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賭書消得潑茶香
對楊孟君來說,今年的七夕節,是他和洛清怡真正確定關係的一天,也是洛清怡和楊孟君那一番義結金蘭中“執子之手”的開始。
兩人雖說入學了國子監,可到現在也僅僅去上過兩天課,眾學子對洛清怡望眼欲穿的同時對楊孟君的行蹤也深深起疑。
梁鈞涵聽說楊孟君受傷後也親自過來看望了少年幾次,礙於課務纏身,梁鈞涵每次也都是晚上來給楊孟君帶一些江南道特產的水果吃食,稍坐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對這個洛清怡所稱的“才識學問比我還高”的女子,楊孟君也是以禮相待。在見過了梁鈞涵之後,方瑤更是以梁鈞涵為目標,這些天也會讓洛清怡教她一些琴藝之術。
吳衝這貨對美女的抵抗力幾乎是沒有的,看著淡雅出塵俏如青蓮般的女子,這禦林軍副統領也是瞪直了眼珠子,但吳衝對梁鈞涵並沒有非分之想,也僅僅是抱有一種欣賞的態度。
在吳衝在家養病的這些天裏可算苦了韓邊關。沒了吳衝,禦林軍群龍無首,韓邊關隻能暫時代領原職。而韓邊關又有兵部尚書這個職務在身,劉濤赴邊衛國,整日兵部軍情不斷,也忙的韓邊關不亦樂乎,現在又重掌禦林軍。這位當朝從二品的朝堂年輕新秀,每逢偷閑過來和吳衝喝酒的時候都氣的牙癢癢。
自從楊孟君受傷後,洛家愛睡懶覺的大唐第一才女每天都準時來此,算算時間,跟洛林上早朝一樣,晨曦初上便起了床。
楊孟君年輕力壯的,左臂的傷勢早都好了七七八八,早就沒了什麽大礙。相比於國子監,少年還是更喜歡每天和洛清怡兩人相依讀書,醉飲千觴靜聽天籟一曲。
這些時日以來,洛家藏書閣內古籍孤本大多也都被洛清怡帶來給楊孟君看過,不僅僅局限於一些理學經典,也有好多野史誌怪類的,更有先朝兵法大家所諸兵書典籍。
七夕也過去了好些時日,洛清怡今天依舊按例帶著古琴書籍前來永南巷。下了馬車,洛清怡先去隔壁買了些包子給楊孟君帶著,便徑直過了月牙門到了院中。
隻見少年依舊有板有眼的打著楊正平教他的拳法武藝,洛清怡也不急著打擾楊孟君,嘴裏噙著一抹笑意,津津有味的看著院中少年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楊孟君雖說看到少女前來,仍然沒有停下,堅持打完一個來回,做了一個回氣的收式後便笑著對少女道:“清怡,我這套怎麽樣?”
洛清怡雖然看的很認真,但嘴上卻說道:“還成吧,馬馬虎虎,有本小姐一半的風範。”
楊孟君輕翻白眼道:“你上次所說的禦劍舞什麽時候教教我呀。”
洛清怡歪頭想了想道:“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待你左臂徹底複原再說,禦劍舞也比較難學。”
洛清怡所言的禦劍舞便是大唐宮廷舞蹈的一種,分單人禦劍和雙人禦劍,也有群芳爭豔般的多人劍舞。這禦劍舞男女皆可學,女子耍的時候有若仙子惹凡塵般的視覺效果。男子身隨劍動,一抹驚鴻影上,劍出如虹,劍舞如霞,也頗為燦漫。
洛清怡攥著袖口就用自己的袖子輕輕擦了擦楊孟君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還是像往常一樣,洛清怡到楊孟君房中和少年一起研讀經書。而兩人的時間安排也和在國子監的時候一樣,詩書理樂樣樣都有。
楊孟君拿出一本《詩經》道:“清怡,咱們今天要不先讀讀詩經裏麵的《衛風》篇?”
