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顧北清歌寒
江南道腹地吉州城外，一行六人三匹馬一輛馬車緩緩而行。
出臨安也有七天了，每天停下腳步歇息的時候楊孟君都會遙遙的往北望去。
“大哥，還在看臨安？”李青饒有興趣道。
沒有刻意掩飾，楊孟君坦然道：“嗯，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是不是還是那般愛睡懶覺，醒來就提筆作畫，偶爾寫上一兩篇《青梅令》。”
雙手枕在腦後，楊孟君懶洋洋的一笑，盡是開懷之色。
通過這幾日的相處，李青也明白他說的是誰，牽強一笑，說道：“臨安這幾年都有什麽奇聞趣事？說來聽聽。”
楊孟君認真思索一番，“還真沒有吧……讀書，品茶，飲酒，吟歌。大家幾乎都是這樣過的，最多偶有邊境戰報傳來時百姓民眾議論個十天半個月的。”
李邇叁就隨意了許多，撇嘴道：“等以後自己去臨安看看不就知道了？”
兩人再次怒目相對，李青冷哼一聲沒有搭理他。
對兩人這般吵吵鬧鬧，楊孟君也習以為常，穩穩坐在馬背上，思緒萬千。
李邇叁最初帶的那個書童此時也返回揚州，從軍打仗本就凶險萬分，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童算什麽事兒？
進了吉州城，風土人情和臨安已經大不相同。掀開車簾打量了一番，東方玄機道：“孟君，我去天衣閣一趟，你們先找個客棧住下，等會我再與你們匯合。”
楊孟君想了想道：“三弟四弟，你們倆去找吧，我和東方一起去。”
李邇叁苦著臉急道：“別啊，我也想去買幾套衣裳穿，身上這件穿七日了都。”
楊孟君道：“別鬧，我回去時給你們每人帶一套。三弟一人行事也不甚方便，你倆相互也有個照應。”
說著，楊孟君拿出些銀子給李青。
李青點了點頭，“早去早回。”話音未落，他便策馬掉頭而去。
李邇叁無奈的歎口氣，遞給楊孟君一個眼神，匆忙忙的跟上。
兩人走後，東方玄機對這花椒不經意的比一個手勢，花椒立馬會意，微微點頭。
對楊孟君跟著自己一起去天衣閣一事，東方玄機並沒有什麽意見，問道：“桑枝桑葉回來了沒？”
花椒脆生生道：“回來啦，比咱們早一個時辰進城。”
大風起兮，吉州城街道上風煙迷亂，一場傾盆大雨轉瞬即來。
抬頭看了看天色，東方玄機對著楊孟君道：“看來這幾天是走不了了。”
無所謂的擺擺手，“趕早不如趕巧，都泥江戰局主動權在劉將軍手中，不著急。”
吉州雖說也是一州首府，但相比於臨安這種大城無疑就寂寥了許多，又加上滿城山雨欲來，天衣閣內更是一個客人都沒有。
兩男兩女四人看了眼天衣閣的牌坊，東方玄機一整氣勢，再次回到了那個不苟言笑冷若冰山般的東方尊上。
門前小廝熟練的架起油布紙搭在正門外，見來了客人，連忙放下手中活計，上前恭敬道：“見過幾位公子，小姐。敢問來僻店是采購些布料錦緞還是買套合身衣物？”
眼力勁不俗的小廝一琢磨就知道來客非常人，為首的那個素衣青衫的公子，雖然穿著普通，可那股子貴氣一看便知道定然出自世家大族。還有那個板著一張臉的普通男子，沒有什麽表情，也沒有什麽動作，可往那裏一站就能讓人望而卻步。更不用說身後兩個微微低著頭顱，雙眸直視地麵的絕美女子，如果前麵這兩個男子真是普通人，豈能坐擁如此沒美貌的侍女？
楊孟君臉上掛著禮儀性的笑容，回道：“買幾身衣裳。”
小廝精神一震，買衣裳可比買錦緞要花的錢多了，尋常華貴錦緞城裏各大紡織店幾乎都有賣，價格也相差無幾。可衣裳就不一樣了，用同樣布料的蜀錦做出來的衣服，咱們天衣閣不比別的店貴上幾成？
小廝做了個請的動作，“幾位客官裏麵請。”
到了內閣，裏麵各種錦衣華服琳琅滿目，楊孟君思量著兩位結義兄弟的性格，會心一笑，指著一件素白淡雅的大袖長袍道：“先把這個裝備起來。”
小廝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道：“公子果真好眼光，這件錦袍名為素問，布料是天山蠶絲編製而成，內外三十多層，分外袍，內襯，束褲，長履。為了繡成這件素問，咱們天衣閣十八位繡娘整整用了三個月呢。”
