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紅衣林裏歎紅衣
春分時節，臨安城草長鶯飛，湖光山色惹人垂憐。
楊孟君駕著一輛小巧不失大氣的馬車，踩著青石板路出了臨安北城門。
這第一次進北城門時，是和吳衝方瑤兩人遠出洛陽，入臨安以謀救國之道。第二次出北城門時，和那個巾幗不讓須眉的紅衣女子雙騎出城，直麵青龍暗殺令，以求救身之途。
這第三次……卻是懷著無比輕鬆的心情，夜白玉拉車，鎮國公駕車，車內坐著南唐第一才女瓊珠郡主。
出了城門，楊孟君掀開車簾道：“清怡，已經到了城外，該往那邊走？”
洛清怡探出腦袋打量了一番四周，如蔥般的柔荑指著一條小道：“這條路吧，前麵十裏處應該有片桃林，然後便是一片紅楓林，再往後.……邊走邊看吧。”
楊孟君放下車簾，悠揚的道一聲“好嘞”，馬鞭輕揚，白雪滴滴答答的順著山野小道而去。
到了十裏桃林處，楊孟君徒自感歎一聲，“何時再見故人歸？”
洛清怡卷起車簾，“什麽呀？”
楊孟君打個哈哈道：“沒啥，故地重遊，想起了一位故人而已。”
女子怎會不知他指的是誰，眨了眨大眼睛道：“想到慕姑娘了吧？”
楊孟君咧嘴一笑，直言不諱道：“嗯，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也不給咱們這些老友回個書信啥的。”
洛清怡幹脆出了馬車，坐在楊孟君身旁，細致的攏了攏裙擺，“相逢何必曾相識，以慕姑娘的相貌能力，肯定有大把大把的名流士子跟在後麵追求呢。”
楊孟君憨笑一聲，故意板起臉道：“那清怡你怎麽沒個追求者啥的？難道是你變醜了？”
洛清怡瞪著大眼睛，微張檀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愣了一瞬才反唇相譏道：“還不是有你這個小子，擋本郡主的桃花運！”
楊孟君哈哈大笑，“肯定是你胖了，醜了。你看我啊，沒地位，沒官位，隻有些虛名。臨安城那些公子哥誰不比我厲害？肯定不是因為我的原因！”
洛清怡氣的直磨虎牙，對著楊孟君肩膀就是狠狠一咬，撅著紅唇道：“要是真嫌我醜，那就跟我分開好了，反正城裏傾慕你的姑娘都能繞古陽廣場一圈又一圈。”
楊孟君盯著她的大眼睛柔柔一笑，“在我眼中，她們都不過庸脂俗粉罷了。春風十裏，都不如你。”
洛清怡還是那副幽怨的神情，但秋水眸子裏的那份喜意怎麽都掩飾不住。
春風十裏，桃林十裏。
都不如你！
臨安城縱使有十裏那麽長的佳人思慕我，就算桃林有我心心念念的紅衣女子的足跡，在我看來，都不如你！
楊孟君朗聲一笑，繼續駕車北行。一路上，鶯歌燕舞百花爭豔，好不熱鬧。洛清怡如同那出籠的雀兒一般，走走停停，對什麽都倍感好奇。
臨近晌午，兩人終於穿過了桃林，到了一處村落外。
緊挨南都的緣故，臨安附近的村子平日也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楊孟君戴上早已準備好的鬥篷，洛清怡也麵紗拂麵。
村子裏熙熙攘攘，周圍風景也煞是迷人，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紅楓樹好似傍晚的煙霞一般。
看準了村邊一處酒家客棧，楊孟君駕著馬車走了過去。還沒到吃午飯的點，村裏雖歸熱鬧，酒家客旗下卻少有遊人。
春分日最適合郊遊踏青，江南湖光山色又是人間一絕，今日出遊的文人士子，嬌娥佳人更是不盡其數。
