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心理戰,兩大梟雄的對決
後來在一次酒局上,我無意間和白姑父聊起此事。當時我就問他,為什麽要在抓人前問一句“為什麽”?
白姑父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告訴我,因為就在自己手中的銬子即將觸及男人的手腕時,他從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甘與迷茫。會出現這種眼神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男人分明有逃脫罪責的機會,卻最終還是因為種種原因選擇了認罪伏法。
這樣的人有很多,但像他這樣本領出眾的還是很少。白姑父如是說:“其實當時吧,我就覺得這小子十有八九就是真凶,知道為啥不?就因為他的本事太大了!”
打了個酒隔,他繼續說道:“其實你可能不知道,有時候這些人成天整這些掉腦袋的勾當,最後也不過就是想求得一餐飽飯。別看他們一個個兒的本事通天了,實際上這世上最可憐的,恐怕就是他們這些人。”
衙門的審問千篇一律,男人除了承認了自己的罪責以外就什麽都不肯說了。到最後還是白姑父帶著好酒好菜去和他聊了聊,這才全是弄清楚了一切。當然,男人絕不是一頓酒菜就能收買的角色,隻不過白姑父一進去就拿出紙筆放在了他麵前,跟著說了一句:“我知道啥都問不出來,事到如今,你肯定是在劫難逃了。這麽地吧,你把想說的、不放心的事兒都寫在這上麵,回頭行的話我就都幫你辦了,你也別誤會兒,我今兒就是想找個人陪我喝酒而已,你就放輕鬆,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好了。
兩個人在牢裏呆了足足兩三個時辰,白姑父進去的時候拎著一大堆吃食,出來的時候手中就隻剩下一張白紙和滿滿一頁密密麻麻的小字。
我對白姑父這套話的本事真是佩服得不行,表麵上看啥都不做,但隻要給了對方希望,任何人都會想再在臨死之前奮力一搏的。應該說白姑父早在對其進行抓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下套了,看似隨意的一問卻讓男人瞬間感覺到了來自外界的關心,更讓他相信白姑父是這裏唯一能理解他、尊重他的人。
之後,白姑父巧妙地偷換了概念,有許多死士其實都是因為一句“守口如瓶”而被上了枷鎖,最後也許能出色地完成任務,可自己的身後事卻再也沒有機會對別人交代了。
白姑父的到來無疑讓男人看到了希望的光,而白姑父也不是進行一般的問話或者審訊,而是巧妙地尊重了對方的意誌和信念,絕不會讓你開口。不過若是換成別的表達方式,其效果還是一樣的,相比而言心裏負擔更小一些。
更重要的是,白姑父篤定男人肯定還有不少留戀和牽掛,若是能夠借此得到些有用的信息自然也是好的。但若是到了這個時候男人還是冥頑不靈,損失些酒菜錢事小,但這兩起案件的幕後真凶恐怕就要這麽逃脫罪責,繼續逍遙法外了。畢竟隻是為別人辦事,隻要他自己身後的羈絆比所謂的忠心更強烈,白姑父相信他是一定不會空手而歸的。
好在男人也是個上道的,自己有求於人,總得拿出相應的東西作為交換嗎。然而等洋洋灑灑的一頁紙被遞還給白姑父的時候,剛看到第一行字的白姑父瞬間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兩人對視一番,白姑父再三確認這其中的真實性,男人卻始終是一副心如止水的冷漠表情,那意思分明就在說:“反正我都說了,你愛信不信。”
離開大牢,白姑父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最後,他還是決定如實上報,隻不過臨上交前他偷偷把後半部分撕了下來,那上麵寫的都是男人最後的請求。
對於這等窮凶極惡、罪大惡極的凶犯,官府總是恨不能殺之而後快,自然不會理會他的所謂請求。可是同為江湖中人的白姑父卻絕不會食言,即使對方真的犯下了滔天重罪,但隻要他答應了下來,那就絕對是奔著實現去的。
衙門接到供詞後立刻開始了行動,根據男人所說,他是一個男人的專屬暗衛,向來負責處理一些較為棘手的凶險時間。然而有一天,上頭竟讓他去解決掉一家五口。
雖然是個殺手,但沒有人是天生邪惡的,對這次任務心存疑慮的男人事先調查了一翻,卻發現這就是大明朝隨處可見的一個普通家庭,普通到連抹殺的必要都沒有。
他立刻向上頭匯報了自己的想法,打算拒絕這一次的任務。他們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沒錯,可他從來不認為濫殺無辜是好漢所為。
然而他的想法被上頭的人強硬地駁回了,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隻是以男人一直小心珍藏的秘密要挾,所謂的身不由己,想必莫過於此。
無奈的男人不得不踏上邪道,盡管如此,他還是選擇了最溫柔的手法,憋著夜色先將一家五口迷暈,然後才縱火焚燒。同為奪取他人的性命,或許這樣做能讓他的罪孽感稍稍減輕一點兒…
第二天,一個類似的任務再次發布了下來,這次是去綁架一個男孩兒。不用取人性命,這樣的工作對於剛剛經曆過強烈震撼的男人來說最為合適。現在的他急需冷靜,偶爾接一下這種不怎麽血腥的工作或許也能幫自己平複心緒吧,男人如是想著。
然而頭腦過熱的他忘記了一件事情,他的上頭從來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能夠眼睛都不眨地抹殺五條性命,又怎麽可能單純為了一起綁架動用他們這些高手呢?
