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夜驚雷
如果是正常論道敗了就敗了,事後虛心請教一番別人還能道一聲“好氣度”。可這次當著整個江南道士子的麵被羞辱的如此體無完膚,毫無還口之力,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崔良如何放下?如何去忍?
崔良現在想著:外地士子們事後下山在城中喝酒事會怎麽嘲笑自己?跟一個鄉野村夫搶女人搶不過,然後自己拿出讀書人的方式繼續搶。最後被那個混蛋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的尊嚴狠狠的踩在地上。
每當想起楊孟君那個無所謂的眼神崔良就一肚子怒火。
回到家中便把所有下人趕到自己房門外,一個人做屋裏一杯一杯的喝著悶酒。越想越不對勁,一腳把桌子踹翻,拳頭緊握。重重的喘著粗氣自言自語道:“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
一個人策馬行至揚州太守府。
太守江公義正是德馨先生的女婿,出自揚州本地一個不大不小的家族。後來舉孝廉入世,在朝中也有些清名,大唐山河破碎後自己的家族跟崔氏一起發力,把自己抬到了揚州太守的位置上。
不過江公義這些年對揚州子民也很不錯,自任職以來恪盡職守。下次地方大評上自己運氣要是好的話說不定還能重回中樞掌控大權。一郡太守屬於四品,說不大也不小。如果調到臨安任職,咋說也得從三品起步不是?
坐在書房中處理著揚州政務,突然下人來報說小舅子麵色不善直奔自己書房而來,攔都攔不住。
江公義皺眉思索道:“妻弟不是今日隨嶽丈去參加曲水流觴了嘛,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正想著,便見崔良狠狠撞開房門,眼睛布滿血絲,腰挎長劍。
門房一臉尷尬的跟在身後。
江公義給門房一個眼神,讓門房先退去,這事自己處理。門房這才悄悄關上門。
江公義放下毛筆笑道:“良兒怎麽了?誰惹你了?這麽大火啊。”
崔良強忍怒火道:“姐夫,你親軍借我一用。”
江公義想都不想道:“不行!我親軍隻負責保護我安全,連我都無法調動。”
崔良咬牙道:“就這一次!”
江公義堅定道:“不行就是不行,良兒,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成這個樣子,你先冷靜冷靜。”
崔良狠聲道:“姐夫這你就不用管了,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江公義心中暗道:“這崔良平時雖然輕佻了些,可也從來沒見過如此模樣啊。”
江公義皺眉道:“究竟發生什麽事?嶽丈大人知道嗎?這.……”
不待江公義說完,崔良猛的拔出長劍橫在脖子上不耐道:“姐夫,你就說給不給?”說罷還把長劍輕輕一拉,頓時一抹血跡出現在崔良喉嚨上。
臉見小舅子來真的,江公義瞪大眼睛神情急迫道:“不可!良兒你住手,有話好說。”
崔良還是那般道:“給不給?”
江公義苦著臉道:“我去看看曲水流觴辦的怎麽樣了,親軍調動的令牌在桌案後書櫃第三格上。”
說罷江公義便匆匆出門,這事得趕緊讓嶽丈知道。自己攔不住這小子,一向溫文爾雅的妻弟竟然如此極端。
自己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並不是自己能力有多大,而是十多年來崔氏的支持啊!飲水思泉,對崔家的人,尤其是德馨先生這一脈嫡係。江公義從來都是笑臉相迎,有求必應,隻要不太過分難做就行。可這次竟然直接調動自己親軍,那就不是小事了!
要知道,十年前南唐初立,好些個文官紛紛被刺殺。朝廷無可奈何才給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員都配五十人的親衛。後來這一製度的普及到了整個南唐境內。不過之後這項製度就變了味,名為保護,實則為監視!自己在轄區內做的一切都沒辦法瞞過朝廷,而這五十親軍隻認朝廷頒發的調動令牌,從來不認人。而這群隻屬自己的親衛,自己隻知道是出於一個叫“天芒司”的組織,具體是什麽自己也不知道,而且平時也沒跟自己有什麽交流,非常的神秘。
如果崔良這次用自己親衛做些什麽違反唐律的事,那自己後麵的地方大評還能入選?大唐治國甚嚴,升官的道路被堵死了都是小事,萬一事情大條了自己絕對難辭其咎,要是自己沒了這頂烏紗帽,家族這些年來的努力不就白費了?江家本就就是小族,就憑自己一個人支撐著,隨著自己水漲船高,族人也得罪了好些當地的大家族。自己要是沒了官身,崔家會看自己一眼?老丈人德馨先生古道熱腸是沒錯,可崔家也不是老丈人一個人說了算啊。
想到此處,江公義不僅加快了腳步,到馬棚牽了匹馬就往君子山而去,一個隨從都沒帶。
崔良找到那個小令牌,令牌用黃銅所造,正麵一個“天”字,後麵一個“芒”字,天芒?崔良想了一下也沒想到這兩個字有什麽出奇的地方,拿著令牌便直往城外而去。
太守親軍並不在太守府,而在城外一處軍營裏。這個軍營不大,寥寥一二十個軍帳。五十親衛便在此處。
崔良到了後下馬,悄悄看了看四周,沒見有什麽人跟著自己。回過頭慢慢走向軍營。
軍營前一個護衛攔住了崔良麵無表情道:“軍機重地,外人不得進入!”
崔良拿出了令牌道:“認得這個麽?”
護衛接過令牌看了看詫異道:“你怎麽有天芒令?”
