急道:「你怎麼可以動不動就出手打人?」
「我為什麼不可以?!她這樣的賤女人,我打多少次都不解恨。」
朱力雅冷冷道。
她身量很高,一頭利落短髮,戴著墨鏡,模樣酷極了。
私立醫院走廊上不像公立醫院有那麼多人,即便有人看見了也不會說出去,因此,朱力雅雖然身為公眾人物,卻完全不怕在這裡對季曉茹動手。
此時慕子豪剛好不在,只有唐笑與季曉茹兩人面對朱力雅,季曉茹現在毫無鬥志,一臉生無可戀,唐笑又鮮少跟人打架的經驗,面對氣勢洶洶的朱力雅,竟有些窘迫。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她總不能真的和裴遠晟的母親動手吧?
唐笑自認為嘴炮功力極其一般。
畢竟以往只要有曉茹在,無論撕逼還是動手,怎麼也輪不到她。
她早就習慣了有曉茹護著自己,彷彿只要遇到這種事,曉茹永遠會衝到最前面,永遠會在最後扭轉戰局反敗為勝。
唐笑在季曉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庇護下,已經習慣了當一朵默默地站在曉茹身後的小白花。
可是……
此刻她朝身後的曉茹看過去,那個永遠鬥志昂揚、意氣風發、不知疲倦的曉茹,像是被抽幹了水分、拔掉了刺的玫瑰。
她懨懨地靠牆站著,隨時可能順著牆滑到地上的樣子,臉色枯槁,唇色慘淡,兩邊臉頰上還分別貼著好幾隻創可貼——那是被水晶燈的碎片劃破的。
她半張著嘴巴,似乎是在用嘴呼吸,這導致她嘴唇乾裂,雙目失神,猶如一尾擱淺已久的魚。
唐笑的心臟被針扎一樣痛。
她心疼她的玫瑰。
這一瞬間她腦海中忽然劃過一個念頭——
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讓裴遠晟代替陸晨晞陪伴在曉茹身邊?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誰真的可以代替誰。
而曉茹如今愛上的,並非陸晨晞的影子,而是真正的裴遠晟。
唐笑不知道曉茹為什麼會刺傷裴遠晟。
她想了很長時間也想不明白,她清楚自己也不可能從曉茹這裡得到答案。
但也不知道是哪個瞬間,她驀地好像明白了什麼。
曉茹不幸福。
如果是被愛情滋潤著,被裴遠晟愛著,曉茹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她早該發現不對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曉茹就變得有些神經質了呢?
她真恨自己粗心大意,沒能更好地體察曉茹的變化!
要是能夠早一點發現,早一點了解曉茹的內心活動,是不是如今的一切都可以避免?
裴遠晟雖然活過來了,但是內臟多出破裂,心肺功能遭到了不可逆的損傷,今後不知道還要承受多少病痛的折磨。
他才恢復健康成為一個正常人多長時間,為什麼又要遭受這種痛苦?
而這一劫,他原本可以躲過的——
如果他當初沒有犧牲自己的自由去裝作陸晨晞陪在曉茹身邊的話。
唐笑越想越是難過,心中充滿了對曉茹的憐惜,與對裴遠晟的愧疚。
她決定護住曉茹,哪怕,她本不是一個擅長與人在言語上爭鋒相對的人。
「您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對曉茹動手的呢?」
唐笑一雙點漆般的明亮黑眸緊緊盯住朱力雅。
朱力雅被她盯得一怔,皺眉道:「當然是以裴子母親的身份。」
「既然是裴子母親,那您就應該承認曉茹是您的兒媳婦,是裴子的妻子。」
唐笑正色道。
「兒媳婦?」
朱力雅挑眉:「可笑!我沒有這樣的兒媳婦,什麼玩意,也配當我的兒媳婦?」
「配不配當您兒媳婦不是您說了算,是裴子說了算,他想讓誰當他的妻子,誰就是您的兒媳婦。」
唐笑不疾不徐地說。
「你少在這兒強詞奪理!我不承認她,她就休想進裴家的門!」
朱力雅冷哼一聲道。
「您說的裴家的門是哪個門呢?如果是裴遠晟家的門,那真不好意思,曉茹不僅進了,還在裡面住了好久,做了好久的女主人了呢。」
唐笑眼中露出一點微笑,緩緩說道。
「你……!」
朱力雅氣得攥緊了拳頭。
唐笑依然十分淡定:「我不是您兒媳婦,您要是對我動手,恐怕不好收場,我勸您最好也別再對您自己的兒媳婦動手,曉茹不和您計較,不代表就沒人心疼她,沒人跟您計較。」
「……」
朱力雅自然是不敢也不能對唐笑動手的。
那畢竟是成家的兒媳婦。
她蹙眉瞪著唐笑,驀地想到很久前見到唐笑時的情景。
那時的唐笑多和氣,多好說話,給她的印象多好啊。
難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季曉茹這種女人呆久了,連唐笑也變了。
她眼中露出一絲鄙夷。
唐笑若是年輕個幾歲,一定會被她眼中的這股子瞧不上的意味所激怒。
可唐笑今非昔比,這幾年經歷過這麼多事,她早就不那麼容易被人激怒了。
容易生氣的人,哪兒能笑到最後呢?
