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萬裏殘陽
南宮扶蘇這一退，重陽武試也就沒意思了。
唐青楓自始至終都沒怎麽發揮實力，輕而易舉地拿下了頭名。雖說那股氣韻十足，很討女子喜歡，但觀戰的大老爺們還是青睞於拳拳到肉的比賽。
文武比試謝幕，那萬裏殘陽也漸漸落幕。炊煙嫋兮秋風瑟瑟，殘陽斂兮夜風習習。
李毅起身輕微地活動活動身子，扶著楊孟君站起來，“小心一些。”
楊孟君溫慰一笑，“無妨。”
楊孟君掂了掂陽春長槍，丟給南宮扶蘇道：“扶蘇，等會兒你把陽春送到洛府，現在還不到我用他的時候。”
南宮扶蘇麵色疑惑，也沒多問，抗起這杆重百餘斤的黑槍率先離去。
李毅卻忍不住道：“陽春使著不順手麽？”
楊孟君凝重道：“不，恰恰相反，陽春太中我意了。”
“那你為何？”
楊孟君望了望半暗夜空，“陛下可知方才臣和白玉京交戰時為何突然晴空起霹靂？”
“臣本以為是白玉京手中孤鴻劍之威，但當時看他的表情也極為驚訝，而陽春又是最先接引到一道雷電的兵器，臣懷疑……當陽春觸發某種條件時，便能引導天雷為己用。之所以不敢用，也是怕誤傷了自己人。今日之禍還有白玉京親身抗之，以後要是不小心再引漫天驚雷而下，豈不是不分敵我都得損傷？刀劍無眼，天威無情啊。”
李毅眸子一亮，“當真？那道天雷是你引下來的？”
楊孟君苦笑道：“臣也不想啊……可事實就是如此。”
李毅連道三個好字，沒有多說什麽。
百官跟著李毅徒步走入皇城，古陽廣場漸漸安靜了下來，皇宮裏卻突然放出滿城煙火.……
火樹銀花不夜天，紅銷香斷有誰憐？
看著滿城燦爛煙花，楊孟君怔怔出神，不知再想些什麽。李毅陪他站在一起，一起抬頭望天。他倆停下腳步，身後百官也隻能停下。
“李叔.……大唐盛世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呢？”
李毅歪頭想了想，“就如你所看到的這般，絢爛無比，卻轉瞬即逝。”
楊孟君抽了抽鼻子，“李叔，我說如果……如果有一天這天下改朝換代，你會不會後悔現在做的一切？”
李毅抖了抖袖子，“不會！我們不能隻懷念過去，也不能一昧放眼將來。活著，就是對這個世界的一種態度。爭渡紅塵，逆流而上。縱觀古今，又有哪個皇朝能善始善終？我們能做的，便是對得起先人給我們鋪的道路，也要對得起後世苦苦相盼的後人。”
“世上哪裏有什麽難事？最難的事便是當你遇到讓你頭疼的事的時候想著是迎難而上還是知難而退？隻要你去做了，就會發現所謂的難事也就這麽簡單嘛。”
楊孟君輕輕點頭，說了番看似不著邊際的話，“年幼時在洛陽城外，和爺爺一起看星星時，我總是問爺爺為何天上的星星有明有暗，而爺爺從來都沒回答過我，隻是斜躺在草灘上一口一口地喝著酒。”
說到這裏，不論做官還是為將還是江湖武林都登臨絕巔的白發男子淒然一笑，“直到我和吳衝一起奔赴臨安的前一周，那晚烏雲密布，狂風驟雨。爺爺撐著他那把髒兮兮地油傘叫我提槍和他一起去山頂看星星。大雨瓢潑，很快便打濕了我們的衣衫，我也練習了一遍熟到不能再熟的槍法。雨停時，冷風陣陣，爺爺說.……‘每一顆星星其實都是一個人，一個人死後便成了天上的星辰，生前功績越大者，死後變成的星星也就越明亮。’，我不懂，破天荒地沒有問到底。爺爺也懶得解釋。但那是我心裏便已經決定了，等我死後一定要做最耀眼的星辰！爺爺好像知道我的想法，指了指北方，‘那是紫薇帝星，唯一一個對應活人的星辰。’”
這番話別人沒懂，李毅卻懂了。
“孟君，不管將來如何，也不管以後的李家後人如何對待楊家後人，我保證，隻要我多活一天，就信任你一天。哪怕你坐上龍椅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是如此！”
楊孟君無聲而笑，“李叔，李楊兩家君臣佐使，相義之情已經維持了三百年。三百年啊.……”
李毅突然皺眉咳嗽幾聲，當他把手放下時自然而然地握緊負後，沒有攤開手掌去看。
“已經傳世三百年，為何不能再傳世三百年？”
楊孟君聽聞此話，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道。
“李叔，還請幫我一個忙。”
“孟君，我有一事拜托你。”
兩人相視一眼，楊孟君揚了揚下巴。
李毅會意道：“非兒和你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也是生死兄弟，更是結義兄弟！我希望，我死之後，你能輔佐就輔佐他，如果覺得他不堪重用，你便取而代之吧。楊家給李家守了三百年江山，君臨天下有又何妨？”
楊孟君默然，他知道李毅這番話不是試探，而是真的有此意，但他答非所問道，：“李叔，舞傾城給我生了一個孩子你應該知道吧？那孩子名為楊北辰，是我嫡長子……一旦某天我戰死疆場，還請李叔對他手下留情，貶為庶民百姓便可。”
李毅靜靜看著他的側臉，“你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李非，還是不相信將來的國君？”
楊孟君淡然一笑，“都不是，我是不相信天下之人啊。”
李毅目露疑惑。
“李叔，等我繼任鎮國公後，會領軍在江南走一遭.……”
李毅頓時了然。
“你放心，你為天下人請命，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的後人。”
楊孟君呼出一口氣，回頭看了眼夜幕燈火下儀容無雙的舞傾城，再次邁了回來。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清怡早點完婚吧。朕允許南王世襲罔替，你和清怡的第一個孩子，如果是男孩，就接替你的衣缽。”
楊孟君雙手揣袖，看著李毅漸行漸遠的背影，深深作揖。
天邊最後一抹殘陽終於戀戀不舍地從他身上離開.……
這一日，南唐皇城輕歌曼舞中，楊孟君平生第一次大醉，爛醉如泥！
人生不過黃粱一夢，漸行漸遠漸無書。夢要做完，枕上書也要寫滿！這才不枉人間走一遭，載歌載酒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