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長生
目送白鶴悠然遠去,墨初言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楊孟君不論如何都不能死在墨家!墨家底蘊再深沉,說到底隻是一個江湖門派,在西蜀兩道之地且不能稱霸,更不提整個天下了。
哪怕他們解釋破喉嚨,誰能相信楊孟君是來自尋死路的?他又能如何解釋墨家借重鑄陽春騙來楊孟君繼而設計殺害?
如今張清揚帶楊孟君回武當,是好事,也是遺憾。遺憾在於墨一鳴為此生所求付出性命,墨一鳴對墨家的重要性,不亞於星河昭昭對南唐的重要性。
他是墨家家主,墨一鳴為重鑄陽春而身死,按理說他應該向楊孟君提出更多的條件,但此刻楊孟君已是這般模樣,如何能開的了這個口?再說了,他相信他的表兄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反之從江湖口口相傳中不難看出,他這位表兄是那種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
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傳令下去,墨家全派上下人人著麻衣,為供奉大長老送行!”
寒冬雖未知,整個墨家已然披上一件白裳。
……
白鶴振翅衝上九霄雲外,天盡頭黃昏日暮,萬裏雲海浩瀚無垠跌宕起伏,金黃的陽光渲染下一如天宮玉厥。
徐瑾辰當初登十八明月樓觀武當雲海作詩《天涯明月》,有一句為“玄冥何以畫真武,以天為墨地為書”。這萬裏雲海不成是一副恢宏畫卷?
無涯峰真武殿前,舉目便是雲海微瀾,煙雲如塵事浮沉一般不可捉摸,微風輕輕扶起張芝白*胡須,調皮地上揚幾下繼而遠去。
雲海盡頭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鶴唳,張芝白也睜開了雙眼停止打坐,站起身子後手中拂塵搭在臂彎,靜靜等候著。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白鶴從雲海中踏著夕陽沉浮而至,直直降落在殿前。
此時的真武殿外除了四尊香爐燃起淡淡煙霧外,別無他人,靜謐至極。
抱著楊孟君下來,張清揚衝著武當掌教畢恭畢敬行禮,“見過師尊。”
張芝白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瞥了眼如黑炭般的楊孟君,開口道:“帶他去長生殿交給你三師叔,而後來見我。”
張清揚不奇怪師尊的未卜先知,微微點頭再次抱起楊孟君便快步跑去。
當初張清揚下山時,張芝白曾言:“何時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時便可歸山。”如今數年過去了,張清揚也從當年的懵懂少年成長為一個俠風道骨的一代天師,眉宇之間充滿自信和英氣,當初的“小師叔”,也長大了。但他對一句話依舊不太明白。對他來說山依舊是山,水還是那誰,何言其他?
如果不是楊孟君此番隻有師尊能救,張清揚必不會這麽早就回到這個他長大的地方。
當張清揚去而複返,卻見師尊眉目含笑的看著自己,張清揚心情忐忑地本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如春風般醉人的笑意,一如當年那個第一次上山的少年,“師父。”
張芝白嗯了一聲,替他理了理比自己個頭還高的徒弟鬢角發絲,笑嗬嗬道:“瘦了,也長高了。”
張清揚微微低頭。
“你我師徒先不急敘舊,要想你楊大哥活命,還需要幾味藥材,武當沒有,隻能去外邊取了。”
說著,張芝白從懷中取出一張藥方和一封信封給徒弟,“正麵的藥材臨安皇宮便有,但你不要說是給楊孟君用,最好是讓東方玄機去給你取。背麵的藥材在天青穀,把這封信一並交給穀主柴桑子,她自會給你。事不宜遲,去吧,盡量快些回來。”
張清揚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後立馬躍上鶴背,披星戴月而去。
目送徒弟遠去,張芝白負手而去,自言自語嘀咕道:“怒海雷鐵遇上地心火爐,不炸爐才怪!墨家打了一輩子鷹,終被鷹叼了眼。”
