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5、他還活著嗎
來人穿著一襲深紫色的絲絨長裙,長發盤在腦後,耳邊綴著碩大的黑色珍珠,潔白細膩的脖頸上亦佩戴著一串熠熠生輝的黑珍珠項鏈。
唐笑見她十分眼熟,但因今天在婚禮現場沒有見過此人,居然一時有些記不起來對方到底是誰。
還是慕子豪微微一怔后快步迎上去,恭敬地道:「夫人,您來了。」
唐笑瞳孔微縮,萬萬沒想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居然是裴遠晟與陸晨晞的母親——
朱力雅。
她與朱力雅是見過的。
但那時的朱力雅十分和善,此刻的朱力雅,卻來勢洶洶。
而且,她沒有參加裴遠晟與曉茹的婚禮,說明她對兩人的婚姻是不祝福的。
唐笑先前也隱約聽曉茹提起過,似乎裴遠晟的母親對她頗有微詞。
畢竟,朱力雅是陸晨晞的養母,對陸晨晞的感情,甚至超過裴遠晟。
陸晨晞的死,在朱力雅看來,罪魁禍首非曉茹莫屬。
她又怎麼可能原諒曉茹呢?
既然無法原諒曉茹,她就更不可能同意曉茹嫁給裴遠晟了。
好在,裴遠晟在婚姻一事上,並不需要聽從母親朱力雅的意見。
只是……
現在裴遠晟還未脫離危險,曉茹也尚在昏迷,這件事,該要如何向朱力雅解釋清楚呢?
說到解釋……
唐笑自己都不知道該要如何解釋,從何解釋。
她連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都不知道,又該怎樣為曉茹辯解呢。
「啪!」
清脆的一個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了慕子豪的臉上。
慕子豪被打得別過臉去,但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他微微低頭,充滿歉意地對朱力雅說:「對不起,夫人,我沒能保護好少爺。」
朱力雅冷笑:「沒用的東西。」
慕子豪神色愧疚:「對不起。」
唐笑看不下去了,她皺眉對朱力雅道:「朱阿姨,這件事不應該怪慕子豪……」
「你?」
朱力雅眼睛瞥向唐笑,面色冷冷的:「唐笑,我記得你。」
唐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道:「朱阿姨……好久不見。」
「我對你印象不壞。但是——」
朱力雅略一停頓,眼神中透出一股恨意:「你是那個小妖精的閨蜜,對吧?你明知道這個女人對裴子不懷好意,為什麼不攔著她?還是說,你們本就是一丘之貉?」
「……!!」
唐笑瞳孔微微放大,她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朱力雅口中說出來的。
朱阿姨明明從前不是這樣的。
她可以理解她憂心兒子所以出言不遜,但是,「小妖精」「不懷好意」「一丘之貉」……又算是怎麼回事?
唐笑不知道自己該從哪一點開始反駁對方,又似乎能夠預料到,無論自己說什麼,一定會被朱阿姨狠狠地訓斥一通。
她張了張嘴,又是難受又是委屈又是不安。
看著她這副模樣,站在旁邊的成烽心疼極了,再也忍不下去了。
「朱阿姨,你幹嘛這樣說我大嫂啊?就算季曉茹有錯,那也不關我大嫂的事兒啊!我大嫂可是好心才守在這裡的,你怎麼這麼不識好人心吶?」
他擋在唐笑面前沖朱力雅嚷道。
朱力雅皺眉看向成烽:「成家老二?」
成烽挺了挺胸,下巴一抬:「是我。」
朱力雅冷笑一聲,卻沒說話。
「……」
這種被無視的感覺更加讓成烽憤怒了。
他正想說什麼,卻被朱力雅打斷。
她問慕子豪:「那個季曉茹在哪兒。」
慕子豪皺眉,恭聲道:「少夫人在其他病房休息。」
「休息?!」
朱力雅的聲音陡然高了幾度,在寂靜的醫院走廊顯得尤為刺耳。
「她也配?!她這個禍害……害死我了我一個兒子,現在又想害死我另外一個兒子是嗎?!她和我到底什麼仇什麼怨??!」
「夫人,請您小聲一點,少爺還在做手術呢。」
慕子豪聞聲提醒。
唐笑聽了朱力雅的話,卻已經再次氣得發抖。
她幾乎一天一夜沒吃什麼東西,也沒怎麼休息,此時被朱力雅一氣,竟然有些站立不穩。
旁邊的成烽伸手扶住唐笑,幾乎是半摟住了女人搖搖欲墜的單薄身軀。
唐笑胸脯上下起伏,嘴唇微微發抖,一雙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盯著朱力雅。
她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但她知道,朱力雅是不願意聽的。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是令人無力辯解的。
就在這時,走廊的盡頭又一次傳來一陣腳步聲。
與剛才響亮的高跟鞋聲不同,此刻的腳步聲是凌亂而又拖沓的。
唐笑抬眼望去,只見穿著白色病號服,身上、臉上掛著剛剛包紮好的傷口,腕上還在滴著血的季曉茹面色慘白、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
她步履虛浮,一面走,一面伸手扶著牆,但是走得很急、很快,像是一片在狂風中被席捲著飄向前方的落葉。
她的面色和唇色都像是紙張一樣白,唯有一雙眼黑得瘮人,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唐笑一見她就心疼得不得了,連忙快步走過去扶住她:「曉茹你怎麼來啦?快回病房去……」
季曉茹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嘴唇打著哆嗦問:「他怎麼樣了?裴遠晟怎麼樣了?他……他還活著嗎?」
「……」
這個問題,唐笑不知道該要怎麼回答。
她不知道裴遠晟怎麼樣了,她只知道,裴遠晟的情況非常危險。
水晶燈尖銳的碎片被深深地扎入了他的胸口,再偏離一點點,就正中心臟。
唐笑直到現在也無法相信這是曉茹親手刺過去的。
她怎麼忍心?
