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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他當她是個傻子嗎?

  承北軍區醫院的VIP病房內,唐笑在聽到裴遠晟的這句話后,也不由得愣住了。


  不想被打擾——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裴遠晟突然間會轉變了態度?

  她實在想不明白,短短時間內,裴遠晟到底發生了怎樣的心理變化。


  她做過幾年的醫生,對於病人的心理,也有過一定的了解。


  的確,有不少病人,在生病以前樂觀開朗,生病之後會突然變得不喜歡見人,不願意和人交流。


  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種,有的人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生病後憔悴不堪的模樣,有的人是想逃避,有的人是純粹不想讓親人朋友為自己擔心。


  裴遠晟是哪一種呢?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他現在做出這決定,都不是唐笑所期待的。


  她原本還打算明早再告訴他,曉茹和陸晨晞也會一起去,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呢。


  卻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說自己不希望被人打擾。


  現在的裴遠晟到底情況如何,恐怕只有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金曉儀才了解吧。


  唐笑很想單獨和金曉儀聊聊,但是眼下恐怕是不可能的。


  她唯一能做的,是對裴遠晟循循善誘地引導他說出他改變主意的真正原因。


  「裴遠晟,你以前可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唐笑故意用一副不高興的口吻說道,「怎麼,是不想我去N島散散心,怕我這個外人擾你清凈了嗎?」


  「不是……」裴遠晟聽到唐笑語氣中的不快,心裡有點著急,連忙解釋道:「我沒……沒這個意思,笑笑,你不要誤會。」


  他怎麼可能不想讓她來N島散心,她要是喜歡的話,他將整個N島送給她,將N島命名為她的名字都沒什麼關係。


  只是,他不願意破壞她現在的生活。


  他不能做一個自私鬼。


  「那是為什麼呢?」唐笑「哼」了一聲說,「我都已經計劃好了,現在因為你一句話卻要更改計劃,裴遠晟,我最不喜歡出爾反爾的人了,你要是不能給我一個像樣的理由,那我告訴你,我們——」


  唐笑故意拖長了聲音,裴遠晟不由得屏住了。


  「友盡了。」她慢悠悠地說出這三個字。


  裴遠晟心裡頭咯噔一下,有點難過,卻又有點如釋重負。


  友盡么?好吧,反正,他就快要死了,一個死人,怎麼和她做朋友。


  他活著的時候,也並不只是想做她的朋友。


  他是貪心的,只被她當成朋友還不滿足。


  他心裡希望能當她的愛人,能當她的丈夫,能照顧她一生一世。


  他知道他這些都是痴心妄想。


  蒼白而俊美的臉上慢慢牽扯出一抹略帶諷刺的微笑,是的,他在嘲笑他自己。


  一個可憐蟲。


  一個幻想著不屬於自己的人的可憐蟲。


  「笑笑,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裴遠晟淡淡地說,「真的很對不起……笑笑,這次是我不好,等我回到承北,我給你賠罪,隨便你要我做什麼都行,不過這次,真的不行了。」


  「借口。」唐笑很快就戳穿了他。


  她知道,他說的都是借口。


  什麼等以後回到承北隨便她怎麼樣都行。


  什麼給她賠罪。


  這些都是假的。


  只不過是敷衍她的借口而已。


  金曉儀知道,他再不做換心手術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嚴叔也知道這件事。


  他自己會不清楚嗎?


  可是,他卻還在企圖糊弄她,讓她以為他還有很長很長的以後。


  這個裴遠晟,當她是傻子嗎?

  他是不是忘了,她是醫生,還是他的私人醫生。


  是因為她太久沒有行使身為醫生的職責,所以,他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嗎?


  「裴遠晟,別跟我扯什麼以後,我只要你現在給我一個充足不去N島的理由。」唐笑決然說道。


  裴遠晟呼吸滯住。


  他的心臟像是被人用力撓的一下,疼的他整個人猛地顫抖了一下。


  金曉儀看的心疼極了。


  她簡直恨不得劈手奪過電話,不要讓裴遠晟再和唐笑說下去了。


  看著裴遠晟和唐笑通話的情形,她更加清楚了一件事。


  當一個人對著自己深愛卻不愛自己的人時,是多麼的可憐。


  那是一項不斷地給自己希望又讓自己絕望的近乎自我折磨的酷刑。


  可是,人們往往樂此不疲。


  明知道痛還捨不得放手。


  就如同現在的她自己一樣。


  然而她自己能夠忍受,卻捨不得眼睜睜地看著她心愛的男人承受這種痛苦。


  笑笑啊笑笑,你真是個狠心人。


  你知道你隨隨便便一句話,會給他帶來多麼大的影響嗎?

