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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非之不沮,不知晦朔(上)

  水姮收劍,將麵前的十個葫蘆數了一數。剛才一劍斬了十枚葫蘆尖頭,倒地七枚,隻有三枚合乎要求:不歪不倒、斷口平滑。橫揮一劍達到十個葫蘆整齊切口,原地不動,那個太難。以她的力量、速度、爆發、角度微調、呼吸控製等條件來看,基本上合格三枚就是極限了。


  水氏習劍者少,多用刀、錘、鞭、戟之類比較威風的武器。女子則習拳掌,暗器比較多。當然到了水?、水焉、水碩那個層次,武器什麽的就不重要了,信手一抓,什麽東西不能拿來殺人?

  皇帝站在演武場門口並不進來,他默默地看著小七一個動作反複十遍二十遍地琢磨,目光遊移。良久,七公主看見了父皇,高興地跳過來請安。


  水碩道:“七兒,累不累?”


  水姮抿了抿嘴角:“不累不累,我也要當宗師,像……父皇一樣。”


  水碩點點頭,目光中神色複雜。


  水姮道:“剛才那一劍總是把握不好,請父皇指點。”


  水碩失笑,手一揮,隔空將女兒腰中的劍取在手裏,略一掂量,喝道:“葫蘆來!”


  當下太監們從旁邊的大框裏取出葫蘆抱在懷裏,什麽叫做葫蘆,來?皇帝示意往天上拋,數枚葫蘆飛上半空。皇帝長身而起,劍分左右,遲拙滯緩。


  這是……?

  場內都是會些功夫的,實在沒看出這左一劃拉右一扒拉到底是何等妙招。


  葫蘆尚未落地,盡成齏粉,風一吹便散入空中無影無蹤了。


  這是靠功夫硬吃,毫無機巧。


  水碩問:“手法重要嗎?”


  水姮張開嘴,她今年十五歲,過幾日就十六了,正是一個女孩兒最飽滿最緊湊的年齡。她愣著接過皇帝塞入手的劍,低頭看看,這劍上已經布滿了裂紋,如冰如晶。水姮左手一彈,這劍也化灰而走,最後僅存一個劍柄。


  皇帝背著手轉身道,“七兒,我們走走。”


  水姮心神不定地跟上,劍折易,成粉難。那些葫蘆是今年新結的果,並非又脆又老一碰即碎的老葫蘆。僅用劍舞出的風就將嫩葫蘆碎成粉末,七公主完全不明白,葫蘆裏的水分到哪裏去了。石頭成粉易,陶瓷成粉易,但是你聽說過水靈靈的蘿卜成粉的嗎?

  皇帝走在前麵,女兒落後一步跟著,像個奴仆。水碩道:“你初二那天去看戲,就當看個戲吧。賈琮未必是你良配,心裏要有數。”皇後很起勁這事兒,皇帝卻不看好。


  水姮應了。本來自己隻是起了好奇心,多問了幾句,哪裏就談婚論嫁了?不知道誰在裏麵聽風就是雨,鬧得舉世皆驚——怎麽,就憑本姑娘的花容月貌,嫁不出去嗎?

  皇帝道:“賈氏可能在謀劃著一件大事,他們最近收縮得厲害,這不正常。如果你能從賈琮口裏打聽到一些端倪,就是大功一件。”


  這是不可能的,本姑娘不可能倒貼笑臉給陌生男人,更別說探聽消息了。人家的機密我要用什麽代價去換?這麽容易泄露的,那還是機密嘛?講給你聽你敢不敢信?


  水姮鼓起勇氣,“父皇,我想見見令貴妃。”


  水碩沉默。


  水姮不敢再說話。


  迎麵看到麗妃正牽著兒子的手在散步。這個十皇子已經八九歲了,身材瘦削,體態風流,更類其母。


  水碩仔細看看兒子的臉,瘦硬削薄,毫無富貴相。眉眼之間鬆鬆散散,並沒有發現賈蓉的影子,但是好像也不大像自己。這個十皇子……讀書不行,習武不行,卻慣說傻話,一天到晚粘著秦貴妃。


  皇帝讓戴權偷聽尚書房的助教議論,說這個老十怕是個傻子。


  冬日的北海枯黃皺黑,毫無看頭。秦可卿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跟兒子灌輸什麽理論。


  看到皇帝,秦可卿母子連忙上來見禮。


  水碩看看這個被人喚作是傻子的兒子麵容,清純樸直、頭腦簡單或者是有的,說他傻是不是就太過了?

  “渦兒,”水碩道:“最近在讀何書?”


  水渦道:“父皇,兒臣最近在讀劍仙繡娘傳。”


  果然是個傻子。你應該說讀《史記》或者《金榮語錄》,婦女解放運動的圖畫書說出來沒的惹人笑。果然小太監的目光全是笑意,不是善意的笑,而是幸災樂禍、鄙夷不屑的那種。


  水碩和藹地道:“我兒是不是也想做劍仙啊?”


