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是兄弟，有些事就說來了
言歸正傳，此人正是未正式並入唐門前夜魘的首領，全名皇甫信良，聽著有點像東瀛名字，不過也確實真是個混血兒。據說他的生父乃是河北旺族皇甫家的三公子，雖然繼承家族產業無望，卻是個才情出眾、滿腹經綸的謙謙君子，自由最喜遍遊山水、廣識豪傑。
十七歲那年，皇甫公子與好友出遊江南，意外結識了東瀛商家之女野奈川姬。作為同樣重男輕女的島國東瀛，能夠獨自負責跨海商隊的野奈小姐也是人中龍鳳，年紀輕輕就展現出了過人的商業頭腦。在經曆過朝鮮戰爭，屢次被大明鐵軍打壓，全國上下一片反明風潮的東瀛，野奈小姐一枝獨秀，將大明視為合作通商的最佳拍檔，也因此導致整個家族在東瀛處處受製，地位越來越低下。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野奈川姬高瞻遠矚，憑借過人的遠見和膽識成功說服家族前輩渡海謀生，成功成為為數不多的在我朝站穩腳跟的東瀛家族之一。
憑著和善的態度和以誠為本的經商之道，野奈家族漸漸和當地百姓融為一體，成了能夠左右當地經濟走向的名門望族。一次西行洽談的旅途中，已經獨當一麵的野奈小姐率隊出發，卻遇上了江南暴雨，被困在原地無法動彈。眼看商談的日子將近，野奈家誠實守信的名聲一朝破滅，野奈川姬心急如焚。
恰在此時，同樣因暴雨被攔住去路的皇甫公子一行與野奈家的商隊不期而遇。作為極少數注重女子自身發展、認為女子同樣可以經商從政的異類之一，皇甫少爺對這位異國奇女子也是早有耳聞。如今正好撞見，自然是要去拜會一番的。
聽了野奈小姐的訴苦，天性豪爽的皇甫公子當機立斷，命隨從修書一封寄給洽談的另一方，向他們解釋了商隊因大雨遲滯的情況。
原本苦於天氣原因，不論人馬還是信鴿都無法派上用場的野奈小姐有些好奇這位氣質儒雅的小公子會如何將消息傳出去，不想這位看似孱弱的小少爺竟也是個一諾千金、重情重義的真漢子。眼見通訊無望，皇甫少爺翻身上馬，懷揣信件就奔入了雨中。
野奈小姐的少女之心當時就淪陷了一大半兒，無奈天氣太過惡劣，等她得到消息想要出麵阻止，皇甫少爺已經騎著快馬奔出百裏之外了。
無比忐忑地在原地又等了三天，好不容易才等到天公作美，大雨有了減弱的勢頭，野奈小姐就迫不及待地率隊出發，星夜兼程趕到目的地。
早已收到消息的對方並未責怪她們拖延之罪，反而對野奈家信守承諾的好名聲大加讚賞。商談進行得異常順利，可野奈川姬卻不知道，這其中可少不了那位皇甫世家三公子的從旁協助。洽談過後，野奈小姐迫不及待地問起了皇甫公子的下落，卻在下榻的客房中見到了高燒不退的俊俏少年。
深受感動的野奈川姬命商隊返程，自己則留了下來盡心照料，終於將皇甫少爺的身體調養了回來。一對俊男美女的組合羨煞旁人，眼看就是要終成眷屬的美好架勢。
然而意外一朝降臨，東南沿海再次出現東瀛流寇作亂，後來曆時七年的抗倭援朝戰爭也正式拉開序幕，大明上下也同樣陷入了抵製東瀛的強烈浪潮。
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名門皇甫家的三公子要和倭國商女結親的消息如一枚重磅炸彈般席卷中原。皇甫老爺子怒其不孝，兩個哥哥不認三弟，家族上下一派反對之聲。
然而愛情的力量總是超乎想象的，結發定情的兩個人最終下定決心，拋卻各自的身份背景，隻以單純的兩個人的身份遠走他鄉，白頭偕老。自此，河北皇甫家再無三公子；江南野奈家沒了掌舵人。他們的這段愛情故事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成了名間茶餘飯後的談資。然而在這個沒有有效的人像傳播手段的時代，外界的聲音根本影響不到恩愛的兩人。
婚後一年，野奈小姐誕下一子，取名時希望他能秉承時間最純淨的誠信與良善，故而取名信良。後來，一家三口遍遊天下，小小的信良也在一次旅行中被當時的夜魘首領發掘，一躍成為這個神秘組織當家人的關門弟子。
當時的野奈小姐再度懷孕，開明的夫婦也沒有阻攔孩子追尋夢想的路，縱有萬般不舍卻也忍痛讓孩子追尋希望而去。自此，世人眼中有悖人倫、忤逆不孝的逆世夫妻再無蹤影，學成出師的皇甫信良多方打聽都未有結果，也隻得將這份對雙親及當年還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的思念壓在心裏。再過五年，前任首領傷重去世，作為組織中武藝最強、名望最高的男人，皇甫信良正式接任夜魘首領。也正是他和陳青青的共同努力，才為漂泊百年的夜魘尋到了一處安身之所，也為唐門打造了一柄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
