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人去政息,日落星搖(下)
水碩自從公開了宗師身份後威望憑空暴漲一大截兒,過去得看著淩三攴的臉色說話,如今在何庥麵前完全不必了——這才慢慢有了九五至尊的味道。
何庥抵達禦書房時,皇帝正在例行公事般喝茶,蜂蜜山參,靈芝鹿茸。
皇帝開過何庥一個玩笑後,二人開始談清國使團的事。那個陸路通如今身居顯位,趙國不好再拿他當皇城司的自己人。不僅不能逼迫他,還得幫他完成任務,好回去掌握更多的權勢。
以張蓁滴水不漏的尿性,他的學生想必拎得清輕重的,如何兩邊找平衡,是門藝術——哪怕一開始走不直,多練練就好了。
何庥又提到陸路通和北靜王的來往,皇帝沒有接這個茬兒,何庥乖巧地開始談忠順王想洗白自己,跟賈氏借戲班子開新戲。
皇帝冷笑道:“怎麽到處都有姓賈的搞事兒?”
聽說你陛下也姓賈?
何庥立刻閉嘴,變換話題開始談今年國內莊稼收成,連續三年大豐收,可喜可賀。
水碩立刻明白了何庥言下之意,可以將隔年陳糧賣給清國。今年羊皮大豐收,正好減少給蒙元的糧食份額配給,讓米糧價格上漲,那麽相對的羊肉羊皮價格就能再降低點,可以加倍剝削草原。
這種“貨幣”魔法的奧秘隻能意會不能明說。
掏空蒙元是既定國策,金榮不許做鴉片,利用價格手段總是可以的吧?
二人同時大笑。
準格爾汗王,已經成年的策妄阿拉布坦收到了寶音的一封信。紅衣大主教的兒子桑吉親自做信使。
桑吉的意思是“佛,覺悟”,眾生在無明當中昏睡,要清醒過來就是“桑”。
策妄阿拉布坦聽到手下稟報,嚇了一跳。當年他的叔叔葛爾丹在圖播高原跟隨紅衣大和尚修行,習武學文,謀略戰術,西域中原的語言,甚至希伯來語。這個桑吉是葛爾丹的小師弟,由於身份高貴,很少人見過此人。策妄阿拉布坦為了奪回被天下會解維軍占領的本屬於他的地盤,曾經南下北上尋求幫助。本以為聚集軍隊要好幾年才能把賈珩趕走,結果言教主親自出手勸離了天下軍。
桑吉當時也曾在言教主身邊伺候,還嘲笑策妄阿拉布坦太過瘦小,根本比不上葛爾丹兄弟。
幾年不見,桑吉來幹什麽?西方教主死在趙國皇帝手裏,如果他要我替西方教主報仇的話,我怎麽應付他?趙國那龐然大物誰惹得起?策妄阿拉布坦剛剛在和巴米爾兄弟的鬥爭中占了上風,張熾和張炘的策略出了問題,他們緊貼水涗和童隰,而現在青城是蒙元人占主動,趙官正處於收縮之中。
策妄阿拉布坦請桑吉坐下喝茶,釅釅的奶茶喝下去,身心舒坦。
桑吉道:“年後,寶音大汗將會進攻趙國四川,看看能不能取下雲貴高原。”
策妄笑道:“寶音瘋了?”
桑吉道:“我倒不這麽覺得。”
策妄:“是不是裏頭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桑吉捏著奶幹嚼了兩個,“趙國內部鬥爭,拿四川做賭注,賭寶音殺掉蜀王和成都府就乖乖地退回去。”
策妄道:“誰這麽賣國?難道不知道一旦刀出鞘不飲盡鮮血是收不回來的嗎?”
桑吉不肯再說,道:“我爹希望我在你這兒住一段時間,日後圖播有事,要借你的兵一用。”
策妄道:“你想和趙人鬥還是把寶音攆出去?”
桑吉道:“圖播想自立久矣,難得這三年圖播統一在了我爹旗幟之下,如果有可能,我想想試試。”
策妄笑道:“金榮會怎麽說?”
桑吉道:“我管他呢?隻怕他到時候鞭長莫及。隻要我們一動手,蒙元和清國,南越,甚至朝鮮和日本從四麵進攻趙國,將趙國肢解掉,豈不快哉!”