  金曉茹在心底里吶喊,可是,那些吶喊只能存在於她心底,如同困獸一般,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痛苦萬狀地因他的煎熬而煎熬。


  「笑笑,真的對不起……」裴遠晟無力地嘆息著。


  他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才算是一個充足的理由。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裴遠晟,這是你自己和我說過的話,你忘了嗎?」唐笑提醒他。


  裴遠晟微微一愣。


  他突然間想起了曾經,在別墅的露台上,他對唐笑說,以我們的關係,我幫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謝謝對不起這樣的話,永遠不要對我說。


  呵……


  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久遠的好像一碰就會碎的夢境一樣。


  裴遠晟真懷念那個時候啊,至少那時,他還能裝成正常人一樣。


  他還能照顧她,保護她。


  現在的他,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他不能夠再為她做任何事情了。


  不打擾她的幸福,就是他最後的溫柔。


  「好,那不說對不起。笑笑,你不要來,我不想見到你。」裴遠晟狠下心來,閉著眼說道,「我現在不想見到你,有曉儀在身邊照顧我,我覺得很好,很滿足,我不想見到其他的任何人了。笑笑,你也不想來打擾我和曉儀的二人世界對吧?給我們一點空間,好不好。」


  他的語氣充滿了懇求。


  彷彿是真的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金曉儀,彷彿真的打算和金曉儀在這裡共度餘生一樣。


  唐笑將信將疑地問:「真的嗎?」


  如果裴遠晟真的愛上了曉儀,那麼她真心地為他們感到高興,真心實意地祝福他們。


  可是,她總覺得,裴遠晟說的不像是真的。


  至少他給她的感覺,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沉浸在愛情中的男人。


  再說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她相信曉儀一定會忍不住告訴她,和她分享這個好消息的。


  「真的。」裴遠晟篤定地說道,「我為什麼要騙你呢?笑笑,這種事我不會拿來說謊的。」


  儘管裴遠晟說的很誠懇的樣子,但是唐笑還是覺得像是假的。


  但若是要裴遠晟賭咒發誓證明這是真的,又有點不現實。


  唐笑想了想說:「那恭喜你們,對了,曉儀在旁邊吧?我想和她說幾句話,可以嗎?」


  裴遠晟皺了皺眉說:「你想說什麼,我幫你轉告她就好。」


  「不,我要親口聽到她告訴我她很幸福,親口聽到她和我說,她現在被你照顧得很好,和你在一起很快樂。」唐笑語氣堅定地說道。


  如果曉儀能夠證明這些,那麼,她就相信他們現在很好,她就相信自己沒必要親自跑這麼一趟。


  身為一個腿腳不靈便的人,她其實很不願意麻煩別人,但若是要出遠門,就勢必要麻煩身邊的人。


  但她還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曉儀在電話里的請求。


  因為她並不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裴遠晟,為了曉儀,她還為了嚴叔。


  這是她答應過嚴叔的事情。


  她要確定他還好好地活著,她要一頁頁仔細查看他現在的身體報告。


  她是他的私人醫生,她應當盡到這樣的責任。


  並且,連帶嚴叔那一份一起,她要確保他能夠繼續活下去。


  這一趟,若是裴遠晟那邊沒有拿出絕對讓人信服的理由,她是非去不可的。


  更何況,她現在有了成烈的支持,讓裴遠晟接受換心手術這件事情,她無論如何都要做到。


  「好,你想聽她跟你說,我就讓她自己跟你說。」裴遠晟淡淡地說著,將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金曉儀。


  金曉儀神情複雜地望著他,倘若裴遠晟認真看,就會發現,金曉儀眼中帶著淚光,藏在她眼底的,是一股深深的絕望。


  不被愛也就算了,現在,她還要被他當成欺騙笑笑的工具嗎?


  裴遠晟,他當她是什麼啊?


  是,她確實是他的助理,確實是靠他給的工資維生,確實應該對他言聽計從。


  可是,因為知道她愛他,所以他才這麼確定,她一定會幫他欺騙笑笑嗎?

  呵……多麼諷刺啊。


  當初不顧一切地打電話給笑笑,求笑笑來N島勸裴遠晟做手術的也是她。


  現在,要配合裴遠晟演戲,讓笑笑對裴遠晟放心,不要再來N島,甚至取消已經定好的行程的人,也是她金曉儀。


  她現在突然有種自作自受之感。


  也許一開始,她就不該自主主張地以為可以成全他讓他快樂,所以才聯繫笑笑,不是嗎?


  她就應該默默地守著他,看著他離開。


  這樣的話,她也不會再有被他利用的機會。


  「曉茹,接電話。笑笑有點事想和你確認。」裴遠晟看著季曉茹,語氣溫柔地說道。


  他的聲音那麼優雅那麼動聽,那麼地柔和,真的如同世界上最好最貼心的情人一般。


  可是他的眼睛里沒有一絲的情意。


  哪怕裝一裝,他也不屑於裝。


  畢竟,她只是一個工具而已。


  她上前一步,與他對視著,他看不見她眼底的傷心和絕望,她卻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焦慮和疲倦。


  他是在怕她不肯配合他,還是怕他說服不了笑笑?