故事講完我倒是沒有什麽特別深的感觸，隻是默默在心裏盤算著。再看索文昌倒是有些感動，畢竟這般不顧世俗反對、全憑兩人意願的愛情故事在任何一個文藝青年心中都是美好的。淩鳳反倒是表現最為激烈的一個，至於理由我到時也能猜出七八分。
世人皆傳夜魘無蹤，從不收徒，然而如今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怎能叫他不動心？在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中閃爍著的不光是興奮，似乎還有一絲隱隱的恨意蔓延。
思忖良久，我還是決定在今天將深藏已久的問題問出來。畢竟誰也不希望身邊總帶著一顆定時炸彈吧？我雖有自信淩鳳不會害我，可若是因他的一時之恨阻礙了我前行的腳步，我想到時候勢必會有一場異常痛苦的抉擇。
未免悲劇發生，我還是希望身邊的每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既然認下了這個兄弟，若是在我能力範圍內能夠替他解決些麻煩事也是好的，總好過日後為了誰的個人恩怨攪亂了整個團隊的步調吧？
目光沉沉地看過去，我終究下定決心開了口：“淩鳳，別人的故事都聽完了，是不是…也該你了？”突然被點名的淩鳳先是一愣，隨後便反應過來了我的意思，回過頭有些不解地看著我。
唐巧妍不知道內情，但多少也算共度過風雨的我和索胖子還是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懂了我們的探究和迫切，淩鳳內心掙紮一番，終究還是開了口。
“其實並非有意欺瞞，是，我是有仇，心中也有恨，可實話說，如今不管我們有多麽強大的實力、多麽可怕的靠山，我都不認為諸位可以幫我報得大仇…”
“所以，你想隱姓埋名行走江湖，待日後學成之時再單槍匹馬回去報仇？”我一針見血地點出了他心中深藏的想法，淩鳳倒也幹脆地點頭承認了。
“不錯，有些仇，必須自己去報。我淩鳳生於天地，深知忠孝仁義之理，你二人皆是我淩鳳認下的兄弟，那般龍潭虎穴，我自然不想拖累你們跟我去趟…”
說著，似乎又回憶起了什麽黑暗的過往，淩鳳的臉色有些難看。索文昌大為感動地就要上前安慰，卻被我抬手阻止了。若是真的如此凶險，那就必須得到他的認可我們才好同往，否則我相信以他的性格，即使直接與我們斷絕一切情意也斷不肯讓我們以身犯險的。
現在，就讓他好好調整一下狀態，然後再決定究竟要不要和我們同生共死了。壓抑沉默的氣氛持續良久，寂靜的大廳裏隻能聽到淩鳳越來越重的呼吸聲。良久，他終於緩緩抬頭，迎上了我們無比堅定的眼神，似乎也終於準備打開心結了。
“好，我說，我全都告訴你們。可是我還是希望你們能保持理智，就當一個故事聽聽就可以了，即便日後我遭遇…也不要想著什麽多餘的事情。”
好嘛，感情還是想勸我們？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實在讓我窩火，一向冷冰冰的一個男人怎麽說個事情這麽墨跡？我不覺有些惱怒地斥責他：“口口聲聲說著兄弟兄弟的，你丫現在反倒扭捏上了，有意思吧？”
說實話，我體會不到一個人真正有深仇大恨的感受，雖自小有殺父之仇在身，可當時年歲尚小，再加上陸叔的縝密籌劃讓真正恨意滔天的我娘親親手報了仇。所以現在，除了步步緊逼我也實在想不到什麽別的法子能夠讓他坦誠相見了。
“若是你真的不肯說，我自然也不會逼你，隻是，淩鳳…咱們，就此分別吧。”這一招火上澆油我平日裏用的爐火純青，隻不過今天還是我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拿自己作為要挾的籌碼。可我相信，淩鳳是一定會上鉤的。
果不其然，索文昌震驚地盯著我的同時，淩鳳也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了看我，立刻觸及到了我表現出來的堅定和冷漠。說實話，我這麽說並不是單純的為了逼他一把。更重要的是我把他淩鳳當做我的兄弟，既然明知有些事非人力可為，那我寧可就此斬斷他翱翔的翅膀，至少日後，我們或許還能見到一個活著的淩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