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3、難道他強迫了你?
結果,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對的。
這真是再糟糕不過了。
「笑笑姐……你要勸我把孩子打掉嗎?」
嚴荔荔鼓足了勇氣問。
「我不勸。」
唐笑無奈地看著她:「因為我知道,我勸也沒用,如果你能聽勸,早就主動來和我說這件事了,不是嗎?你選擇離職,就足以證明你的決定。」
嚴荔荔十分意外,她沒想到,唐笑沒有馬上逼自己去做「正確的事」。
成年人總是生活在各種抉擇中,身為一個成年人,總是需要作出各種各樣的正確的決定,否則,就不是一個正常的成年人。
嚴荔荔再清楚不過,自己要把孩子生下來這件事,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一個不正確的決定。
自己做了這個選擇,如果被人知道,也會馬上成為所以人眼中的瘋子。
可是,她不在乎。
人這一輩子,為什麼一定要活在別人的眼中,而不是為自己而活呢?
「謝謝你,笑笑姐。」
她真心實意地對唐笑說。
唐笑又嘆了一口氣。
「謝我什麼?我內心深處,是不願意你做這個決定,只是,我清楚每個人有每個人選擇生活的權利,我無法控制你更無法代替你。可是荔荔,你要想清楚,你做了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麼——你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嗎?」
她那雙明澈有神的大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她。
「我知道……笑笑姐,我最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也許……也許有一天我會後悔,但是,人哪兒能想那麼遠的事情呢,我只知道,我現在必須要生下他。」
作為一個醫護人員,唐笑珍視每一個生命,但是,她私心並不希望嚴荔荔生下這個孩子。
因為這個孩子註定沒有父親,註定永遠得不到父親的愛。
她和嚴凌也認識幾年了,非常清楚以嚴凌的性格,不會因為嚴荔荔背著他生下他的孩子就勉強自己去做這個孩子的父親。
倘若他知道這件事,也許會盡責地給嚴荔荔的孩子提供金錢,但是,他不會去愛那個孩子,更不會去愛嚴荔荔。
這個孩子生下來,將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她相信所有所有的麻煩,嚴荔荔都已經想過。
她已經下定了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她作為一個旁觀者還能說什麼呢?
「荔荔,如果你改變主意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如果你還是決定生下來……有任何困難,也第一時間告訴我,好嗎?」
唐笑雙手握著嚴荔荔的小手,認認真真地凝視著她說。
嚴荔荔的手十分冰冷,她真想盡自己所能給這個剛剛長大的小女生一點溫暖。
可是,很多事情,都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去經歷,旁人縱使再擔憂,也無法以身代之。
「謝謝笑笑姐,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
嚴荔荔眼中蓄滿淚水,燈光下,晶瑩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從那雙布滿哀愁的雙眼中滾滾落下。
這一瞬間唐笑心中似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劃過,她的手猛地一緊,直接告訴她這樣下去或許會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後果,但是,對上嚴荔荔那雙重新燃起一絲希望的雙眼,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冰冷的小手緊緊反握住她,像是溺水之人用盡全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那麼,這根救命稻草能反悔,能對這個人說「不」嗎?
她不能。
在這一刻,唐笑忽而又意識到,被人當做一根救命稻草,被人寄予全部的希望,是多麼可怕而又沉重的一件事情。
「笑笑姐,我可不可以,再求你一件事?」
嚴荔荔張大雙眼,無比渴求地望向唐笑。
「什麼事?你先說說看。」
唐笑說。
「笑笑姐,我想,想求你……」
嚴荔荔輕輕咬了咬嘴唇,說:「想求你答應我,永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唐笑烏黑的瞳孔猝然緊縮。
她收回手,握住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似乎想要藉此強行壓下胸中翻湧的情緒。
不。
不行……
她不能答應她。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她要永遠做一個知道一切卻什麼都不能說的人。
萬一將來嚴凌問起來呢?
萬一將來,那孩子問起來呢?
她依然能夠保持緘默嗎?
「笑笑姐……」
嚴荔荔哀求道,「求你了,笑笑姐。」
「不行。」
唐笑放下手中的茶盅,終於無比堅決地拒絕了嚴荔荔。
「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我可以保證不和別人說,但是萬一有一天,嚴凌發現那孩子長得像他,他問起來,我不可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有,荔荔,孩子是你生的,現在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但是它生下來,就是一個人,就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了。它屬於它自己,你知道嗎?如果到時候那個孩子問起來,我也不可能裝作毫不知情。除非,永遠沒有人問起這件事。」
聽了這話,嚴荔荔不禁又哭了。
她的眼睛像是關不掉的水龍頭,淚水源源不斷地從中淌落。
她知道,笑笑姐說的不能答應,就是真的不能答應。
她不怪笑笑姐,只是,想到那孩子長大以後……便忍不住開始心痛。
那孩子以後會怪她嗎?
