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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酒肉穿腸,道德何在(上)

  金振的酒量其實還好,在青城混過三百杯,到處討酒喝——人家看他是個小孩兒,自然不會往死裏灌他。


  阿嘎大概是窮慣了,作為疑似宗師,種地打獵,樸素平淡度日,既沒有賣與帝王家的自覺,又不想恃強淩弱,自貶身份。


  錢是一種你求也求不來的東西,更何況阿嘎從來不求諸外,隻守著內心的一寸善地,仔細耕耘。


  當年的阿嘎可不是這種人,穿著奇裝異服從日本搭船來中國尋找突破。山東人最喜歡拉幫結派欺侮外地人,更別提孤身持刀的日本小倔了。


  傲慢的阿嘎在日本打遍天下無敵手,連二百年前的宮本武藏都沒放在他眼裏。到了山東地界,更是一言不合就砍人,手上人命堆積如山。


  一兩年後,他終於能自由用漢語跟人對吵了,才發現前麵取的人命毫無意義——難道真正的高手會在路口堵一個隻啃得起饅頭的日本浪人?


  阿嘎收了刀,中國土著武士和日本流浪高手之間的矛盾才稍有緩和。


  張蓁被皇城司同僚攆到山東出外勤——誰也不想碰上阿嘎。張蓁彼時還是個年輕小夥子,雖然不出挑搶眼,但是能文能武,用功拚命,盡心盡責,不遲到不早退,愛學習愛勞動,是大趙自己培養的有理想有信念有紀律有能力的四有青年。隻是他做事太過於有板有眼,不知變通,根本無法融入皇城司中層,隻能被派出去幹點髒活兒,累活兒,收點髒錢。他的上線戴樂樂整天忙著攀權力爬地位,不僅在皇城司混得風生水起,更投靠了天網,哪有心思關心這個廣西來的黑皮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用不死就往死裏用,反正錢沒短你的。


  張蓁正好滿足於不引人注目的現狀:有金榮母子和花花要管理照顧,又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要隱藏,還有狂暴噬血症要壓抑——低調地賺錢就好,暫時不用升官。


  張蓁的噬血症其實是一種心理壓力的宣泄與釋放,作為一個日本海盜仔子,在趙國隱姓埋名、肩負秘密混勞保,他的內心長年處於緊繃狀態。出賣了海盜島則使他始終愧疚,良心在時時折磨他——為了避免瘋狂,他本能地用殺戮趙人來贖罪自救,那種十倍戰力的暴發使他害怕自己到了極點。在表麵上裝得人畜無害,溫和可親,不計較得失,到處吹奏嗩呐解壓,也解救不了內心的掙紮和自己對自己的苛刻所帶來的致命毒素。


  張蓁聽說有日本老鄉在山東搞得天怨人怒,地麵一日三驚,便跑來看是誰。結果遠遠地瞥見了阿嘎劍術,晚上做了個惡夢,胸中殺意被提前引爆炸開,忍不住地拿山東武林人做“藥”,大家便把這賬又算到阿嘎頭上。


  當時武林中根本輪不上的柳瀚這一號人,但他看山東地麵被阿嘎糟蹋得不像樣,便花錢組織了幾百號人手堵他,劉塬和恢複精神正常的張蓁也湊了個熱鬧在隊伍裏打雜。


  高手們聯合逼得阿嘎上了泰山之顛,東來在泰山頂上指責阿嘎濫殺無辜,阿嘎卻說我沒有!


  不是你又會是誰?難道是皇城司或者天網?或者是哪個黑道大佬?

  山東好漢們騎虎難下,那麽多人命案子,不算到你阿嘎頭上還能給誰?必須是你!