小廝這份淺顯的心思楊孟君豈能不懂？笑問道：“五百兩銀子可能買下？”
小廝眸中一亮，“夠了夠了，這件素問四百兩就成。”
倒不是小廝故意給這套素問誇的天花亂墜，而是擔心楊孟君是否有能力付得起銀子。萬一自己真把這衣裳裝備了，到頭來公子沒錢買，豈不尷尬？
楊孟君笑著點頭：“包起來吧。”
走走又停停，感慨道：“以前在臨安的時候，每次衣裳都是瑤姐姐給我買，也從沒操心過這些身外之物。可輪到自己當家做主的時候，才明白柴米油鹽貴啊。”
想到方瑤站在臨安聖繡坊天衣閣裏麵蹙眉給自己挑著一件件衣裳的場景，楊孟君不由地暖心一笑。
又過了一陣，楊孟君明眸一亮，取下一件錦袍道：“這件……不錯啊。”
小廝殷切道：“回公子，這件比剛才那套素問都貴幾成呢。”
聽他如此說，楊孟君來了興致，“說道說道？”
“這紅衣名為夢華，全名應該叫人間夢華，布料用的是西蜀鳳舞絲雲錦。更是咱們吉州繡工最好的繡娘用了兩年時間才織造而成。”
楊孟君讚歎的點頭，細細打量了一番這件名為夢華的衣裳，這才發現腰部竟然繡著若隱若現的花狐暗紋，袖擺處也有朵朵用暗紅雲絲繡成的彼岸花。
“就這個了！”
小廝小心翼翼的接過，“公子，這套夢華……六百兩銀子。”
楊孟君愣了一下，看了眼始終一言不發的東方玄機，再次把目光放在小廝身上，“無妨，包起來便是。”
東方玄機這才問道：“素問繡工淡雅，布料更是清淨祥和，比較合適李青的性格。夢華整體大紅，驕陽似火。想來頗對李邇叁滅這等大咧咧的世家子弟胃口。”
楊孟君搖頭輕笑，“錯啦。夢華是給李青買的，素問給李邇叁。”
東方玄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如此。三弟整日清清淡淡，穿這種大紅的衣裳看起也不錯。倒是性格毛毛糙糙的李邇叁是該收斂收斂了。世家公子的驕躁氣，和讀書人的古板匠氣一樣，最要不得。”
楊孟君感歎道：“知我者，東方也。”
東方玄機淡然一笑。
“不給你自己買一套？剛才我看到幾套玄衣就不錯，做工華美，繡文精細……”
楊孟君輕咳一聲，說道：“算了，我是去打仗的，不是去享福的。一套衣裳幾百兩銀子，擱戰場上過一遍就破破爛爛的，還不心疼死我？”
“以前，洛爺爺送過我一件西域名貴狐裘，跟人打架劃破了。後來瑤姐姐給我買了一件名為星寒的玄衣，同樣也沒了。”
又轉了轉，在一個角落裏楊孟君眉頭一挑，問道：“這些是？”
小廝心裏一咯噔，紅著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過了幾個呼吸的功夫，小廝才道：“回公子，這些衣裳都值不了幾個銅板，還是看看別的吧？”
見小廝神色如此失措，楊孟君好奇道：“天衣閣名揚天下，出品的錦繡華服深受江南道士子名流小姐名媛所喜愛，為何你這吉州天衣閣裏麵卻有這幾套布衣青衫？”
小廝一咬牙，回道：“公子。實不相瞞，這幾套衣裳都是小的家中老母所繡。咱閣裏平時人來人往，難免不會有幾個手頭緊促的客人，好的買不起，就隻能買些次一點的。”
楊孟君這才恍然大悟，問道：“天衣閣允許你這般做？”
小廝笑道：“咱閣裏管事人挺不錯的，隻要我這幾套不堪入目的衣裳別出那些大家公子哥眼中就行。”
楊孟君隨意的拉起一套看了看，雖然布料隻是尋常麻料，和素問夢華這等雲錦天絲不可相比，但繡工之精致卻不輸多少。
楊孟君嘴角輕揚，“就這幾套了，全部給我包了。”
小廝不可置信的啊了一聲，“公子一看便是出自大家，這幾套老母所繡衣物實在不堪入目啊！”
廢話，能一出手就是千兩銀子的主，能穿得下這等鄉野布衣？
楊孟君反駁道：“什麽不堪入目？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沒有你這般貶低自家生母的。”
小廝唯唯諾諾道：“公子說的是。”
“一件多少銀子？”
“五十文。”
楊孟君數了一下，“四套，給你十兩。”
小廝又呆住了。
楊孟君笑一聲，轉身道：“包括素問夢華，都包起來。等下我來取。”
“東方，現在該你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