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江南煙雨不等人
李毅比他們早行了一天，以皇駕的輕車簡行，楊孟君也隻能故意放慢行軍速度，悠哉悠哉跟在後邊。
他回朝的消息必然會傳遍臨安乃至整個天下，不知他依舊活著的情報，又有幾家歡喜幾家愁？
哪怕體內餘毒未了，楊孟君還是堅持策馬而行，並沒有以此便坐進馬車中。
夜白玉雄壯如初，神駒通靈，好似它也感受到了楊孟君的狀態，走的尤為平穩。
整個軍列中，隻有洛清怡和唐青容兩個女子，以她們的身份，臨行時唐門也毫不客氣的給揚威軍贈派了兩輛豪華馬車，就連拉車的駿馬也是千金難求的貨色。
楊孟君和洛清怡所乘馬車並行，身旁是同樣騎馬的東方玄機。
“不等他們了？”
東方玄機淡淡一笑，“不必，能成就成，成不了也就算了。”
楊孟君歎道：“沒有星河昭昭入我大唐朝堂，吾心不甘啊！”
“這的確是一大憾事。”
兩人對視一笑，楊孟君悠然道：“就看三弟能不能撐起太子殿下的名頭了。”
東方玄機嘴角輕揚，沒有多言什麽。
事實上，楊孟君昏迷的這幾個月，揚威軍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做。東方玄機忙裏抽閑，不僅走了大半個西蜀，該會見的世家豪族也都一一登門拜訪過。南宮扶蘇更是拉著揚威軍縱橫一圈西蜀，彰顯軍威。
東方玄機有一言沒有說出口，他想了許久，也覺得沒有必要現在就點破。隻是偷偷瞄了眼笑意不減的楊孟君，心裏徒然一歎。
兄弟，君臣，豈能二者兼得？楊孟君能為了李青賭上性命，那為了李非呢？
這位謀定西蜀，智平天南的無雙謀士眼裏閃過一絲冷意，他們兄弟四人，可真有意思呢。
隻不過這是國事，也是李唐兩家的家事，他雖是他們兄弟，但也不能多說什麽，更不能多做什麽。
生性涼薄寡淡的東方玄機，第一次心裏有了些許不忍之心，也有些許把期望寄托天意的想法。
“但願你們走出半生，歸來仍舊把酒言歡。”
萬人大軍緩緩行過作為山南江南兩道分界線的五界山，楊孟君回首看了一眼泱泱西蜀，心裏隻有快意，而無感慨。
他緩緩下馬，牽馬前行，而洛清怡或許是坐馬車久了，兩人徒步並肩。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本是一句出自道盡天下孤獨無奈的詩篇，此時卻不知為何尤為適合楊孟君的心境。
洛清怡攥著他的衣腳，嬌顏上掛著淡淡笑意。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洛清怡歪著腦袋想了想，“早點回到臨安喝酒？”
楊孟君灑然一笑，“喝酒是喝酒，但不是我喝。”
“哦？”
楊孟君麵色一變，不複灑脫悠然，反而有些難以體會的孤寂，“我想著，如今咱揚威軍鐵騎再度出現在神州大地，且馬踏半個天下，如果爺爺還活著，那該有多好啊……”
洛清怡沒有說話，既沒有出言勸慰，也沒有轉移話題。她明白，作為一個男人，有時候一些想法根本不需要誰來慰藉什麽，就像雄獅一樣，徒自舔好傷口，第二天又是獨霸一方。
晚風拂麵，洛清怡愜意一笑，“那就再努力，馬踏中原，收複東都洛陽，我陪你祭拜爺爺！”
楊孟君溫柔一笑，打趣道：“那老頭子要是知道我給他找了這麽一個優秀的孫媳婦，估計做夢都能笑醒。”
洛清怡嚶嚀一聲，擰了擰他腰眼，惹得楊孟君一陣求饒。
平靜之後，楊孟君眼珠子轉了轉，輕聲問道：“那一晚.……感覺如何？有沒有想吃酸的，有沒有嘔吐的感覺？”
洛清怡咬著細牙，慍怒道：“你想什麽呢？就算.……就算有，也得一兩個月呢！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有反應！”
楊孟君擰著眉頭，“也對。那你要是有感覺了一定給我說！也讓俺老楊家後繼有人不是？你看啊，我這馬上就繼任鎮國公了，到時候世子殿下的名頭就空了出來，正好可以給咱倆孩子嘛。”
見他一個人絮絮叨叨個沒完，洛清怡無奈扶額，給他一個白眼，“要是個女兒呢？”
“那也沒事，我親自去找皇帝陛下要一個公主的名頭，咱楊家的子女，又是咱倆的孩子，怎麽說也得公主才配的上嘛。”
“這不有違禮製？”
楊孟君豪氣的一甩袖，“半個天下都是我打下來的，怕個啥？禮製不服，我就找禮部尚書修改唐律！誰要敢有半句牢騷，就叫咱們娃他幹爹們親自帶兵圍在他家門口！”
“幹爹？”
楊孟君嘿嘿一笑，“可不是？南宮扶蘇他們幾個到現在都還沒爭明白呢。”
洛清怡滿頭黑線，氣呼呼道：“八字沒一撇，你們就想這麽遠？真不愧是轉戰萬裏所向披靡的揚威軍啊！”
楊孟君正在興頭上，也沒察覺出她話語裏的膩歪，又絮絮叨叨個不停。
洛清怡這次徹底淩亂了，取下他腰間酒壺，也不敢去扯什麽每日飲酒阿不過五兩的約定，“喝酒喝酒，別光說啊，潤潤嗓子。”
楊孟君理所應當的接過酒壺，“還是自家媳婦體貼。”
這時，東方玄機急切而來，“孟君，前方還有一百餘裏便是江山城，是快馬行軍入城再休息，還是就地紮營？”
楊孟君看了看四周，雖然景色不錯，可畢竟還是荒郊野外，要是行軍打仗倒也能將就，但現在而非往日，“加快速度行軍吧，到了這裏也就沒什麽奇峰險峻，這麽一馬平川的地勢，全速奔襲也就個把時辰的光景。”
東方玄機點頭道：“那好，我提前派人去給吳衝招呼一聲。”
“嗯。”
洛清怡美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趕緊回去？”
楊孟君揚了揚手中酒壺，雖然還是滿臉笑意，可看起來卻那般惆悵。
“江南啊，是個奇怪的地方。隻要被哪裏的煙雨打濕了衣衫，就再也走不出去了。烏蓬點紗燈，青石上刻新紋，蒙蒙細雨聲，歸來鴻雁不等人啊。好不容易走出來一次，再度回去，我怕就不想走了。尤其是……剛剛經曆過了生死。”
洛清怡把他的手牽的更緊一些，緩緩道：“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歸宿。你去哪裏，我必生死相隨！”
楊孟君咧嘴一笑，揉了揉她滿頭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