洛清怡也知道少年在浩瀚如海的古籍經書裏最喜歡的便是詩經,也沒反對,點頭道:“好呀,正好《衛風》我也沒看過多少。”
楊孟君翻開淡黃書頁放在洛清怡麵前,兩人肩靠肩,楊孟君讀一句“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然後少女便輕輕開口接下一句。
連續讀了兩遍,楊孟君皺眉道:“清怡,感覺這首《有狐》背後的故事好淒涼啊。”
洛清怡心有戚戚焉道:“的確,當時鈞涵姐姐給我和玉兒講這首辭的時候我還哭了呢。”
楊孟君眉頭一挑,問道:“你給我解釋解釋唄,我自己還理解不了裏麵的故事。”
洛清怡嘟著小嘴道:“不要,這太過於悲情了。”
聽少女這樣說,楊孟君更是來了興趣。楊孟君抱著少女手臂搖了搖,神情有些無賴般的撒嬌道:“好清怡,就給我說說嘛。”
洛清怡拍掉楊孟君抱著自己的手掌慍怒道:“好好,給你解釋。”
旋即少女清了清嗓子,嗓音空靈道:“這首詩呀,寫的是一個狀元郎和一個白狐的故事。以前有一個男子,二十歲的弱冠之年就取得了殿試狀元。這狀元郎家鄉城外有一條河,名字叫做淇水河,就算在數九寒天也不會結冰。這狀元郎半年前還未進京趕考的時候,曾在城外山上采藥的時候遇見一個白衣白發的女子,這女子是一隻白狐所變,見到狀元郎的時候就深深喜歡上了男子。然後這白狐女子就把自己用眼淚澆灌的一筐蘑菇給了男子,並且囑咐男子一定要把蘑菇煮了熬湯喝。男子不解,就問白狐女子為什麽,女子說,隻要男子喝了蘑菇湯,他們兩個就會在一起,永遠不分離。初見女子便驚為天人的狀元郎欣然應允,可就在男子回家途中路過淇水河的時候不慎把一筐蘑菇掉在了河了,男子回家後睡一覺便忘記了此事。白狐有淚,那一筐蘑菇就是白狐所有的心血啊,如果男子把蘑菇吃完了的話白狐就可以永遠的變為人形,不會再變回去。可如果心愛的男子並沒有吃下自己親自用眼淚澆灌的蘑菇,那白狐就永遠隻能以動物的形象出現,再也變不到人形。後來男子進京趕考連中三元,得了殿試狀元,男子回鄉後便娶了城東一戶人家的女兒,男子大喜的當天,從來沒有結過冰的淇水河竟然冰凍三尺如平地一般,男子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麵,心裏陣陣奇怪,就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可他卻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隻白狐在輕輕哭泣。”
楊孟君安靜的聽完,看著洛清怡泫然欲泣的嬌顏,連忙捧住少女雙頰道:“好啦清怡,白狐終究還是會祝福那個狀元的,隻是天公不作美罷了,怪不得別人。”
洛清怡捶了少年胸口一下道:“哼,非要我講,如果我是那男子,我寧願不要狀元的名頭也要跟白狐在一起。既然相愛,為何辜負?”
女子的心思啊,總是那般看不真切,想不明白。
楊孟君有些無奈道:“好好,你有理你有理,可惜呀,你不是白狐,我也不是狀元郎。”
洛清怡咬著細牙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如果你忘記了我,就會喜歡上別的女子麽?哪怕辜負我也在所不惜?”
楊孟君頓時語塞,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猛地,少女趴在楊孟君肩頭,對著楊孟君右肩狠狠的咬了一口,月白色的衣衫頓時印出一圈血絲。
楊孟君痛的呲牙裂嘴,輕輕推開少女道:“痛死我了,清怡你屬白狐啊?”
洛清怡直勾勾的看著少年道:“我要在你身體上種下烙印,哪怕以後你就算把我忘記了,每逢你讀《有狐》的時候肩膀便會隱隱作痛,從而重新想起我。”
看著小母老虎一般的洛清怡,楊孟君立馬無言以對,兩人相視無言。
良久,楊孟君率先打破平靜道:“這樣吧清怡,咱倆對詩,我說一句,然後你接下一句,然後你再說我接。咱倆誰輸了誰就飲酒一杯,如何?”
洛清怡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不過我不飲酒,我輸了就喝茶,怎麽樣?”
楊孟君嘿嘿一笑道:“好啊,我先來,聽好了,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洛清怡秋水般的大眼睛滿是自信,緩緩開口道:“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
楊孟君哈哈一笑道:“清怡你錯啦,並不是這一句,而是實迷途而未遠,覺今是而昨非。你說的是再下一句。”
洛清怡瞪著秋水眸子,滿臉羞惱道:“不算不算,一時記錯了,你這個壞蛋!”
楊孟君捏了捏少女小巧瓊鼻道:“這可不行,不能耍賴啊清怡。”
洛清怡蹙著秀眉道:“喝就喝,哼。”
洛清怡拿起一杯龍井清茶,氣呼呼的鼓著小臉,慢慢往嘴邊湊。楊孟君不禁覺得好笑,真是個傻丫頭啊。
看到少年臉上玩味的笑容,洛清怡一氣之下手突然一抖,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水就灑在了楊孟君月白長袍之上。
洛清怡頓時慌了,連忙拿起手帕輕輕給少年擦著。
楊孟君緩緩握住洛清怡忙碌的小手,溫柔道:“多大點事兒嘛丫頭。”
洛清怡看著少年臉上溫和的笑容,頓時霞飛雙頰,怔怔不語。
滿室書香,茶香相交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