都怪她自私,都怪她捨不得,都怪她貪心。
否則的話,又怎麼會有這個小生命呢。
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裡依然平坦、安靜,一如往日。
這世界上除了她與笑笑姐,任誰也想不到,她的肚子里藏了一個孩子——
一個屬於她和凌子哥哥的孩子。
她的心裡滿滿的苦味,但在想到嚴凌時,卻不知不覺地泛起了一絲絲微弱的甜。
人生不就是如此么?
總是苦多,甜少。
可人為了那一點點甜味兒,也還是要硬著頭皮、咬著牙繼續活下去啊。
「荔荔,你為什麼不肯告訴嚴凌這件事?以他的性格,未必不肯負責,但是,你不顧他的意願生下這個孩子,將來倘若知道了,是一定會生你的氣的。」
唐笑認真地對嚴荔荔說道。
嚴荔荔哭得更凶了。
她何嘗不想告訴他?
可是,她怎麼有臉說出口?
「荔荔……?」
唐笑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反應如此強烈。
難不成……
「是嚴凌強迫了你?!」
要不是在日料店,旁邊不時有人走來走去,唐笑差點兒沒直接蹦起來。
要是真這樣,她非打爆嚴凌的狗頭不可!
「不、不是的!」
嚴荔荔生怕唐笑誤會,連忙拚命搖頭:「不是他強迫我的!是、是我自願的!」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唐笑的眉毛緊緊地擰了起來。
嚴荔荔反反覆復地絞著自己的手指,蒼白清秀的小臉上現出糾結的神情。
她開不了口。
這件事,於她而言,是不光彩的。
怪她一時貪心,如今完全是自食其果。
這件事,凌子哥哥是無辜的。
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無辜的。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始於一個愛而不得的可憐女人的貪念。
都怪她……
嚴荔荔心中酸楚難耐,竟伸手捂住臉,痛哭起來。
害怕打擾到其他客人,她死死咬住嘴唇,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她的五官痛苦地擠在了一起,黏糊糊的眼淚淌落在手心,又從手心糊到了臉上。
實在是太難受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彷彿乾旱許久的大地,正一寸寸地皸裂開來。
而對於這一切的發生,她根本無能為力。
這都是她自找的。
當初渴求一點點愛意,哪怕是在他酒醉后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她依然貪戀他的溫暖,趁著他人事不知要來了那一點點溫存。
如今回味起來,那一點甘霖,便是她人生中唯一所能擁有的。
現在,她還妄圖用這塊皸裂的土地來孕育一個新的生命,這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
她越想越是無力,越想越是難過。
「好了,別哭了。」
唐笑平靜的聲音忽然響起。
「……」
嚴荔荔仍然捂著臉渾身顫抖不止。
她不敢哭出聲音,因為強力剋制自己的生理本能,所以身體顫抖的尤為厲害。
「別哭了,一味的哭泣,能夠解決什麼呢?」
唐笑嘆了口氣說。
嚴荔荔緊緊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深呼吸,她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事已至此,哭泣又有什麼用呢?
難道還指望著誰來憐憫她呢?
嚴荔荔啊嚴荔荔,你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
過了許久,她終於使自己的眼睛不再流淚,身體不再顫抖。
她緩緩地放下沾滿了淚水的雙手。
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難看極了,狼狽極了。
唐笑望著滿臉通紅,臉上糊著鼻涕眼淚,嘴唇上印著牙印、淌著血珠的嚴荔荔,無奈地搖了搖頭,撕開一袋濕紙巾遞過去。
「擦擦吧。要做媽媽了,以後不準這麼哭了,孩子會聽到的。」
她緩緩地說。
嚴荔荔聞言,鼻子一酸差點又要哭。
「忍住。」
唐笑注視著她的雙眼,語氣堅定地道。
「嗯……」
她點了點頭,用濕紙巾認認真真地擦拭自己的臉頰。
唐笑又倒了一杯水給她,看著她喝下,才輕道:「單身媽媽比你想象中要辛苦,以後要面對的困難多得是呢,現在才剛剛開始,後悔的話,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