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金陵城,這趟渾水夠深的
淩朝簡單問了問我是怎麽和那百戶交涉的,我將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他,這小子立刻壞笑道:“行啊你,這招夠損的,逼著那陶賀宇和雲家劃清界限,實在夠損的!”
我也笑道:“這江南地界臥虎藏龍,比京城不遑多讓,憑咱們幾個人的腦子和勢力根本難以抗衡。既然如此,倒不如讓他們彼此心生嫌隙,互相鬥去。這事兒若是成了,咱們不光不費吹灰之力就扳倒了雲家這塊絆腳石,還能讓陶賀宇和幕延蒼之間生出嫌隙。同為三大家族,雲家倒了,餘下兩家自然人人自危。”
“可說到底,林家好歹也是做正經生意發家,又有京城的高家做靠山,就憑他一個總督想要對付起來還是有些困難的。可幕延蒼就不同了,他們幕家能坐上這個位置靠的就是他家夫人和總督夫人交好,這才能讓幕家的產業遍布江南。否則以他們家鋪子現在的經營狀況,倒閉都是遲早的事兒,還能撐到今日?”
“一旦雲家倒台,讓幕延蒼知道其中有陶賀宇的手筆,那就會讓他們覺得總督的手遲早會伸向幕家。畢竟是個上任不久的巡撫,手中有太多把柄落在陶賀宇手裏,想要辦他們,隻需一封書信寄到京城,到時候幕家上下數百條性命,便是羅天大神來了也難救了。”
“還有,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需要我們插手,便是真的要追溯源頭,最多也隻能落在那百戶身上。私自放走朝廷密探,還幫著打掩護,要掉腦袋那也是掉他的,怎麽著也輪不到咱們頭上不是?”
“老陸,你這可夠毒的啊!”淩朝壞笑著看向我。我也笑著答道:“無毒不丈夫。當初在京城,咱們有我小姑姑小姑父,你爹你娘,還有無數親朋好友幫扶,尚且個個帶傷,還險些被陸家人把我抓了回去。如今在這金陵城中,咱們除了幕家七小姐,最多再算上哥幕家三公子以外就再無別的助力了。既然做了密探,那隱藏自己的身份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別到時候還啥都沒查出來呢,就被人家找到了破綻,給咱們來個一網打盡,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淩朝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隨即問道:“可是這一次戶部的鄧大人不是也跟著來了嗎?他好歹也是朝廷欽差,總不能也一點兒忙都幫不上吧?”
我笑著搖頭:“傻小子,正因為他如今是欽差大臣,背後就是朝廷的臉麵,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抓住了把柄,自然不好任意妄為了。再說了,我實在覺得鄧大人不適合摻和到這件事裏來。他是個本本分分的文人,一生盡忠職守,沒什麽花花腸子。若是讓他和楊氏、陶賀宇這些人正麵交鋒,那隻有被人家牽著鼻子走的份兒。所以這一次,他的任務就是把盈霜她們安安全全地送回幕家,順便安頓好自家妹子,除此之外,我也不指望他能幫上什麽忙了。”
淩朝讚同地點了點頭,苦笑道:“這特麽是什麽世道啊?本本分分的老實人被逼上絕路,滿腦袋花花腸子的奸臣賊子卻混得風生水起。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我笑著賞了他一個暴栗,隨即便開始盤算著盈霜她們回來後,我們該如何想些什麽辦法混入幕府。
好歹也是來了一趟舊都,我們號下了房子,入夜時分便出門晃悠,想好好領略領略這江南風光。周全等人的事好辦,也不急於這一日,就先讓他們在城外住著吧。
果然是南北有別,江南的風土人情與北方大有不同,過去在京城滿街的高門顯貴,便是我們這樣放浪慣了的人都會不自覺地有些收斂,很是不自在。來到江南,有錢人家同樣不少,但畢竟不是天子腳下,沒有那麽嚴謹的氛圍i,街上處處都透著滿滿的煙火之氣。
江南人善經營,大都處事圓滑和善,街上的氛圍倒是十分融洽。便是小販們的叫賣聲都顯得略微溫婉,多了份水鄉的纏綿悱惻,卻沒有京城的那種幹脆清涼的感覺。
南北的主要產物不同,各式各樣新奇的街頭小吃映入我們的眼簾,叫人有些應接不暇。買了些特色小吃,我和淩朝有說有笑地朝著巡撫府的方向走過去。橫豎遲早都是要來的,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過去瞧瞧,省得回頭再費勁去找了。
金陵城的麵積不比京城小多少,若是沒有新建的外城,京城怕還要比金陵城小些。一路連逛帶探問地摸到了巡撫府,抬頭一瞧,大大的“幕府”兩個字在燈火的照耀下閃著金光,氣勢十足。門口九對十八名鐵甲衛士手執長槍,腰佩鋼刀,威風凜凜,比邱大人家府上還要氣派不少呢。
說到底,邱大人雖是京官,又是聖上眼前的紅人,卻也隻是個二品文官,並沒有那麽大的架子讓他擺。而幕延蒼乃是封疆大吏,位從二品,主管一方,有些排場也是正常的。
簡單觀察了一下幕府周邊的情況,我們便溜達著準備回客棧。淩朝還想著去雲家和總督府瞧瞧,我沒有同意,向他解釋道:“雲家的事兒咱們終究隻是幫忙,切不可拎不清輕重。再說了,隻要和巡撫扯上關係,雲家就遲早會主動露麵的。”
“至於陶賀宇嗎,你小子怕不是忘了,總督在我朝並非常設官位,往往都是京官下巡的時候順手封的,算不得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官職,自然也沒有特定的府邸。可陶賀宇不光在金陵有宅子,還常住此地,這其中顯然有問題。此人在江南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了,早期隻是作為二品都禦史頻頻巡視江南,到後來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居然就這麽留在了江南,成了我朝罕見的常駐總督。連當今聖上都一直沒有表態,其背後的關係隻怕不那麽簡單。咱們對他最多也隻是利用,若是真的牽扯出了什麽大事兒,到時候倒黴的可是咱們。陶賀宇啊,敬而遠之吧…”
淩朝不忿地啐道:“老賊倒是有些手段,可他的表現越是反常,不就越證明他身上藏著不少秘密嗎?咱們若是不查,還不知道他要繼續禍害江南百姓多少年呢!”