大漢年間有靈隱師一職,一生鑽研尋龍探鳳之術,浪跡於雲山大澤之中求取天材地寶貢獻於帝王以得榮華富貴。其中曾有一人一生踏遍南北八萬裏,著有《水嶺注》一書,此書不僅記載山川地理,水域江河,珍禽奇獸,更有各種花草魚蟲,土石銅鐵。其中便有言:“七星衝螢惑,隕其石,墜深海,化為寒鐵,騰九霄而雷擊之,以為怒海雷鐵。其至陰至寒,可禦風雷,破天火。”
世人隻知陽春原材料乃一塊天外隕鐵,卻不知當年那塊隕鐵到底經曆了什麽才被世人尋得,逐漸打磨成一把槍。
根據《水嶺注》所言,萬年難得一見的七星共衝螢惑,熒惑星崩裂,其中一塊星體墜入人間深海之中,在深海沉寂無數歲月,之後被海浪狂風卷起衝上九霄,又被天雷擊落到凡塵,名為“怒海寒鐵。”。
由此可見,再深海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沉寂無數年,早已被侵蝕的無盡冰寒,最後又被天雷擊中,天雷至剛至陽,水火相融,那塊寒鐵被一陰一陽先後淬煉,鬼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而墨家地心火爐乃至烈之物,焚盡萬物。怒海寒鐵隱藏在核心的隱寒一麵被激發出來,地心之火碰上深海之水,陰陽交匯,倒黴的便是楊孟君了。
長生殿,乃武當三殿六閣之一,除了作為武當主殿亦是掌門執掌之殿的真武大殿以外,還有供奉道教起源教族之一西王母的西王殿和武當煉丹所在的長生殿。
武當三大殿以真武殿為主,畢竟真武殿供奉的是真武祖師和三清道祖,西王殿次之,長生殿敬陪末座。
張芝白不急不緩地一路走到長生殿前,淡淡藥箱縈繞鼻尖,整個大殿古樸卻不失雅致。門口兩個道童躬身道了句:“參見師尊。”
張芝白揮了揮衣袖,“回去吧,不必守在這裏。”
“是。”
推開殿門,一座高兩丈底座寬一丈的藥爐映入眼簾。張芝白繞過藥爐走向裏間,隻見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道士緊皺眉頭死死盯著躺在古香古色檀木塌上的楊孟君。
“能救麽?”
老道士搖頭如撥浪鼓,後有微微點頭,極為不確定地說道:“此人脈象著實奇怪,表麵死氣沉沉盡是暮色,乃油盡燈枯的跡象,卻又有一股蓬勃生機,說是回光返照吧,這股生機又極為堅韌,奇怪,奇怪!對了師兄,此人是誰?還能讓小師侄親自送回?”
張芝白眯眼看著楊孟君,拂須淡然道:“他就是楊孟君,如墨家重鑄怒海寒鐵時被地心之火和天雷還有深海極寒之力共同擊中,三股不容的力量以他身體為載體爭鬥,才將其摧毀成這般模樣。”
聽張芝白說完,原名張芝庭的老道士翻了翻白眼,一把丟開楊孟君的手腕,“這還救個啥?還以為自己是佛家不壞金身?玩火就玩火吧,連天雷也一起玩?不救了不救了,自己不惜命,還管他幹啥?”
對自己師弟的脾性張芝白自然清楚,慢悠悠說道:“事不由己罷了,楊孟君根骨極為出眾,自身也是秋水破海的境界,離化龍更是一步之遙,以氣護體,雖然成了這般模樣,但底子卻更好了,保不準還真能成一個佛家所謂的金剛不壞。”
張芝庭瞥了瞥嘴,不以為然道:“登封之下皆螻蟻,區區破海境的內氣內力又有多大用處?佛門大金剛,那可是得下死功夫才行,可不是被火燒一燒,雷劈一劈就能練成的。”
張芝白又不鹹不淡地說一句,“如果他能破繭成蝶涅槃重生,當入登封境!”
張芝庭聞言瞪大眼睛,一臉激動,“不騙我?”
“騙你作甚?隻要你給他救回來,他這具身體最少也能具備五六分大金剛真意,本身又是秋水破海,我再教導他一年半載,步入登封應該不難。”
說到這裏,張芝白嗬嗬笑道:“隻要他步入登封,你想要的那個東西他自然會給你取,畢竟救命之恩嘛。”
老道士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撓了撓本就亂糟糟的頭發,似是在權衡利弊。
“這樣一來.……我這長生殿可就不剩什麽了。”
張芝白點頭道:“長生殿內的藥材雖然珍貴,但並不是獨一無二的,等個幾十上百年就又有了,可你想要的那個東西.……最多還有兩年光景就會消散,以後可就再也不會出現了,你想好。”
張芝庭糾結半晌,咬牙道:“拚了!一旦錯過此生此世再也煉不出大羅丹,我救!”
張芝白嘴角揚起一抹未名笑意,“幾分把握?”
“最多三分,想要恢複到以前的狀態幾乎不可能,也就苟延殘喘罷了。要是他進不去登封.……”
“會的。”
張芝庭翻著白眼歎了口氣,“行吧,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