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葉向林,福王竟寫信給他
“好了,那現在,我想你已經可以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了,既然如此,那就快說吧。我們時間有限,耐心嗎…也沒你想象的那麽多!”我出言威脅道。
有些認命地搖了搖頭,男人歎了口氣答道:“小人乃是福王家的下人,主管車馬布置和出行事宜,此番跟著福王殿下一同入京的。這是福王殿下讓小人出去送封信,卻不想沒走多遠就被您幾位給碰上了…”
我伸手在他身上一模,就從胸前找到了一塊牌子,上麵大大的“福”字格外顯眼。我回頭與二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暗覺事情有些難辦了。眾所周知,當今聖上共育有七子,其中次子和四子尚未成年就已夭折,之前又為了立儲之事弄得朝堂動蕩,君臣對立,接連逼退了四名首輔、十幾位部級官員,朝堂上和地方被牽連的官員少說有三百餘人,僅被罷免就有一百多位,就連皇上都因此不肯上朝,一鬧就是近三十年。
哦對了,聽說四年前皇上也曾在眾大臣的殷切期待和山呼海喚中出來漏過一次麵,畢竟是在金鑾殿上,倒也算是上過朝了,這麽看來,這段君王不早朝的世間也長達二十八年之久。
話說回來了,之所以會引發如此嚴重的動蕩,原因無非就是君臣不齊心,這次算是徹底撕破臉了。原本身為帝師早已離世的首輔張大人被一些別有用心的言官彈劾就讓皇上十分不滿,如今竟連宮闈之事都想插一腳。雖說這立儲是關係國本的重要事件,可皇上是天之驕子,九五之尊,就是不想讓外人插手,這一來二去的,雙方也就越吵越凶,最後直逼著皇上不肯上朝了,眾大臣才開始傻了眼。
作為此次事件中被裹挾進去的第三方,皇子們的立場就顯得尤為尷尬了。得皇上一時興起寵幸的小宮女誕下了長子,皇上本人最心愛的鄭貴妃卻隻能生下三皇子,在排序上就沒了優勢。雖說那可憐的二皇子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可兩兄弟之間終究是隔著一位的,縱是皇上再怎麽疼愛他,這廢長立幼的事兒也不是隨便就能做的。
後來,皇上和眾大臣各退一步,封了長子為太子,其餘皇子皆封王,給這個三兒子的封地是最富庶的,待遇也是最好的。開玩笑,古都洛陽啊,那是尋常王爺能就藩的地方嗎?
說起來這位福王雖集父母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從未表露過想要當太子、繼大統的意思,父皇與大臣們的鬥爭仿佛跟他無關,從始至終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就由他們鬧得不可開交。當初受封福王,亦是開開心心地去了洛陽,將他母妃鄭貴妃氣得半死。就是這麽一位閑散王爺,有什麽事兒不能光明正大地白天去找人,非要大半夜的使喚下人去送信?
作為一介升鬥小民,我自知這裏麵可能會有能惹來殺身之禍的驚天秘密。可我這身子今天就不知道怎麽了,在這種關鍵時刻就像是故意跟我對著幹似的,在我毫無反應的情況下脫口而出一句:“信呢?給我!”
這話說完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要不是得在這個男人麵前充麵子,我還真想抽自己兩嘴巴。男人明顯有些猶豫,他或許不知道信中是什麽內容,可也知道背叛主子會是個什麽下場。
我也不會故意害他,既然話都說出口了,索性就將錯就錯,窺探別人的秘密,時間長了是會成癮的,就像我現在。腦筋一轉,我換了個法子道:“這樣吧,你隻需告訴我,這信是送給誰的,你家主子吩咐你出門時可有囑咐過些什麽,這麽一來你也不算背叛了主子,總行了吧?”