  水渦挺胸道:“若能做大劍仙,給個皇帝也不換。”


  連神思不屬的水姮都有些可憐這個娃兒了——皇家之恥二號,僅比水涗低一級。


  水碩有些不悅,“你知道你爹是皇帝嗎?”


  水渦呆呆地道:“正是知道才這麽說啊——父皇從來不笑,整天皺眉頭,都不帥了,可見當皇帝很辛苦,很痛苦……”自從金榮用一個“帥”字來形容他的劍仙以來,大家誇對方小孩兒都說他“帥”,小孩兒們自己誇自己,最高標準就是“帥”。


  太監宮女動容,這孩子淳樸孝良,傻卻不呆,是個君子。


  水碩露出笑容,“渦兒,你瞧父皇現在不就笑了嘛?”


  水渦呆呆地看著皇帝道:“原來父皇笑起來這麽好看。”水碩也五十歲多了,突破宗師後將自己的皮膚徹底漂得更細膩更白淨,目光閃耀著十八歲少年特有的精光,如果剃了胡須,大概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


  當然中年男人眼睛裏的智慧、沉穩、世故和堅忍是小年輕男孩沒有的,但又沒有耄耋老人的釋然與內荏,這一絲油膩感泄露了他真實年齡,得扣分。


  本身皇帝很少和家人一起活動,跟兒子待在一起的時間還比不上跟淩三攴或者戴權一起的時間長——兒子難得見到自己真情流露,也是可憐。皇帝目光中有一絲濕潤。


  作為一國之君,權掌一國,至尊無上,天然的威嚴峻嚴,讓人望之生畏,更於無形之中拉開了和旁人的距離。


  再加上秦可卿和皇帝的心病,地宮的詭異之處,按捺不住的對這個兒子的古怪聯想使皇帝對這母子有些不大願意見麵。


  聽聞水渦這麽說,水碩陡然心裏一酸……當年自己在妓院裏苦候輪到自己進宮見爹,大概也是這個模樣吧?他大步上前,捧住水渦的臉,道:“我兒也很可愛。”


  這話是個孩子都愛聽,水渦給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周圍的太監宮女們想,尚書房的教授們隻怕眼睛都瞎掉了——十皇子這兩招耍出來,叫傻?


  皇帝牽著兒子的手漫步湖邊,體會到小手的溫暖,水渦滿足地歎息道:“原來牽著爹爹的手這麽幸福啊。”


  水碩的眼淚噴湧而出,但一流出了眼框就被他絕世功夫蒸發成空氣,所以宮女太監們如果有抬頭的,會發現皇帝眼睛裏噴出一縷白霧。皇帝想哈哈一笑,但是嗓子裏堵了個東西,逼得他急促但並不引人注目地呼吸了幾下。和兒子的陌生感突然壓上心頭——孩子平時乖不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會不會騎馬?有沒有要好的兄弟朋友?有沒有人可以說說心裏話?受了委屈哭不哭?什麽時候停止尿床?日後一個人住到南三所去會不會怕?……


  水碩側過臉看向兒子,隻見他心滿意足地拉著自己的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兒子說的對,如果有其他選擇,何必為帝王?

  年終大戲終於要開台大考了,扈四娘緊張得全身都在發出軟、硬、冷、熱、僵、直、膨脹、萎縮等自相矛盾的信號。她趕路時腳是歪的,吃飯時米會撒,喝水一定會嗆,睡著後會突然夢中慘叫。無論在幹什麽,一定會抽風,突然跳起大喊一聲諸如“山水屏風修改好了沒?”或者“小偷一號的口音還是河北的?我要山東!”……她的一驚一乍感染了所有員工,大家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是錯的,沒落在正確的調上。


  總算是今天要拿出來見人了,從樂師到唱將,所有的人都有“趕緊上刑場挨刀吧,再等下去就崩潰了”的感覺。


  本來這些樂師都是老油條,任何曲牌出手即來的那種,後被扈四娘挑剔音色、節奏、配合、急緩等所有細節後,直指靈魂地問,“皇帝會怎麽想?”樂師們手都在抖……要不是行李被扣,封閉在五大三粗的漢子們駐守的車馬店裏,有人都想逃跑了。


  昨天排練結束,扈四娘尖著嗓子把每一個人的錯挑了一遍,還未等下麵人造反,隨即大手筆銀子派了下來,每人十兩!平日裏工錢才三兩銀子,因為團裏包吃包住,是淨賺,也算不少了。獎金突然翻出三倍工錢,員工們立刻想到如果討好了皇後,錢會更多!於是精神煥然一新。


  扈四娘尖著嗓子,有點歇斯底裏(沒想到這個詞也穿越了)……演得好了,皇帝會虧待你們?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水準,賣把子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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