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白發蒼蒼
楊孟君回到永南巷家裏的時候還是有些暈乎乎的。
吳衝看楊孟君這般神情,眼珠子咕咕亂轉道:“你小子是碰上啥絕世美人了還是碰上山野狐媚子了?咋這般神魂顛倒的?”
楊孟君想起了洛清怡拉著他義結金蘭的嬌俏模樣,不由地會心一笑。自語道:“什麽大唐第一才女,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罷了。”話雖如此說,但眼裏的回味卻是一點都沒少。
吳衝擰著眉頭感道:“小子,我拜托你的事辦的咋樣了?”
楊孟君看了眼滿臉期待的吳衝,淡淡道:“你的事皇帝陛下會親自安排。”說完便徑自上了樓,留下有些驚愕的吳衝在院中。
隔日晌午。
洛府管家匆匆到楊孟君所在的小院子裏前來拜會。
吳衝聽洛府管家講完所報之事後一手揉著下巴壞笑連連,楊孟君神色古怪。
本來今日朝會後,洛林受楊孟君之托親自去找李毅商量怎麽安排吳衝的事情,不料徐仁壽竟然也在禦書房。朝中正好有一個空缺職位,一個正五品的果毅都尉。而徐仁壽貌似早就知道洛林的想法,先一步把果毅都尉這個實權職位給了自己一個外甥。
李毅也沒想什麽,待徐仁壽稟報完就準奏了,洛林去的時候隻見皇帝正要下旨,中禦府太監在一旁磨墨。
洛林說完之後李毅神色玩味,也不著急下定論。玩笑道:“既然是武將的安排,那就讓二人比試一番,誰贏了就給誰。”
洛林肯定要同意了,楊正平親軍副統領的身手還能是假的?徐仁壽卻提議,為將者不僅僅要武藝超凡,更要能決勝千裏之外運籌帷幄之中。要不然跟那些山野屠夫何異?
皇帝看熱鬧不嫌事大,竟然直接給吳衝還有徐仁壽那個外甥安排了一場賭約。
內容就是,由禦林軍出人手,兩人在西城大古太校場比試,共分三場。一場比武,一場比兵法,一場比對陣。誰贏了,誰直接升任禦林軍副統領,領折衝校尉。輸了的就給勝者做副手,任果毅都尉。
這場比試定在七日後的端陽節,而且還有個比較奇怪的規矩,那就是比試的兩個都可以帶一個“參軍”。這就很耐人尋味了,吳衝初來臨安,身邊除了楊孟君和方瑤就沒有其他人,而方瑤又是女子,皇帝這條旨令明顯是針對楊孟君的!
乖乖,禦林軍副統領,正四品折衝校尉,就算在緋紫林立的臨安城那也絕對是能說得上話的人物,而且還是個實權將軍,並非虛職。
而勝者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不管對尚書派,還是中書派來說。自己隊伍多一個實權校尉,總歸是好事。而敗者就慘多了,雖然是五品果毅都尉,可頂頭上司卻是敵對方的,以後能有好果子吃?
聽管家說完,吳衝虎虎生風的揮了揮拳頭道:“這徐仁壽是誰?敢截胡老子的官?”
楊孟君麵無表情道:“中書省左仆射,當朝左丞相。”
吳衝頓時蔫了:“沒事,老的惹不起,就幹他小的。哼,老子隨著大將軍打仗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呢。”
楊孟君沒有理會吳衝,低頭深思。
皇帝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了一會兒,楊孟君呼了口濁氣,眯眼望向窗外,隱隱能見遠方那座巍峨好大的皇城。暗道:“既然你想看,那就讓你看看!”
還是老話,不管誰輸誰贏,獲益的都是皇帝陛下。
次日,楊孟君又帶著方瑤吳衝在臨安城裏轉了一圈,仿佛幾日後的那場比試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三人又買了許多衣物,還有一些生活所用。
這第三日,楊孟君按例來到了洛府,洛林還在月缺樓尚書台辦公,偌大個洛府隻有少年那位“異性兄弟”在府裏。
聽到楊孟君前來,洛清怡帶著侍女小曼一蹦一跳的跑了過來,嘴裏還嚼著一塊方糕。小臉上下蠕動著,好不可愛。
到了少女閨房中,楊孟君一眼就看到那幅自己白衣渡江圖就掛在房中最顯眼的地方,不由地搖頭輕笑一聲,神色曖昧。
見楊孟君盯著那幅圖看,洛清怡紅了紅臉道:“過幾天的那場比試,你一定讓吳衝小心些。”
楊孟君對吳衝頗有信心,之前也不太在意此事,聽洛清怡如此說,不僅愣了愣道:“一個世家子弟而已,跟吳老哥比用兵,還差些火候吧?”
看著楊孟君自信的神態,洛清怡也怔了下,隨即道:“不是讓你們小心那個徐家的臭流氓,而是小心另一個人。”
楊孟君眯眼道:“就是對方的參軍?”
洛清怡點點頭道:“我聽爺爺說,此人原是征南軍的隨軍主簿,軍機處的議員,後來犯了軍法本該處死的,之後由徐仁壽出麵保住了性命。但也被貶為了庶民,現在也成了徐府清客幕僚。”
楊孟君皺眉一歎,果然不簡單啊。本以為憑吳衝怎麽說也能贏了這場比試,事到臨頭竟然出了這麽一個魑魅魍魎。
旋即楊孟君眯眼道:“徐家那個臭流氓是怎麽回事?”