策妄立刻來了興趣。
桑吉推開地圖,他指著四川雲南貴州道:“隻要讓寶音在四川把他的兵消耗掉,我振臂一呼將他推翻,這西南一角到湖北湖南就是我們的了。你從長城外找機會入關,陝寧晉河套歸你。蒙元那邊我有人,他們從大同入,將黃河以北甚至到長江拿下安徽。清國從山海關入,占領從山東河北到長江的大塊土地。”
策妄聽呆了,讓趙國縮小到隻剩長江以南?
桑吉道:“怎麽可能?阮光絺可不是善茬,阮福映已經被人端了老巢,富國島金榮的人已經被驅逐——西山朝後顧之憂已解,那麽南越努力一下還是能取下長江以南的……反正三國期間這塊楚地就是安南之越地,也算千年後的回歸吧。”
策妄咽了口水,咕咚一聲在靜室內是那麽明顯。
桑吉目光如火,像是看沒出息的地主家傻兒子一般盯了策妄阿拉布坦零點零一秒,然後又開始了囈語,“五國討趙,那是多麽美妙的情景啊!我爹居然一直以來不肯聽那個女人的建議,”他陡然驚覺,轉了口風,“作為皇族,回到中國是我家十多代人的奮鬥目標!現在看來,實現它的機會就要成熟了!到時候日本出兵拿下江浙閩台,趙國再翻不了身了。”
策妄道:“那麽誰會打響第一槍呢?”
桑吉道:“目前大家應該都沒準備好!蒙元必須要立刻清除所有的趙官,童隰等人必須要搞臭,聞老太婆,候老太婆必須要滾,金瓏攝政王必須要死!”
策妄道:“這個很難。”
桑吉道:“如果你知道怎麽做就不難!南朝死了多少宗師?普通人都能殺掉宗師,不過幾百支槍的事兒,我們還有炮。”
策妄是跟金瓏喝過三百杯的,聞部長和候廳長都是極友善的女人,幹練而公平。他看著狂熱的桑吉不知道怎麽勸。
桑吉道:“我們的同誌已經開始了戰鬥,很快勝利的號角就會響遍高山草原,趙人即將如癩皮狗一樣被攆得無處藏身。”
策妄升起一個衝動,要不要現在就掐死這個狂人。趙人多可怕,你知道不?賈珩、言教主、童隰都是百裏挑一的狠人,你敢和他們平起平坐抻量長短?連他們的家庭婦女都能執掌一國!你一個從未吃過苦,坐在溫暖的氈房裏喝奶茶長大的小家夥未免太想當然了。
桑吉道:“你肯定以為這麽宏大的計劃是我想出來的,”他莫測高深地擰起嘴角,“我們是有導師的,她是天下第一聰明人,胸懷寬廣的智者,閱人無數,行萬裏路,讀萬卷書,背靠海量財富,手握千軍萬馬,屠滅趙國易如反掌。”
策妄阿拉布坦想,背後另有其人?雖然吹得過了,好像取趙國易如反掌,嘿嘿,大概也就是個玩陰謀詭計的——可能有三分靠譜。這位桑吉毛還沒長齊呢,“這位拉比是哪位?”
桑吉崇敬的目光收了回來,轉向策妄,“現在還不能說出她的名號,有朝一日,她的大名將遍行於陽光普照之地,凡有井水處便能得聞她的大名。”
策妄心道:“連名字都不泄露的人,行事必定詭譎奸詐,朝三暮四,我和這種人交往得當心被他算計了去。”
桑吉目光向窗外沉沉西下的太陽看去。
策妄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天邊。嗯,陽光普照之地……當夜晚來臨時,星光普照之下會發生什麽?
策妄道:“可是趙人億萬,我們小國寡民加起來也沒人家一半多,趙國天下哪裏坐得穩?”
桑吉撇嘴道:“當年賈珩五千先鋒破西域十二國,為什麽人那麽少卻迅速安定了地方?那麽多維拉特本地人支持侵略軍?”
這是策妄心頭之痛,百思不得其解。
桑吉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光吃幹飯了嗎?也不研究學習人家的手段?”
策妄臉紅。
桑吉道:“解維軍每到一地立刻召開奴隸訴苦大會,痛斥老爺們欺壓百姓,兩手鮮血。然後把地主老財大和尚的家底掀開分給貧苦平民,奴隸立刻得自由,還有錢財可以拿。他們不支持給自己自由和錢財的人還敢支持誰?”
策妄臉都白了。
桑吉:“老爺們人多還是平民奴隸人多?”他白了策妄一眼,“這就叫土地革命,又叫窮光蛋的投名狀!攻下趙國,我們也用這手,天下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