不待楊孟君下馬，本來百無聊賴的店小兒見來了客人，精神一震，把布巾往肩膀上一搭，快步迎了上來。
殷切的替楊孟君牽著白雪，眼力勁不俗的小二頓時一個激靈，暗道：“好馬！”
楊孟君又扶著洛清怡下車，這才對著小二道：“麻煩小哥給在下坐騎喂些上好草料。”
小二唯唯諾諾的點頭：“沒問題！咱店裏的馬草可是臨安城都出了名的。”
雖然眼前這對年輕男女都帶著鬥篷麵紗，可那股子高貴氣質是怎麽也蓋不住的。自知來了貴客，小二立馬熱情的介紹道：“公子，咱店裏的桃花釀也是臨安一絕，來此遊玩的公子們都喝過，沒有一個不說好的！您看……要不要也來一壺？”
小二那點淺顯的心思如何能瞞過楊孟君，少年笑道：“有好酒自然是要飲的，不過嘛，小哥剛才提到一個喝字.……這個不太好，美酒應該用嚐或者飲來形容。”
小二愣了愣，不明白意思，但反映卻是極快，“是是，公子說的對，是小的粗魯了。”
楊孟君嗯了一聲，找一張幹淨的桌子坐下，“就先來兩壺桃花釀吧。”
小二甩了甩披在肩上的布巾，“好嘞，那公子可要吃些什麽？”
楊孟君反問洛清怡道：“餓麽？”
洛清怡搖頭，“不太餓，不過還是吃點也好。”
小二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戴著麵紗的女子聲音竟然如此動聽，那雙大眼睛……
見小二直愣愣的盯著洛清怡，楊孟君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小哥，有啥好菜拿上來便可，別太多就好。”
小二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慌張的跑進店裏，隱隱傳來吆喝聲：“桃花釀兩壇……”
洛清怡這才眯著大眼睛道：“看吧，本郡主就算戴著麵紗也能迷倒一片，分明就是你擋了桃花運才對。”
沒想到洛清怡還記著這一茬，楊孟君不由笑道：“好好，都怪我行吧……那回臨安後我倒看看有誰敢明目張膽的追求你？”
想了想，洛清怡歎道：“算了吧，當日左良玉說喜歡我，你就拿槍把人家小夥子一槍抽的吐血。後來是那個什麽葉清河？不照樣被你打的顏麵盡失？我可不想別人再因為我受什麽傷了。”
“對了孟君，你有沒有打不過的人啊？感覺你天下無敵了都。”
楊孟君認真想了想道：“咱們認識的人中，精氣神都在巔峰的江東流算一個.……呃，應該就隻有江兄了吧？”
“徐瑾辰也不行嘛？”
“不行，他太白劍法雖然厲害，可我也沒使出全部楊家槍法啊！”
洛清怡大眼睛裏有星星一般，“厲害了我的哥！”
楊孟君痞氣十足的撩撩黑發，“哥是誰？可是你情郎啊，沒有點壓低箱的功夫怎麽能行？”
大大的給他一個白眼，言歸正傳道：“吃過飯就去法華寺，日落之前應該能到。”
楊孟君收起玩笑神情，輕輕嗯了一聲。
兩壺好酒，四盤小菜在小二局促躲閃的動作下放了上來。
看著眼前精致的吃食，楊孟君指著一份類似於荷包的粉嫩小菜道：“小哥，這菜叫啥名字？”
小二偷偷瞄了眼洛清怡，一無先前的市儈氣，正兒八經道：“回公子，這菜名為醉花陰。”
楊孟君眉頭一挑，頗感意外，“這麽雅致？那這個呢？”
小二想了想道：“如夢令。”
楊孟君糾結了，揉著下巴指了指一份燒魚道：“這個？”
“定風波。”
楊孟君放下筷子，“這名字怎麽都是詞牌名？莫非有什麽含義，給我們解釋解釋唄？”
小二為難道：“公子，小的也不知啊。約摸一年前吧，有個一身紅衣的女子路過此地，喝過咱們酒……不對，飲過咱們酒後啊，又吃了些菜，就把這些菜的名字都改了.……”