她現在哪怕是為了曉茹,也得保持情緒穩定。
否則的話,誰來保護曉茹不受傷害?
「你想替她出頭?你憑什
么?」
過了許久,朱力雅問。
唐笑面不改色道:「憑我是曉茹和裴子的朋友。」
聽了這話,朱力雅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
她瞟了眼靠在牆上滿臉憔悴雙目無神的季曉茹,又瞧了眼她面前亭亭玉立的唐笑。
唐笑穿著一件v領白襯衫與焦糖色長褲,腳上一雙低跟深棕色奶奶鞋,素麵朝天,卻唇紅齒白、眼神明亮清澈,頭髮烏黑濃密,整個人在雪白一片的醫院走廊上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她不瞎,她相信她兒子也不瞎。
「唐笑啊唐笑,你真相信男女之間有純粹的友誼存在?」
她不懷好意地問。
唐笑瞳孔微縮,但很快恢復如初。
她輕輕一笑:「友誼就是友誼,哪有什麼純粹不純粹的,如果什麼感情都要刨根究底,那純粹也變得不純粹了吧。」
朱力雅一怔。
她本來是想故意拿這話來激一下唐笑與季曉茹,最好能離間這對兒看似親密的閨蜜,卻沒想到,唐笑的詭辯一時讓她說不出話來。
見朱力雅皺眉不語,唐笑也不繼續這個話題,只靜靜看著她說:「裴子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當著我們的面說了,不怪曉茹,當事人自己都不計較,您也就別操這份兒心了吧。」
「你是說我多管閑事?」
朱力雅不可思議地瞪著唐笑。
唐笑露出友善的眼神:「我可沒這麼說,不過您要認為自己多管閑事了,我沒意見。」
朱力雅:「……」
唐笑微笑:「聽說您息影一年了,粉絲都翹首以待您的新作品呢。」
朱力雅不悅道:「這關你什麼事?」
唐笑淡淡地說:「我和曉茹也是從小看著您的電影長大的呢,自小把您當成女神,曉茹還買過您的寫真集,不管您現在和曉茹是什麼關係,還是希望您能夠一如既往的美麗優雅下去。同時,我也是真心期待著您的新電影早日上映的。」
朱力雅噎了噎,瞪著唐笑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兩人對峙片刻,朱力雅一言不發拂袖離去。
見朱力雅終於走了,唐笑這才鬆了口氣。
天知道她剛才表面上強裝鎮定,實際上有多緊張!
回頭握住曉茹的手,她苦笑道:「曉茹,我可真不是跟人吵架這塊料!下次還得靠你。」
季曉茹斜靠在牆上,像是個木頭雕出來的人一樣,過了很久眼珠子才極慢極慢地轉動一下。
唐笑心裡著急,卻不敢催促,等到季曉茹終於將眼珠子挪向她,她才暗道一聲謝天謝地曉茹對她說的話還有反應。
這幾天下來,曉茹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曉茹了。
天知道她現在有多希望從前那個曉茹能夠早些回來。
「笑笑,我……」
她乾裂的嘴唇緩緩地蠕動著。
唐笑滿懷期待地望向她,兩隻漂亮的圓眼睛波光流轉:「嗯?」
「我……該死。」
季曉茹說出了這三個字。
唐笑閉了閉眼,心裡無奈極了。
但不得不擠出微笑,摸了摸季曉茹的臉頰,柔聲道:「胡說什麼呢,你得好好活著,沒有你,以後我可怎麼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吵架也吵不贏別人,打架更是使不出半分力氣,我這麼沒用,你忍心不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