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歸去來兮

  回到江陵城，吳衝布置好具體防禦，牽出夜梟和徐瑾辰並肩而行。


  回首望了眼宏偉雄壯的城門，吳衝苦笑著感慨道：“就為了幾個郡的屬地，這大半年來死了咱們多少大好兒郎？”


  徐瑾辰牽強一笑，“從去年四月份到現在，估摸著怎麽也有幾十萬了吧？”


  吳衝道：“總共？”


  徐瑾辰“呃呃”兩聲，對吳衝這一問心領神會，“三國不下百萬眾。”


  吳衝頓時停住了腳步，抽出腰間長劍對著自己披風來了一劍。


  徐瑾辰疑問道：“你這是幹啥？”


  沒有回話，隻見吳衝拿著那塊橫豎一寸的披風錦緞，神態認真的捧了一抔黃土裹住。


  拍拍手，吳衝把那抔侵染著百萬唐人將士鮮血的黃土掛在馬鞍韁扣上，“用這荊襄大地的黃土告誡自己，勝利來之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說罷，吳衝翻身上馬，馬鞭指了指前方，“走天涯回廊再過十八明月樓，然後乘船回臨安。還是一路策馬奔襲回去？”


  徐瑾辰眯眼瞧了瞧，“還是從天涯回廊一路策馬而回吧，慢是慢了些，反正咱們也不著急？”


  吳衝輕笑一聲，意有所指道：“給那些官老爺們充足的時間想想怎麽彈劾我？”


  兩人對視一笑，徐瑾辰道：“沒辦法啊，位高權重自然惹人妒，不給他們一個發泄的機會，以後憋出事來了就不好了。”


  吳衝譏笑道：“成，反正老子如今是輔國大將軍，手下數萬錚錚鐵甲，更牢牢掌握著荊襄四郡之地，誰怕誰？”


  對這番話，徐瑾辰一笑置之，垂著眼皮低聲道：“這次我也幫不了你，說不好還得跟那群官老爺們一起附議，你一個人能行？”


  吳衝大手一揮，絲毫不在意道：“沒事，畢竟你不像我這麽孑然一身。洛林估計還要保持沉默，你家老爺子可能為了保你不受妄議而貶低我，王家那根棍子就不用說了。這次能把我弄多疼，王熠寧新建之軍編製就有多大。估摸著肯定是不遺餘力的彈劾，說不得現在已經把奏表放在禦書房了。”


  徐瑾辰沉默一陣，歎了口氣。隨即雙眸一亮，“聽說劉濤這次也要回京述職？”


  吳衝揉了揉下巴道：“前些天給我來信說要跟我在臨安相聚，好好痛飲一番，想必應該也要回來了。”


  徐瑾辰出了口氣道：“那就沒事了，兩個一品武將對兩個一品文官，不吃虧。”


  吳衝哈哈大笑，沒有說什麽，抬頭望了望天色，“快些走吧，今晚日落之前能到十八明月樓就好，明日便可抵達臨安。”


  見吳衝如此的風輕雲淡，徐瑾辰心裏再次歎息一聲，策馬跟上他的步伐。


  君子之交淡如水。卻不是說君子之間的真正交情涼薄淡然，而是至清至純。吳衝和趙星河就是這般，兩人既是君子之交，也是英雄相惜。誠如王熠寧所言，如果趙星河戰死荊襄，西蜀武將中除了馬起以外就沒有能拿出手的，南唐鐵騎唯一要麵對的便是孔昭。趙星河一死，西蜀半壁江山崩矣，此時南唐再出兵收複西蜀又有何難？別忘了，劉濤麾下十萬大軍就在山南道東南不到三百裏的距離！


  私自放走趙星河，徐瑾辰甚至都能想到滿堂公卿那副“捶胸頓足，痛心疾首”的嘴臉。


  不出意外，王熠寧這次自立營號是沒跑了，而自己卻也是如履薄冰的地步。不過徐瑾辰並不後悔當時與吳衝站在一起直麵王熠寧，你吳衝和趙星河有知己之情，我徐瑾辰難道就和你沒有君子之交了麽？

  兩人邊走邊聊，徐瑾辰琢磨道：“你說重騎兵衝陣的威力就真那麽強？連你的北鬥七星陣都破了？”


  吳衝沉重的點頭，“廢話，我還沒見過誰能用蠻力破陣的，應該是我對北鬥七星陣鑽研還不夠深刻。當年大將軍每每用此陣對敵時，不管對麵是何兵種，都如風卷殘雲般一擊即潰。”


