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歸來依舊是黃昏
第二日上午,晨曦初上。
一抹稚嫩的晨光透過遠處還未來得及合攏的雲海,頑皮的照耀在這靜謐的山坡上。
吳衝徐瑾辰兩人牽馬在院門口,除卻昨夜那位老叟之外還多了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嫗。
老頭戀戀不舍的拉著吳衝大手,嘴裏不停的念叨著:“多留兩天嘛。”
老嫗白眼道:“孩兒他爹,人家兩位好小哥也是做大事的人,下次路過這裏的時候再來看你便是。”
吳衝無奈的拍拍老頭枯瘦的雙手,和善道:“嬸嬸說的對!等俺哥倆下次再回戰場的時候,一定還來此叨擾。”
老頭這才鬆開手,苦著臉泫然欲泣,“看到你們就好像看到我那孩子……舍不得啊。”
吳衝不知道如何回答,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父母早逝,以前便是把大將軍看做如父般的人物。自己也從來沒體會過從軍歸來,父母拄杖倚門待兒歸的場景……
老嫗忍不住皺眉咳嗽兩聲,老頭趕忙給老伴兒輕拍著後背,“清早霧重,你還是先回屋吧。”
老嫗搖頭表示不礙事,給吳衝遞過去一個包裹,難為道:“小哥,這是給我孩兒做的一些衣裳,從軍在外的怕他不會照顧自己,就麻煩小哥給他捎帶過去……”
吳衝笑吟吟的接過包裹,心裏卻是五味雜陳,“不礙事,都是吳大將軍麾下的。對了,老弟叫啥名字啊?”
老頭嘿嘿一笑,頗為自豪道:“劉來福!”
吳衝怔了一下,後背悄然一緊,這個細節並沒有逃過徐瑾辰的雙眼。
吳衝長長哦了一聲,“咱還真是一家人!劉老弟我倆正是一個營房啊,吃住都在一起。老伯嬸嬸放心便是,這事包在我身上。”
老頭滿臉皺紋都笑的舒展開,“這一聲老伯也算叫對了!”
老嫗憂心忡忡道:“老侄啊,待你見到來福的時候,讓他務必給家裏寫封信,以前每月都有回信,現在都過去快倆月了,也沒個音兒.……”
吳衝抽著臉皮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笑道:“最近我們一直在打仗,也沒有閑暇時候,以劉老弟的性子,估計過幾天就有回信啦。”
老頭咧嘴道:“咱家來福又要立功嘍。”
吳衝牽強附和道:“對對,劉老弟這次功勞可不小呢,怎麽說吳大將軍也得給他封個將軍當當。”
又寒暄了一會兒,吳衝頭上竟有了些細密汗珠,拱手道:“老伯嬸嬸,我和徐小子這就告辭了,來日再來看你們。”
兩老笑著點頭。
到了山間小道上,徐瑾辰忍不住問道:“剛才你怎麽了?這個劉來福你認得?”
吳衝回首望了眼那片草屋,語氣平靜道:“認得,劉來福是第一批加入臨鬥營的老卒,為人佻達,打仗也凶猛。如果不是在我戎敵軍,放在大唐別的州郡,憑他的軍功封個雜號校尉都尉都沒問題。”
徐瑾辰不解道:“那你為何.……”
吳衝出了口氣,目光迷離道:“死了,臥牛原打北遼重騎兵的時候死了。”
這句話吳衝說的很輕,好似在講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故事,可聽起來卻是那般沉重。
徐瑾辰沉默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徐瑾辰才道:“怎麽不給兩老說明白?”
吳衝緩緩閉上眼睛,痛苦道:“臥牛一戰是因為我輕敵的緣故才導致第一陣大敗。難道要我給他們說你們兒子死了,還是因為我?不說,給兩老留點念想也好。雖說最後還是紙包不住火,可最少也能讓兩老晚一些麵對這個現實。”
徐瑾辰嗯了一聲,“快些走吧,爭取能趕上明日早朝。”
臨安城最近可謂熱鬧非凡。先前重陽宴和科舉時也非常熱鬧,可更多的是外地士子入南都,熙熙攘攘,人聲鼎沸。這次卻是因為荊襄之戰畫上句號而熱鬧。
朝廷並沒有對民眾隱藏什麽,荊襄諸戰,由軍機處整理出具體細節過程,再由戶部傳揚整個臨安城。不僅僅是每次用兵,出兵,陰謀陽謀,甚至包括徐瑾辰登玉霄樓有感而發作的那一首《天涯明月》也被眾人所稱道。
尤其是徐瑾辰的名聲更是到達了頂峰!江陵城外蒼穹一劍擊敗天下名將秦敬山,如果不是礙於賭約,估摸著十大名將就變成九大了。星羅棋布之上,一劍斷天涯,天狼伏首。
結合徐瑾辰早年時的經曆,人送綽號“浪子回頭”,和韓邊關的“大逆不道”所並列。
受古陽四子這股風氣的影響,一年來臨安城大小街頭已經很少再見那些公子哥握名扇配容臭,取而代之的是腰挎長劍。這一現象也被一些老人連道“怪哉”,江南道文風極盛,也向來重文輕武,在楊孟君吳衝尚未到臨安之前,從廟堂上“三文一武”就能看出名堂。四個一品大員,卻隻有劉濤一個武將。
如今雖說也沒有好多少,加上吳衝鄭夫秀“四文二武”。可誰都能看出來,如今大唐年青一代已經盡是將種門庭的天下,在三省位高權重的那些人,無不思量著要不要把族中子孫也放到戰場上去走一遭?就算沒有什麽軍功,可以後回族入仕途的時候好歹也算渡了層金邊。說起來也是在戰場上殺過人的嘛。
三省主官,誰家不是兩代人皆為中樞重臣?一文一武更是相得益彰。雖說洛家洛言仍是戶部尚書,可人家“準女婿”楊孟君可是號稱古陽四子之首的存在啊!從軍赴戎機也是遲早的事兒。
如今的臨安啊,從當年徐瑾辰浪子回頭開始,已經慢慢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紈絝子弟。文人士子,也都琢磨著是不是真到了該放下手中墨筆,提起榻上刀,千裏赴戎機以報國圖誌的時候?
望斷斜陽,朝衣染玉霜。恢宏的臨安城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更加古韻盎然,吳衝恍惚了那麽一瞬,一向煙雨淒迷的臨安城怎麽變樣了?
細看之下,城門還是那個城門,驛路還是那道驛路,隻是心變了而已。
徐瑾辰笑道:“咱們上次回來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天色?”
吳衝嗯了一聲,“上次是冬季,天黑的早一些。”
徐瑾辰雙手枕在腦後,燦爛道:“希望別再出現上次那般場景了……”
“哈哈,我無所謂,老子瞪瞪眼那群姑娘都能嚇的小臉慘白,怕啥?”
徐瑾辰尷尬一笑,神采飛揚道:“走吧,還能跟上吃口熱乎晚飯。”
歸來依舊是黃昏。上次是名動京華,滿朝文武噤若寒蟬,這次……
吳衝咧嘴一笑,“閻王好對付,小鬼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