她不相信,所以,在心裡默認傷害裴遠晟的人一定不是曉茹。
她相信曉茹是無辜的,哪怕所有人都不這樣認為。
唐笑沉默著,季曉茹的表情越來越慌亂,她的呼吸也變得十分急促。
這時,一人忽然大力扯開唐笑,揚手狠狠一耳光朝季曉茹臉上扇去——
「啪——!」
這一聲比剛才打在慕子豪臉上的巴掌更加響亮。
季曉茹本就是強弩之末,被這一巴掌打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曉茹!」
唐笑驚叫著撲過去。
曉茹軟軟地伏在地上,長發凌亂蜷曲,身上的傷口也紛紛滲出血來。
唐笑握著曉茹的手腕,驚訝地發現曉茹
現在居然這麼瘦了,她的手腕細得不堪一折,唐笑單手握著都有盈餘,甚至感覺自己稍一用力就會弄折了它。
曉茹緩緩地抬頭,朝站在面前臉色狠戾的朱力雅望過去。
「賤人。」
朱力雅咬牙切齒地罵。
季曉茹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中此時寫滿了凄惶。
她神色哀涼,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和裴遠晟,這輩子是再沒有可能了。
發生這樣的事,她怎麼還有臉繼續呆在裴遠晟身邊?
更何況……
他本就不愛她啊。
淚水從她空洞的眼眶中滾滾落下。
除了不斷地掉眼淚,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唐笑試圖扶季曉茹起來,但她自己餓了一天又心驚膽戰這麼久,身上根本已經沒有一絲力氣。
季曉茹渾身上下又軟又沉,她努力了幾次,根本沒辦法扶她起來。
這時慕子豪與成烽走過來,兩人分別扶起了季曉茹與唐笑。
朱力雅見慕子豪扶著季曉茹起來,重重地冷哼一聲,指著慕子豪罵:「真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慕子豪臉色淡淡的:「付我工資的是少爺,我現在扶的人是少爺的妻子,並不能算夫人說的吃裡扒外。」
「呵,她傷了我兒子,倘若我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能放過她?」
朱力雅嘲弄地道:「她本就不配嫁給我兒子,現在又做出這種事,怎麼還有臉踏進裴家的門?」
季曉茹聞言,身子輕輕一晃,若不是慕子豪手臂半圈著她幾乎是半扶半抱,恐怕她此刻已經再次倒下。
裴遠晟母親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又一記朝她重重砸過來的巨錘。
她整個人、整顆心,已經被砸得稀巴爛。
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知道自己不配。
她知道,她現在是萬死不能辭其咎。
如果裴遠晟真的死了,那麼,她就算死一萬次,也不夠抵他的命。
「季曉茹,你最好祈禱我兒子平安無事,否則的話——」
朱力雅磨了磨牙,恨聲道:「我會讓你死得很慘,很慘。」
「……」
季曉茹渾身顫抖如篩糠。
她不怕死。
她只怕裴遠晟真的死了。
「你還有臉哭?」
朱力雅滿臉戾氣:「你真該死!」
她控制不住地揚手想再次朝季曉茹打去,被成烽一把握住手腕。
「現在還不知道真相,也不能就給她定罪吧?您這樣隨便打人,是犯法的,和您的身份也不符吧。」
「真相?」
朱力雅用力從成烽手中抽走手腕,冷笑道:「你們看看她這個賤樣,還問真相是什麼?如果不是她做的,她怎麼會這樣任打任罵的?」
「不,我相信曉茹。」
唐笑摟著季曉茹,堅定地望向朱力雅:「我和曉茹認識這麼多年,我對她再了解不過——她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其他人的事情,更何況,曉茹那麼愛裴遠晟,又怎麼會忍心傷到他?真相未明,還請您不要妄下定論。」
「你不信是吧?」
朱力雅突然湊近,伸出捏住季曉茹的下巴,使她低垂的面容被迫面對眾人。
她咬牙切齒地盯著季曉茹滿含淚水的眼睛說:「季曉茹,你自己告訴他們,到底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