  頓了頓，吳衝解釋道：“重騎兵說白了就是一錘子的買賣，一波奔襲不成，那股精氣神就下來了。你想，重騎兵為什麽叫重騎兵？還不是因為一個‘重’字？甲士披百餘斤的重甲，戰馬同樣也是如此。趙星河最後之所以能把第一陣的五萬重騎兵遛狗一般遛死，就是因為他們連破我和封邪兩陣，到了強弩之末的境地，這才因為不堪重負而自亂陣腳。”


  徐瑾辰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重騎軍也並不是真的就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嘛。還好這次隻有十萬，要是再來十萬咱們不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


  吳衝冷哼道：“你知道一個重騎兵得花多少錢才能養成？一個重騎兵，首先就是戰士體力必須得好，必須是精兵才行，要不然根本帶不動百斤重的鐵甲。其次便是戰馬，甲胄，也都得用上佳的品種。而一個重騎兵也都配有兩匹輔馬，三五輔兵。當初揚威軍也有一營的重騎兵，不過編製隻有一萬人。你可知道為了培養這一萬人楊家花了多少錢？足足五十萬兩黃金！先前趙星河麾下不是也有一營重騎兵麽？為何到現在他都沒有重組？還不是因為養不起。我臨鬥營雖說也有五千號稱重騎兵的將士，可離真正達標還差得遠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重騎兵雖說是個燒錢的玩意，可戰力還真不是蓋的。想來遼國像這樣成編製的重騎兵絕對不會多，也可能咱們殺的這十萬重騎兵已經是整個北遼所有的重騎兵了。”


  徐瑾辰揉著下巴，嗓音神往道：“這次我破西軍也擴充到了五萬人，要不要也搞一個重騎兵營玩玩？”


  吳衝調侃道：“行啊，不過你養得起才行。你小子不是拿不出錢嘛？怎麽又想著搗鼓這玩意？”


  徐瑾辰先是尷尬一笑，旋即目光堅定森然道：“這趟回去，把朝堂搞定後就開始搞定家裏！怎麽說我也是下一任家主，拿個幾十萬錢培養家族私軍不過分吧？”


  吳衝滿臉豔羨道：“娘的，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哪裏像我這種的，官位再高有個屁用？每個月還不是就那點俸祿？還都給家裏用了。想搗鼓搗鼓戎敵軍還得靠軍功靠兄弟們的性命去換。”


  徐瑾辰撇撇嘴，“自立營號就這點壞處，朝廷根本不管你，幹啥都得靠自己。”


  吳衝白眼道：“得了吧，像我這樣的窮人才隻能靠自己。我估摸著，待王熠寧自立營號以後，怎麽說王家也要拿出點底蘊用來打扮這個剛過門的媳婦，畢竟王老棍子心心念念了一整年啊。”


  徐瑾辰會意一笑，“對了。你這次回去可要和方瑤完婚？”


  被問到家事，吳衝並沒有絲毫隱瞞，惆悵道：“不曉得啊，當初我奔赴囚龍關的時候，說待我立下不世軍功再娶她，可如今……就收回來個荊襄四郡，實在差遠了。”


  徐瑾辰歎氣道：“方瑤肯定不會真的在意你軍功又多大，反之，她甚至希望你一直不要建功才好。這樣一來，最少你不用整天打仗，隨時都有兵敗身亡的可能。其實吧，女子跟咱們想的不一樣，她們隻想著咱們能平平安安的就行，咱們卻想著怎麽揚名天下，建立不世功業。”


  頓了頓，徐瑾辰正色道：“趁早完婚吧。誰知道這戰國年代還要持續多久？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也就那麽幾年，別耽擱了。”


  吳衝沉默了，皺眉思索道：“有道理，反正如今也沒咱們什麽事兒了，待臨安一切妥當後，老子就在那座新建的輔國大將軍府邸成婚！”


  隨後，吳衝話音一轉，“你跟梁姑娘到底怎麽一回事？以你現在的條件，天下還有哪個姑娘娶不得？怎麽到她那裏就偃旗息鼓了？”


  徐瑾辰苦笑道：“這事兒說來話長，就不說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我倆真沒這個緣分，以後隨便娶一個普通女子傳宗接代就是了。”


  見徐瑾辰心情不佳，吳衝沒有刨根問底的去問，誰心裏還沒有一個別人看不到摸不著的地兒？


  眯眼望向遠方夕陽，吳衝道：“天涯回廊的晚霞真是人間一絕啊！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什麽人家，借宿一宿吧。”


  “也好，趕了一天路，著實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