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喪家老狗

  濕羅城內也有天衣閣分部，楊孟君本以為東方玄機會移步天衣閣，再圖其謀。可沒想到，這個處於濕羅城邊緣，一點都不起眼的唐人酒館中，竟然埋伏著兩個玄機閣探子！


  東方玄機解釋道：“我剛接手天衣閣的時候，其勢力範圍僅限於中原諸國。這四五年的時間裏，我才把門路鋪展到外境，目前也僅僅打開了韶國門戶而已。”


  楊孟君拉著南宮扶蘇再次坐回桌旁，慢悠悠倒一杯酒，擺明了不摻和的意思，道：“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和扶蘇隻聽不說。”


  東方玄機微微點頭算是默許，對著酒館掌櫃道：“之前讓你辦的事情辦妥沒？”


  掌櫃的躬躬身子，道：“那人是濕羅城浮都校尉的長子，其目是南詔人。為人放蕩，不學無術，仗著家裏父親，策馬過鬧事，千金買一醉這種事也沒少幹。這些年也算和小的有些交情……”


  東方玄機冷冷打斷他話，道：“說重點！”


  掌櫃的神情一僵，不準痕跡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道：“依靠這人的確能進入內城，不過.……得花錢。”


  “花錢？什麽意思？”


  “回尊上，這人本性貪財好色，以往小的每次有求於他，都是這般……”


  “大概多少？”


  掌櫃的局促的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兩？”


  掌櫃的點頭，道：“都是這個價格。浮都校尉負責內城安危，他又是其子，隻要花錢，應該能辦到。”


  琢磨片刻，東方玄機道：“錢不是問題……本尊給你挑明了吧，本尊這次來呢，是為了帶一顆人頭回去。這個人頭對韶國至關重要，此人身份非同尋常，隻要他一死，整個濕羅城立馬便會全城戒嚴！所以說，問題是如何能保證功成的同時，又能安穩身退？”


  掌櫃眼皮子一跳，猶豫道：“敢問尊上，這人是誰？”


  “這你沒必要知道，你隻需告訴我有沒有辦法在事發後安穩退出濕羅城？”


  掌櫃轟然跪地，頭顱重重叩在地上，道：“回尊上，沒有！”


  輕皺眉頭，東方玄機眼裏寒芒乍起，冷冷撇了眼，道：“知道了。”


  一直安靜聽兩人談話的楊孟君走了過來，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打不了那人先讓他苟活一陣便是，沒必要用這種手段。”


  他已經隱隱猜出來東方玄機要殺之人是誰。


  東方玄機直視楊孟君，道：“他不死，你便會死。他死的越早，你便越安全。”


  楊孟君沉默幾許，道：“我明白你是想用他人頭做我護身符，但是.……”


  東方玄機一甩長袖，道：“沒有什麽但是，他死了，劉濤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攻破韶國。時不我待，齊國雖是都能再次舉兵南下，西蜀那座禦西城完工隻在近日.……留給你，留給大唐的時間已然不多。”


  楊孟君扶起酒樓掌櫃，回道：“你來濕羅城不單單就為殺他人吧？”


  東方玄機微微點頭，道：“殺他隻是其中一事。”


  “那好，這事交給我和扶蘇，你先忙別的。”


  東方玄機神情古怪的看著他，道：“有把握？”


  “嘿，還是那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不能一直看著你忙前忙後的，是吧二弟？”


  東方玄機微皺的眉頭鎖的更緊了，心裏琢磨一遍，才悠悠道：“好！”


  說罷，他便步履輕快的走上樓去，留下四人在大堂。


  笑著給酒樓掌櫃讓座，楊孟君親切的給他倒杯酒，道：“讓你受驚了。他呀，就是這麽一個人，不用放在心上。”


  對此言，酒樓掌櫃一笑置之，深深明白東方玄機手段的他一點不敢苟同，隻得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拘謹的接過楊孟君遞給自己的酒杯。


  “聽口音，掌櫃的不是江南道人氏吧？”


  酒樓掌櫃愣了一瞬，沒想到這個和尊上大人平起平坐的男子竟然和自己嘮起了家常，“回公子，小的的確不是江南道人氏。以前祖上是河南道，是十五年前隨百姓南渡時到了江南，而後輾轉反側來到了這南詔國。這一來，就十多個年頭啦。”


  悶頭喝了口酒，酒樓掌櫃苦澀道：“來到濕羅城這麽長時間，也早就忘記家鄉話怎麽說了。十年來也隻有這棟酒樓，當初探望時妻離子散，現在也不知道她們過的怎麽樣。當初劉濤大將軍攻破柳州後，嶺南王立國為韶，而後大肆驅逐境內唐人，小的當然也不曾幸免.……”


  說到這裏，酒樓掌櫃愴然一笑，好似一條喪家老狗，道：“到了我這個年紀，手無縛雞之力，胸無救國之策，能幹嘛？要是離了這棟酒樓，指不定哪天就死在荒郊野嶺.……幸好啊！咱玄機閣保了我一命，每次隻需回應上級一些韶國密報便可，而酒樓這種地方又是消息最靈通之地。”


  一改頹然，酒樓掌櫃開懷道：“既然我生在盛世大唐，就不會做出什麽恩將仇報的事！玄機閣救了我一命，餘生便是尊上的人！”


  楊孟君感同身受，說了一句讓掌櫃和說書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一切都怪我！”


  當年覆巢之下，中原安有完卵？多少自嘲蒼髯老狗的中原遺民每逢佳節遙望故鄉時捶胸頓足痛哭流涕？

  “掌櫃的有沒有想過什麽時候回去看一眼？”


  酒樓掌櫃欣然一笑，道：“多謝公子好意啦。身世浮沉飄零了大半輩子，哪裏心安哪裏就是家長啦。如今來看呐，中原雖是故土，可不是心安之地啊！”


  有道是，心安出處即吾鄉。又道是，睹物思人，睹景思親。


  經曆過當初山河破碎，家破人亡的殘劇，故鄉給他的已經感懷心安，而是恐懼心痛。


  再回到中原，想到離散的妻兒，已經記不清的祖墳。那種淒迷的心情，更是猶如萬箭穿心。


  說到這裏，酒樓掌櫃和那說書人心有感觸的底下頭顱。旋即，說書人用他那特有的嗓音，道：“如果有朝一日，劉大將軍和尊上能收複嶺南道全境，覆滅韶國政權……想來還是會趁老死前回去看一眼的，人呐，總要落葉歸根不是？”


  楊孟君向二人深深作揖。


  兩人大驚，連忙回禮，忐忑不定道：“公子這是為何？”


  楊帶著歉意道：“因為我家事給你們帶來的痛苦，在下深感愧疚。”


  而後，他又堅定道：“請相信大唐，相信楊家一次！你們一定會在有生之年重回故土！這一日.……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