我搖搖頭道:“傻小子,你覺得若他真的是個為所欲為、目無法度的贓官,他這特別的總督職位還能坐的穩嗎?事實上,你隨便拉個身邊的百姓過來問問,這陶賀宇在江浙地區的官聲可是一片好評,壓根兒不比邱大人、呂大人和鄧大人差。這家夥能在此地呆這麽長時間還不回京,甚至原本的工部尚書之職都被新人接接手,正式留在了江南,與他過去做出來的成績還是有很大關係的。再加上他和幕延蒼過從甚密,一個沒有什麽實權的總督就成了半個巡撫,其想法自然也就有了實權保障,何愁他做不出像樣的成績?”
“根據密情司發過來的情報,這些年江南地區的賦稅有所降低,總體稅款卻比往年還要高出了幾分。聖上那是大為欣慰,還親筆寫信褒獎了陶賀宇和幕延蒼。有如此光鮮亮麗的外表,又豈是咱們幾句話就能詆毀得了的?”
“哎…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淩朝背著手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我笑著懟他:“瞧瞧這江南風光,金陵城如此繁華,竟被你說得如此不堪,若是讓人聽了去,非得暴揍你一頓不可!”
二人說說笑笑地回了客棧,好好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用過早飯就出門尋了個門麵,花一百多兩銀子給盤了下來。這鋪子原是個生意火爆的酒樓,卻不想惹上了冤家對頭,短短幾天時間就被折騰得財務虧損嚴重,連夥計的薪水都快發不出來了。
老板將畢生積蓄都投在了這酒樓上,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心灰意冷之下終於決定放棄一切,帶著家人回鄉下養老,這才隻要價一百多兩銀子,否則這麽大的酒樓,這個價格是肯定拿不下來的。
老板姓胡,江西人,早年跟著商隊運貨,學了不少經營技巧,等攢夠了錢便在家鄉開了個小飯館,生意十分火爆。到後來,胡掌櫃便決定幹一票大的,拖家帶口來到金陵,夢想著能將自家飯館做成連鎖企業。當今天下,能做到遍布全國乃至全省的飯莊根本就沒幾家,他這個夢想倒也不算特別誇張。
可惜這世上處處都有艱難,為了發展,適當的商業競爭自然就少不了了。可惜他一個外來戶,人脈財力都算不上強,怎麽和人家本地富戶鬥?到頭來落得個傾家蕩產,黯然回鄉的下場,也算是為他的夢想畫上了一個殘忍的句號。
聽他說完往事,我和淩朝也不覺動了惻隱之心。橫豎盤下這家飯莊就是個幌子,實際上隻是為了暫時安頓周全一眾人,我索性便提出來一個想法,讓胡掌櫃留下來繼續經營,順便將情況簡單地告訴了他。
胡掌櫃本本分分地做生意這麽多年了,一開始聽到我提出的條件那是一萬個不情願。畢竟他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是好是壞,身後又有一大家子人要養,自然沒這個勇氣和我們冒險。
不過我也不急,又掏出五百兩銀子擱在桌上:“胡掌櫃,別的我也不想多說了,這些錢,是您一年的薪水。另外我也請您想一想,您在這金陵城可以說一無人脈二無生意,我們就是真的要找人合作也總不會選上您不是?再說了,若是我們真想做什麽壞事,那自然要保證這兒都是自己人。您一個外人,若是將我們的計劃給說出去了,豈不是白白耽誤我們的事兒?”
“說實話吧,主要是我那幾個朋友實在不會經營飯店,隻有一把子傻力氣,若是沒有個像樣的人帶著他們,這飯店遲早要關門兒。我可以不在乎營業額,可畢竟是我親自盤下來的鋪子,若是就這麽關張了說出去我麵上也無光不是?”
這話說的在理,胡掌櫃思索片刻,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不過他有個條件,就是不管我們在密謀什麽,都不能將他和他家人扯進來,否則他定會在第一時間報官,將我們全都給抓起來。
我有些好笑地答應了他的條件,這位啊,看樣子也是個沒什麽城府的,怪不得短短幾天就被人家給折騰成這樣,感情壓根兒沒想過要怎麽和人家鬥啊!
我雖然答應了,可胡掌櫃還是不放心,非要將這條也加在契約裏簽字畫押,這才暫時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