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白衣黑袍
黑袍老者沉默許久,沒想到真實答案竟然是如此,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白衣老人這番話是否在騙自己。兩人相交長識也有一百年光景,還從來沒見過他騙人!
憤憤的甩袖起身,黑袍老者道:“到靈鹿山的這些年,你先是教出一個天下第一名將,再教出一個天下第一名相,也有江東流這個天下第一劍客也是你一手帶出來的.……難道還不滿意?再教出一個千古一帝才心滿意足?”
“楊太公,你怎麽還不去死?”
被直呼名諱,楊太公也不惱怒,哈哈一笑道:“我倒是想去死了,但怎麽說也得看看我楊家至今的後人才能走啊。”
深吸一口氣,複姓東方的黑袍老者冷淡道:“隨你了,你活著的時候我依舊不會出手!咱們三個,就你活的最久,也最拖不起。所以說……你可能死也看不到我選的人到底是誰。”
楊太公無所謂的擺擺手,說道:“看你選的人幹嘛?老人家我隻要看一眼我楊家後人便可。”
這時那牽著白鹿,鍾靈毓秀的少女有些拘謹的到楊太公身邊,糯糯道:“老祖宗,有來信。”
楊太公揉了揉她的羊角辮,嘿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呀小丫頭?”
“啊?我叫鹿扶兮呀。”
“哦,鹿扶兮啊。”
拆開信紙隨意看了一眼,隻有“山雨欲來”四字。
楊太公舒口氣,微微仰頭盯著黑袍老者,道:“讓你失望了,江東流已經救下了楊孟君。”
“來,鹿扶兮,告訴老祖宗你叫什麽名字?”
“老祖宗!”
“嗯?怎麽了?”
“哼哼。”
黑袍老者緩步下山,滿山寒風料峭刺骨,不少黃竹落葉寂寥,殘敗不堪,再不複鬱鬱青青。一如山上那個活了兩個甲子的老人,已經到了風燭殘年之時,隨時都有油盡燈枯,隨風而逝的可能。
譏諷一笑,黑袍老者卻在發現前方站著一個麵如冠玉風度翩翩,手持一把羽毛扇的男子。
原來自己也到了快老死的地步啦,有人離自己這麽近才發現。
黑袍老者打量一番這個突愕冒出來的男子,明知故問道:“孔昭?”
男子畢恭畢敬的作揖道:“孔昭見過老前輩。”
黑袍老者嗯了一聲算是受了這一禮,淡然道:“隨我走走?”
“榮幸之至!”
黑袍老者雙手緊緊揣在袖子裏,貌似是有些畏懼這凜冽寒風。
“以後就換你跟老夫過過招了?”
孔昭自謙道:“過招不敢,隻是去做些不得不做的事而已。”
對此言黑袍老者置之一笑,平靜說道:“雖然你號稱棋力冠絕西蜀,甚至天下都少有能僥幸勝你之人。但這些年來想必你也經常和那老不死的下棋吧?”
沒想到他會這麽稱呼自己師尊,孔昭雖是讀書人,但不是那些隻會讀死書,把忠孝禮儀看得至高無上的迂腐讀書之人。
無奈一笑,孔昭坦言道:“是經常對弈,不過從來沒有贏過師尊一場。”
哦了一聲,黑袍老者繼續悠悠說道:“老夫和你師父對弈這麽多年,始終不勝不負,棋力也旗鼓相當。你又沒有贏過你師父一局……就有信心能贏老夫了?”
孔昭嗬嗬笑了一聲,道:“方寸之間的棋盤如何能和天下棋局相比?”
“連方寸棋盤都贏不了,談何贏天下?”
孔昭反問道:“前輩贏了方寸棋盤,可曾贏了天下?”
啞然失笑,黑袍老者颯然道:“從教徒弟,收傳人來看,的確是你師父贏了!”
孔昭寵辱不驚,皺了皺眉頭,似是想起了某個年輕人,道:“未必.……”
黑袍老者突然停住腳步,有些無奈且悵然,說道:“你是想說東方玄機?”
孔昭無聲點頭,說道:“前輩姓東方,他也姓東方。前輩就不覺得有些巧合麽?”
黑袍老者搖了搖頭,道:“就算他真是我東方世族中人,現在說什麽也晚了。自從你選擇楊孟君作為中興之主的時候,老夫和他已經徹底站在了對立麵。別說他姓氏來路不明,哪怕他真就是老夫後人,隻要有跳出棋局的念頭,老夫就有魄力不動聲色地給他摘了去。”
“哦,原來芸芸眾生在前輩眼裏都是棋子啊。”
黑袍老者歎了口氣,道:“你要是一口氣活上一百多年,也會有這種想法。不僅是老夫,你師父不也一樣?”
揮了揮羽扇拂走一片枯黃竹葉,孔昭道:“也就是在下年輕,想不明白,也不願想明白。根據前輩這番想法,那在下也是您的敵人了?”
“差不離。”
孔昭朗聲一笑,笑的黑袍老者一頭霧水,“你笑什麽?”
孔昭回道:“前輩或許覺得在下棋力有所欠缺,贏不了這天下大局。但在下如果不求輸贏,隻求幹耗呢?試問前輩.……您還有幾年能活?”
“誠然,在下在方寸之間自然是贏不了前輩,但前輩族中第子可有能贏得了我的?”
黑袍老者枯瘦的手抖了一下,帶起袖袍一陣波瀾,轉頭直直盯著坦然自若的孔昭,過了許久才道:“也對,你贏不了老夫,老夫死後就沒人能贏得了你。”
“所以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老夫盡量在還苟延殘喘的時候先一步擊敗你!”
欲言又止,孔昭沒來由的黯然一笑,道:“想必在下會先一步而死,而在我死後接手我的位置繼續和前輩博弈的也另有人在。”
黑袍老者愣了一下,丟出一句“故弄玄虛”。
孔昭解釋道:“山下有叫我大人的,也有稱我先生的。且不說大人一詞,隻說先生。先生,先生,先他人而生,自然先他人一步而死。”
別人說話是說七分,留三分。而像孔昭他們這種級別的,卻隻說一分,留九分。
雖說隻有一分,但黑袍老者還是聽懂了,譏諷更濃道:“原來是個謀國之臣啊,怪不得,怪不得。”
對他的譏諷孔昭絲毫不在意,此刻兩人也走到了山下,孔昭揮了下衣袖,道:“前輩自詡為謀天下者,卻不知連最基本的謀己都不曾看透.……也罷,前輩自己走好,在下就不送了。”
說罷,他再次轉身登山而去,灑脫且放肆!
黑袍老者扭過頭來看著他漸行漸遠的白袍身影,突然有些自嘲,最近含糊不清的咕噥兩句,揣著袖子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