那男人頓時鬆了口氣,這個時代,在誰家裏做事,不管有沒有簽下死契,那都相當於把命交給了別人。更何況他這個歲數,估計也已成家立業了,若孑然一身還好,但若牽連了家人必是不肯的。如今我退了一步,他的心理負擔自然也輕了不少。
“說說說,我都說!這信…是福王殿下讓小的送去給葉向林葉大人家裏的,倒也沒有叮囑些什麽,隻是讓我將一封書信和一件信物交給門衛即刻。”說著,男人便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盒子。我接過來打開,裏麵是一顆玉珠,造型簡單,大街上隨處可見。隻是這材質卻是上好的獨山玉,民間流傳極少,斷不是尋常百姓可以購買得起的。
暗自點了點頭,我將兩樣東西收好,然後對男人說道:“行了,你放心,這信呢,我是一定會幫你送到的,你就在此地待一會兒,自個兒算著時間再回去。”
男人麵有難色,自然是不信我的,我有些無奈道:“我說你這人是真夠傻的,若是真有意害你,我就在這裏一刀結果了你豈不方便?何至於浪費時間與你解釋?行了,放心吧,我保證把信送到,而且絕不會讓你受牽連的。”
說著,我便不再看他,起身跟著二人離開了。關於這位葉大人家在何處我是不知道,可他的大名就是遠在雲南的我們也都聽過。作為前任翰林院編修、太子左中允,他上疏請求取消礦稅、撤銷礦監遭到排擠,被送去南京禮部任右侍郎,後來又升任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更在前幾年憑一己之力主持閣務七年之久,民間皆稱之為“獨相”。
不過這位大人如今已經卸任了,偏他就連卸任的過程都比別人獨特,從古至今有哪個大臣會連上六十二道奏疏請求致仕的?更重要的是,這位大人即便不在朝中,其影響力卻依舊十分龐大。畢竟是東林黨中的主要人物,在朋黨之爭中也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不過話說回來了,根據民間傳說,這位傳奇人物和福王殿下的關係可沒有到互通書信的地步。須知當年聖上為了能多給福王殿下爭取一些機會和利益,在封王之後仍舊將他留在京城,即便府邸修繕完畢也不肯下旨,在此期間是葉大人一力上疏,堅持不懈之下終於讓福王乖乖去了洛陽,就連他的封地減少、府邸修繕費用等方麵都少不了這位大人的影子。總的來說,這二人之間應該是勢同水火的,又怎麽會深夜通信呢?
罷了,想得太多腦袋疼,還是等會兒親自見證吧。要說本來這葉大人是辭官回鄉了的,卻不知怎麽又偷偷跑回京城了。罷了,索性都與我無關,純粹是一絲興起,便就去看看吧。
大伯母不放心凝兒,我們也隨後分別,何況她離京多年,也不知道葉大人的宅子在那裏,有淩朝陪著我就足夠了。熟門熟路地摸到葉府附近,這老先生倒也是個樸素之人,就算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卻也不肯鋪張浪費,若不是正門上大大的“葉府”二字,我是說什麽都不相信,這座連三流富戶家的宅子都比不上的小院子居然會是曾經當朝一品的家。
我讓淩朝在角落藏身,自己則大搖大擺地來到門前,幸虧之前小爺機靈,帶了一身粗布衣裳出來,乍一看就像是個府中做事的小廝。來到門前,兩個守門的家仆有些警惕地看著我。我倒也能理解,葉大人身份特殊,怕是早早就被外人給盯上了。
不慌不忙地掏出懷中的書信和信物,我作揖道:“勞煩二位小哥將這些送給你家老爺,就說是福王殿下送來的。”說罷,我便若無其事地原路返回了。
偷偷回頭瞅了一眼,一個門衛已經拿著東西飛奔進院了,我馬上和淩朝會合,脫下那身衣服放好,兩個人從院子後頭瞧瞧翻了進去。躲在一顆粗大的柳樹旁偷偷往院子裏瞧。
都說這主人家積攢的功德越多,院兒裏的花草樹木就成長得越好,看看這足以遮住我們兩個人的大柳樹,想來這位葉大人也是個忠君愛國、體恤百姓的好相爺,所謂福蔭子孫,造福後世,我雖不迷信,卻也能從這些東西上感覺到一二。
院子裏少有燈火,不過今夜月色正好,葉家的下人又都身著淺藍色的衣裳,倒是看得清楚,隻見方才進院報信的門房已經走到主屋門前,從裏麵走出來一個青年接過了東西,隨即就將門給關上了。
我和淩朝對視一眼,等那小廝走出大門才悄悄現身,縱身一躍飛到了主屋的房頂上。偷偷掀起一片瓦塊往裏看,屋中正站著兩個人,除了方才開門的青年,還有一位麵目和善、身形稍瘦的中年人,想必就是葉大人了。
此刻兩個人正站在燭火邊看信,不過很快就將信折起來放在了燭火上,看樣子是看完了。那少年輕聲道:“葉先生,這信上說,‘月不明,人未散’,短短六個字,卻是什麽意思?”
葉大人早已卸任,據說是在家鄉弄了一間私塾,免費教十裏八鄉的孩子們讀書寫字,稱一聲先生也不為過。聽了青年的話,葉大人似乎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坐在椅子上思索了片刻才道:“明晚就要起事了,突然送過來這麽一封沒頭沒腦的信,老夫我也不甚明白啊…”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我則在房頂上思索起來,明晚,那不就是幻月教在城內搗亂的事兒嗎?莫非…這位葉大人竟也參與其中?他可是著名的愛國人士啊!
這邊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那青年便繼續說道:“如今我家府邸已有重兵把守,一旦起事,那裏想必也是最安全的。葉先生如今孤身在此,難免會被有心人盯上,倒不如早些隨我回家,我父親如今也是朝堂寵臣,若是能將一切都說與他,想必之後他也會盡力幫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