任務完成得很順利,男人將昏迷中的男孩兒交給了來接應的人,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歹終於不用讓自己的雙手粘血了,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暢。
然而很快,一個神秘的男人突然造訪,這個男人就是他們的首領,也是組建這個組織的真正人物。男人向他講述了一個故事,說的自然是紫悅母女的事情。接著,男人鄭重地告訴他,今天自己親自現身,就是為了向他發布作為組織成員的最後一個任務,完成之後,他就能徹底自由了。
巨大的誘惑讓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神秘男子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窖。原來如此,他明白了,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像他這樣的頂級殺手非得去執行那些毫無難度的工作,原來是因為在這個男人的眼中,他的女兒配得上這個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就連處理後事的殺手亦是如此。
男人絕望了,從見到神秘男子的第一眼開始,武者的本能就告訴他,麵前的男人絕不是自己可以對付的。也就是說,即使被下達了如此過分的任務,他還是得老老實實地去執行,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他和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在轉眼間灰飛煙滅。
神秘男人知曉他的顧慮,承諾在他身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屬於他的羈絆。可憐的男人聽了隻能暗自苦笑,來自這樣的人物的承諾,信一半兒即可,能托付真心的從來都不是這些靠生命和鮮血一步步走上高位的所謂成功者。比如方才他所承諾的自由,是啊,的確是自由不假,簡直是生物學和社會學意義上的雙重自由,可是這樣的自由,有幾個人樂意接受?
認命地接受了任務,可男人還是始終留有一絲殘念,他覺得如果選擇半路退出應該還有很大的幾率能夠脫身。而且這一次行動必須回到七俠鎮,到時候說不定…
這麵男人還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那頭神秘男人已經親自帶著能證明他罪責的東西來見他了。就是這樣東西,成了壓垮男人的最後一根稻草。不錯,被帶來的正是當初他親手擄走的男孩兒殘缺不全的身體。即使被破碎的衣物遮擋著,可男人還是能看得出這個孩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
原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再粘血了,可殊不知更加殘酷的事實就這麽血淋淋地擺在了他的麵前。男人崩潰了,這個殺戮了一輩子的男人第一次在麵對屍體時表現出了恐懼和悔恨。這個孩子,他才九歲啊!九歲,連真正的人生都還沒有開始的年紀;九歲,和那孩子一般大的年紀…
男人徹底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從走上這條路開始,他第一次認為自己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不過最後,他還是問了一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如果可以,我想死個明白。”
神秘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男人的瞳孔。若是往常他恐怕早就頂不住壓力摸摸低下頭去了。可是如今,除了那個孩子又有什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呢?
神秘男人屈服了,麵對這個即將為了保護他的女兒而慷慨赴死的男人,他還是決定給他最後一絲慰藉。“黑風寨,段昌林。”
說完,神秘男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殊不知在七俠鎮,還有像白姑父這樣的人存在,揣摩人心的技巧絕不在他之下。也正是因為他的一時心軟,他的女兒徹底成了與惡魔為伍的黑二代,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黑風寨二當家也第一次在眾人麵前露出了神秘的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