崔良道:“我是江太守的妻弟,奉命來此請諸位辦點事。”
護衛道:“既然你有天芒令,那就說吧。”
崔良見事成了,心中鬆了口氣道:“今日舉辦曲水流觴,有一敵國諜子摸了進來,江太守不敢打草驚蛇大張旗鼓的去抓人,所以才讓我來此請諸位出手。”
護衛皺了皺眉頭眼神微眯思考了一番:“行,那我就接令了,具體任務是什麽?”
崔良心中大喜,但臉上依舊是那副鄭重的神色,說道:“這夥諜子有三人,一女兩男,四天前的下午來到揚州,就住在醉江南。這次的任務就是把那個女諜子抓到西城外哪所破廟中,兩個男諜子待抓到女諜子後直接殺了便是。”
護衛麵露疑惑道:“為何還要抓到城外?直接交給太守不好嗎?”
崔良一笑道:“這事是機密,太守如此命令,我也不知道啊。”
護衛想了想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按照規矩,任務完成才能把天芒令交給太守。”
崔良可不管什麽規矩不規矩的,隻要這群親軍接令就行。
轉頭上馬回城,崔良眼神如毒蛇般陰冷,不過嘴角卻有著淡淡笑意。
江公義策馬趕至君子山的時候眾人也都相繼散去,江公義拉住一個行人道:“可見德馨先生在此?”
行人一看是太守大人,連忙跪地道:“德馨先生半個時辰前已經和公明先生,元清公子,還有竹林居士一起走了。至於具體去哪裏,草民也不知。”
江公義擦了擦額頭汗水心道:“這可如何是好”。由於匆匆而出,江公義也沒帶個下人隨從什麽的,不就不擅馬術,這一路過來也頗為難受,大腿側火辣辣的疼。
江公義稍稍歇息一下,便策馬回城。得趕緊找到嶽丈才行,崔良這小子太沒分寸了!
待楊孟君排開圍觀的遊客回到醉江南已經到了下午。早飯午飯都沒吃,三人在點了菜肴,要了兩壺玉京釀回到了房中,吩咐小二把酒菜送到樓上就行。
到了房中坐下,方瑤望向楊孟君的眼神異彩連連。
吳衝也大感不可思議,問道:“孟君啊,咱倆都是十年同住在吳家鎮的,為何你如此優秀?”
楊孟君翻了翻白眼道:“都是老爺子從小教的一些道理。”
吳衝心中道:“也是,大將軍可不止隻會領軍打仗。”
吳衝道:“接下來咋辦?連夜去臨安還是在此休息一晚?”
楊孟君想了想道:“今天也折騰一天了,至於是走是留等填飽肚子再說!”說罷還看了看方瑤。
方瑤心領神會,柔聲道:“聽你們的。”
方瑤此刻內心深處可謂百感交集。自己全村被殺光,相依為命的爺爺也命喪賊寇之手。誰知道剛被劫到賊山上沒多久就稀裏糊塗的被眼前兩人所救,給自己報了仇不說,還一路同行至此。唐人有恩必報!雖然吳衝平時嘴上沒個正行,可一路走來不經意的那些照顧內含了吳衝多少心思?還有楊孟君,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卻能在曲水流觴上跟群賢對峙毫不示弱。更做了一首蕩氣回腸的《江山賦》,說兩人是的南下遊民方瑤是萬萬不信的,哪家的遊民能殺的五十馬賊,歎得大好江山?
吳衝哈哈一笑道:“孟君啊,今日好不痛快,你是沒看那一個個讀書人的表情,嘖嘖,那叫一個精彩。”
楊孟君淡然道:“都是些小事,隻是看不慣文人士子隻顧自己的清譽,不顧家國之亂,所以才有感而發。”
方瑤忽然憂心忡忡道:“都怪我,讓你們平白得罪了崔氏的公子。”
吳衝擺擺手道:“什麽狗屁倒灶公子,得罪就得罪了,還能怎樣?老子那會兒沒給他掐死就算他命大了。”
楊孟君也是輕輕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明顯跟吳衝是一個想法。
窗外天空也變的陰沉起來,陣陣悶熱緩緩升起。吳衝走到窗邊,抬頭看了看天空道:“今晚是走不了了,估摸著等會兒老天爺就要撒尿嘍。”
楊孟君無語道:“這不還有瑤姐姐嘛,說話也不知道注意點?”
吳衝關上窗戶,嘿嘿一笑道:“自家人,不礙事。”
方瑤聞言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吳衝接著正顏道:“孟君,現在咱們也都是一家人了,你看是不是?”
楊孟君跟吳衝多麽默契啊,聞言道:“等等再說。”
吳衝道:“好!”
方瑤輕翻了白眼,倍感無奈。
不一會兒,酒菜上來了,三人美美的吃了一頓。吳衝也是高興,拉著楊孟君連連碰杯。
奔波了一天,吃完晚飯方瑤便回房休息,吳衝跟楊孟君嘮嗑了會兒就躺下呼呼大睡。
楊孟君收拾了收拾殘羹冷炙,脫下外袍放好,也緩緩躺下。
果然不出吳衝所料,沒多久窗外便驚雷陣陣,雨打琵琶,嘩嘩做響。
躺了一會兒,楊孟君全無睡意,身旁吳衝呼嚕震天,窗外有驚雷咆哮。
楊孟君輕輕打開窗戶,任由風把雨絲吹到自己臉上。少年看著漆黑的天空閃過的一抹抹驚鴻自語道:“爺爺,難道咱們楊家,揚威軍真的錯了嗎?為國盡忠三百年換來的就是這麽一個結局?”
白天的辯論顯然還是給少年的心中留下了疑惑。
回答他的風吹雨打聲,聲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