洛清怡抽了抽小巧瓊鼻惱火道:“就是跟吳大哥爭官位那個,也是前幾天才來的臨安城,就住在我家對麵,昨天徐家長孫帶著他來拜訪爺爺,見了我就邁不開腳步,非要我給他寫首詩。我這麽乖巧可愛,天資聰穎的人,會給那登徒子寫詩麽?做夢去吧。”
看著眼前少女露出如此可愛的小女人神態,楊孟君調笑道:“那你怎麽還給我寫呢?不僅寫了,還畫了。”
洛清怡紅著臉狡辯道:“咱倆不是兄弟嘛,做大哥的給小弟寫首詩怎麽了?”
楊孟君也不跟他計較誰大誰小,打趣道:“僅僅是兄弟麽?”
洛清怡一張小臉更紅了,瞪著明眸道:“那你還想怎麽樣?把我娶了做媳婦?”話說出口洛清怡就知道壞了,柔荑捂著嬌顏趴在床上嗚嗚的貓叫著。
楊孟君張了下嘴,明顯被驚的不輕,笑道:“也挺好,要不過幾天我給洛爺爺提一下親?”
洛清怡抓起軟枕就丟了過來,楊孟君接過輕嗅了一下,笑的十分得意。
少年看著床上依舊嬌羞不已的少女,心裏暗道:“徐家之人麽?”
月缺樓的大小官員現在你看我,我看你,皆麵麵相覷。隔壁中書省夕滿樓徐大人竟然提著兩壺酒前來拜訪咱洛大人?
要知道,這兩個廟堂政敵平時連說句話都是愛搭不理的,今日竟然笑眯眯的帶著酒前來,實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聞。
徐仁壽直上七樓,洛林此時就坐在平時自己的位置上,看著一份份奏折,皺眉不語。
見徐仁壽前來,洛林隻是眼皮抬了一下,就繼續看著眼前政務。仿佛對他來說徐仁壽壓根就沒有眼前的東西重要。
徐仁壽也不在意,把酒壇子放到洛林身前桌上,自顧自道:“咱倆也鬥了十年了,到了咱們這個年紀,也該想想別的事了,總不能到死的時候還連累家裏子孫遭殃吧?”
洛林拿起酒壺喝了一樓,看著徐仁壽,示意他繼續說。
徐仁壽歎口氣道:“我知道你是想用楊家那小子來換洛家永不衰敗,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一招險棋啊,先不說楊家後人能不能像他先祖那樣立下不世功勳,就說陛下還會容忍下一個權傾朝野的楊家?咱們這陛下,雄才偉略比不上高祖太宗。可這廟堂權謀,帝王心術可遜色於曆朝曆代任意一個皇帝?”
洛林點點頭依舊不語。
徐仁壽輕笑一聲,這老頭總算能聽進去自己話了,也挺不容易。
徐大人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洛林對麵道:“你要是把清怡嫁給太子,跟皇室結為親家,以你的身份,清怡未來坐鎮東宮是沒跑了。可你偏偏卻選擇了那個還不上台麵的楊家少年,要是楊家還在你這樣做倒也無妨,可現在楊家都這樣了,你還想賭?”
洛林手指敲著桌案,終於開口道:“賭?咱們幾個誰不是在賭?你跟王鶴把賭注壓在寒門子弟身上,如果咱們謀劃的新政成功了,你們這樣做的確能保家族百年不敗。同樣,清怡嫁給太子,一個皇親國戚的身份也能如此,可百年之後呢?”
徐仁壽低聲道:“你先是用楊正平的諡號把自己最開始的底牌丟掉,再用楊家少年代替洛清怡成為你新的底牌。一而再,再而三的釜底抽薪,你就不怕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洛林哈哈笑道:“沒錯,我怕,我比誰都怕啊。當年楊正平用他征北大將軍找陛下換來我這個尚書省右仆射,你用全族性命賭來一個當朝左丞。可說到底,咱們現在的位置都不是白來的。我且問你,新政施展開來,等那幅山河畫卷畫到最後,你以為咱們還能是執筆人麽?執筆人永遠都是皇帝陛下啊。”
徐仁壽歎口氣道:“是如此沒錯,但在這之前,你我大可以用些別的手段來讓各自的家族存在的更久一些。”
洛林擺擺手道:“你可看過楊家少年所做的《江山賦》?”
徐仁壽不明白洛林為何突然轉移話題,但還是輕點了點頭。
洛林道:“那首賦裏,在我看來少年意氣多些,但有那麽一兩句著實不錯。孤身仗劍甲森然,何羨公與侯?五城十二樓,莫問對錯,終黃土一抔啊。”
徐仁壽明白洛林的意思,但還是說道:“你真對他這麽有信心?真敢用已經在手心裏的百年榮華去賭一個萬世不朽?”
洛林搖搖頭道:“不是用洛家百年去賭洛家萬世,而是用洛家百年去換天下萬世太平!”
徐仁壽深深吸了口氣,好像直到今日才終於真正的認識了眼前這個老人。
洛林繼續道:“以後的天下,始終是天下人的天下,你我既然已經有了眼前的榮華富貴,也算賺到了,既然如此,那為何不真正給天下人謀利呢?咱們推行的新政不也是往這方麵走的麽?”
徐仁壽站起身來,把另一壺酒也放在了洛林桌子上,開口道:“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本來兩壺酒,給你一壺,王鶴那老混蛋一壺,現在看來不用了。你都留著吧,萬一以後你死了卻沒人給你上酒,豈不虧了?趁現在喝夠本吧。”說罷也不看洛林,徑自出了月缺樓。
洛林看著眼前兩壺酒眯眼自嘲笑道:“是夠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