楊孟君忍不住問道：“菜好酒好沒錯，可人家說改你們就改？”
小二訕笑一聲，“那位女子一看就是個大家閨秀，本來咱掌櫃的也不同意啊，然後人家姑娘就直愣愣的從馬上拿下來五百兩黃金！就地發給全村的人，後來啊，不僅咱們菜改了名。之後連村外的林子也改成了紅衣林，村裏的長老們就是想讓人記住當時那姑娘對咱們的好。”
楊孟君沉默著喝了口酒，淡淡道：“那姑娘可曾說她叫什麽名字？”
小二撓了撓頭道：“沒有。”
隨即，小二正色道：“公子啊，不是小的亂說，您已經有身旁這位姑娘了，就不要.……”
楊孟君習慣性的翻翻白眼，“行吧.……”
洛清怡掩口輕笑，摘下了麵紗。
一旁的小二頓時直了眼。
洛清怡空靈的嗓音再次傳到小二耳中，“就衝小哥這句話，本.……本小姐也給你們留五百兩黃金！”
聞言，小二徹底淩亂了，張著嘴巴傻傻的站著。
自知說錯話的楊孟君拉了拉洛清怡袖子，“算啦，吃飯就是了.……再說，咱們出來也沒帶那麽多錢啊。”
洛清怡笑道：“你沒帶我帶了。”
說著，洛清怡步履輕快的跑到馬車裏，吃力的抱出一個檀木箱子。
“嘭”的一聲放在木桌上，洛清怡細喘兩口氣，“小哥，麻煩你張羅鄉親們過來，這五百兩黃金送你們了。”
小二見這位花容月貌的女子竟然來真的，咽了口唾沫道：“姑娘沒有開玩笑？”
洛清怡笑道：“沒有！”
小二一時間慌了，趕忙跑進客棧裏找掌櫃的。
一個微胖的中年人也是神色大驚的跑出來，對著兩人行禮道：“公子，小姐，剛才小二的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洛清怡莞顏道：“招待的很不錯。本小姐就是想把這桃花釀改個名字而已，掌櫃的不用驚慌。”
酒家掌櫃頓時語塞，能一口氣拿出五百兩黃金送人，這等闊綽的手筆，臨安城能有幾人？
不管眼前這位女子是誰，反正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掌櫃飛快擦了擦頭上汗水，“小姐的意思是……”
洛清怡展顏道：“麻煩掌櫃的請街坊鄰居都過來，五百兩黃金當眾分了去。”
見洛清怡果真不是開玩笑，而那箱子黃金又是那般刺眼……掌櫃一咬牙，對著身後小二道：“還不去辦？”
去年也有這麽一個姑娘如此行事，人情老道的掌櫃一眼就能看出來當初那一擲千金的紅衣姑娘絕對是心裏有故事的人，可眼前這個.……倒是琢磨不透啊！
洛清怡率先夾起一塊“醉花陰”細嚼慢咽起來。少年輕歎一聲，也抿了口酒。
沒多久，千餘百姓蜂擁而至，也有些在此遊玩的士子名媛。
聽聞有人再次要散出五百兩金子，那些民眾心裏都是一咯噔，“莫非咱這地撞財神爺了？”
至於那些遊人，卻以看熱鬧的心態居多，五百兩黃金，肯定是多的，可要是千人這麽一分，每人到手不過半兩，對普通百姓來說是筆大財，可對他們這些本就家世不菲的士子來說還真沒多少。
吃了一口“定風波”，沒想到這份看起來讓人食欲大開的燒魚竟是如此辛辣，洛清怡對付完這塊魚肉，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撇了眼悠哉喝酒的楊孟君，心裏長出口氣。
小手一揮，對著掌櫃道：“都來了吧？把金子分了。”
掌櫃的猶豫一下，抱拳道：“遵命！”
有些眼力勁好的公子哥盯著洛清怡不可思議的瞧了瞧，終於收起玩味的心態，單膝跪地道：“草民參見瓊珠郡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