  發覺她注視他的目光,他微微揚了下嘴角,近乎討好地朝她笑了下。


  當然,這也只是為了讓她更好地配合他。


  平時,他是吝嗇於施捨給她微笑的。


  金曉儀伸出手,從他手中拿起那隻屬於她自己的手機。


  指尖不小心劃過他的手指,觸感冰涼,她仔細看了一眼,他的指尖是蒼白的,透著淡淡的青紫色。看著沒有一絲人氣。


  她很想握住他的手幫他暖一暖,搓一搓,讓他的手暖和起來紅潤起來,可是,她不敢也不能這麼做。


  金曉儀接起電話。


  「笑笑,是我。」


  興許是嫌她的語氣過於平靜了,裴遠晟微微皺起俊挺的長眉,目光中似有一絲不滿。


  由於仍然開著免提,他很快就聽到了唐笑的聲音。


  「曉儀,你和裴遠晟在一起了嗎?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唐笑語氣中彷彿在埋怨金曉儀,但是又忍不住替金曉儀開心,「恭喜你曉儀,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金曉儀聽到「守得雲開見月明」這句話,心裡再次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守得雲開見月明——生活中哪有這麼多這樣的好事啊。


  更多的是,得不到的永遠得不到。孤單的永遠孤單,痛苦的永遠獨自飲痛。


  在這一點上,她和裴遠晟倒是頗有共同點了。


  只是,他那麼了解愛而不得的痛苦,為什麼還要來欺負她這個與他一樣愛而不得的人?

  難道他心裡沒有一絲絲對她的憐憫嗎?


  金曉儀想著想著,心裡感到了一陣委屈。


  她緊緊捏著手機,擔心自己沉默的時間太久,惹得唐笑懷疑,強行拉扯起臉頰上的肌肉,逼迫自己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反正笑笑也看不到,不是嗎?


  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也聽起來快活一點,同時非常努力地去回想和裴遠晟在海邊度過的那美好的一天。


  她想象他們是一對真正的情侶,那一天不是生命中的唯一一天,而是他們將要共同度過的漫長一生中最最平凡最最普通的一天。


  「謝謝你笑笑,都是我不好,這段時間只顧自己,忘了聯繫你。」金曉儀試圖編織起謊言,「我和裴遠晟在一起很快樂,每天都去海邊散步,曬太陽,也許是因為日子過得太快活,太自在了,反倒習以為常了,忘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


  裴遠晟緊緊盯著金曉儀,她臉上微笑著,但是,語氣卻始終有些不自然,並且——她說得太多了,當一個人在說謊的時候,應當儘可能的簡潔,因為謊話說得越多,容易被人發現的破綻也就越多。


  他現在唯有希望唐笑能夠相信金曉儀,不要再質疑她所說的話。


  「真的嗎?可是……」唐笑似乎有點猶豫,「裴遠晟不是前幾天還……」


  「是啊,就是那天,我們在海邊呆得太久了,所以才害得他回來后犯病。」金曉儀打算唐笑的話,頗有些自責地說道:「怪我不好,那天不該讓他陪我那麼久,他這個人也真是的……明明自己身體不舒服,為了讓我玩得開心點,一直強撐著陪我吹海風。是我太任性了。哎……」


  金曉儀語氣中的自責一點也不像是假的,可是唐笑還是覺得十分彆扭十分奇怪。


  前幾天哭著打電話來求自己儘快感到N島,說只有自己能夠勸裴遠晟動手術的人是曉儀,現在說和裴遠晟在一起過得很幸福的人也是曉儀。


  為什麼曉儀如此前後不一致,為什麼裴遠晟明明一開始很為她能夠去N島感到開心,現在卻一意孤行地讓她不要來打擾他和曉儀?


  唐笑越想越覺得奇怪。


  或許她應該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也許裴遠晟這些日子也漸漸地感受到了金曉儀對他的好,終於被她感動,兩人剛剛才確定關係,也許經過曉儀的規勸,裴遠晟已經願意接受換心手術。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唐笑心想。


  嚴叔本來就有意讓金曉儀留在裴遠晟身邊,真正意義上地成為裴遠晟的人,要是嚴叔在天有靈,知道他們真的在一起,並且互相相愛,一定會非常開心。


  可是,萬一真相不是這樣呢?

  人命關天,唐笑不敢冒險。


  唐笑想了想,直接問金曉儀道:「那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我剛剛聽他說話,感覺情況還不是很好……曉儀,裴遠晟下一場手術定在什麼時候?」


  「……」金曉儀呆住了。


  她要怎麼回答笑笑的疑問呢?


  下一場手術在什麼時候?呵……根本就沒有下一場手術。


  裴遠晟現在的身體,很難再承受哪怕一場開胸手術。


  他非常有可能在手術過程中永遠地沉睡下去。


  如果下一場手術不能夠徹底地給他換上一顆健康有力的心臟,那麼,他很可能直接死在手術台上。


  下一場手術……只能是換心手術。


  但是,即便是現在對於裴遠晟來說生存幾率最大的換心手術,也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


  不是生就是死。


  只不過,做換心手術的話,成功了,他便能夠繼續活下去。


  如果不做換心手術,她不知道他還能夠撐多久。


  也許,隨時都會停止呼吸。


  也許,在某一天早上,她試圖去房間喚醒他的時候,會發現床上的他已經變得冰冷。


  也許,在和她說這話的時候,他會突然因為心悸而暈厥,然後一口氣喘不上來,當場死在她面前。


  現實就是這麼殘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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