  東來當時正在做突破前的積累,便提出和阿嘎單打獨鬥,結果輸了阿嘎一招。阿嘎深知這個東來和那個柳瀚都不能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手下略鬆了鬆,東來本來積蓄了餘勇要死拚,結果阿嘎退縮,東來的身體比腦子轉得快,立刻反攻將阿嘎打下懸崖。


  如果當時東來已經突破宗師,陰陽如意,內供完足無須外求,阿嘎反而不會被收不住的拳頭打飛。


  阿嘎因禍得福,過上了平靜安詳的生活。他是日本劍術大師,忍術雖然不精,卻也是會的。往山石樹草中一陷,誰也找不到他。泰之後山人煙稀少,做個采藥打獵人正好。


  受了東來重擊的阿嘎脾氣居然平和了,心胸也打開了,雖然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直,不懂拐彎,但和金振這種痞子交流起來毫無困難。


  當然主要是青樓出身的金振太會來事兒了,你自己沒意識到,他先幫你想到了,不用開口,給你安排得妥妥的,你根本拒絕不了!


  以阿嘎自給自足,絕不占人便宜的脾氣,居然被金振拿捏得死死的:從喝酒開始,洗澡修麵,換新衣服,然後住豪華旅舍,雞鴨魚肉……金振口吐蓮花把老頭子哄得暈頭轉向,開心不已。


  說來可憐,這個天下少有的武道高手居然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麽腐敗的生活——目前的日本還處於大多數人窮得沒褲子穿的時期。


  煥然一新的修過眉毛胡子頭發指甲的老頭子扭扭捏捏地進入青樓喝花酒時,受到了花枝招展的“人間清醒”們一致歡迎。


  金振領著阿嘎在青樓裏玩兒了好幾天,阿嘎終於放開了懷抱,開放了被窩,一招一式從頭開始練,樂此不疲,一夜數女,開始了彌補缺憾、報複社會之開放遊戲。


  人間清醒們雖然累得死去活來,但是看在金振大把大把銀子拿出來的份上,全心全意伺候老人家。其實細細地上眼看,這個傻不拉幾的老人家還很帥的呢。而且其床第之間的能力,比隻會動嘴的年輕書生們強多了。


  如此把銀子花得差不多了,金振拖著戀戀不舍的阿嘎道:“沒錢了,得找我哥要錢去。”


  阿嘎悶悶不樂地道:“你去找吧,我在泰山腳下等你。”


  金振不悅地道:“說什麽呢?咱們一塊兒去!”


  阿嘎膽怯地道:“你哥又不認得我,為什麽要招待我?”


  金振翻了個白眼,“我哥的錢就是我的錢,他要是不給你好臉色,我們拿了他的錢就去樂我們的。”


  阿嘎猶豫道:“這樣不好吧?你哥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要不我們給你哥做事換工錢吧。”


  金振尋思,我哥的錢你真別說,果然是大風刮來的,道:“反正我哥最看不得我遊手好閑的,他肯定不能讓咱們閑著……走,去洛陽找他!”金榮在洛陽賴著不走,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自以為有些姿色的人間清醒們都有些摩拳擦掌,如果拿下這個天下第一才子……咱們是去洛陽找他呢還是去京城堵他?你說,金榮會不會來山東……


  二人買了馬,直奔河南而去。


  隻用千把銀子就拐帶了個腦子不怎麽好使的天下高手來給金榮打工……唉,金振得意地想,要不怎麽說我是我哥的福將呢?

  阿嘎在馬上跑著跑著忽然停下來,道:“還是別去了吧?”


  金振不知道這個阿嘎又在出什麽幺蛾子,怒道:“你有完沒完?我哥又不吃人,怕啥?”


  阿嘎盯著金振道:“如果你哥真有你說得那麽好,你為什麽要跳崖?”


  金振張大了嘴巴,“對啊,我為什麽要跳崖?老哥,你為什麽救我?”


  阿嘎想了半天,“好像本來說和你一塊去死的……”


  金振質問他:“人生那麽美好,我們為什麽要死?”


  阿嘎回憶起這十多天花天酒地沒羞沒臊的生活……對啊,為什麽?

  金振狐疑地道:“莫非我們被人下了降頭?”當初金小英雄路過苗寨,不少女子動過腦筋想用點手段把金小哥留下。降頭是其中一個選擇,其他可以采取的方法還包括而不限有:打斷腿、閃電懷孕、下毒下蠱、捆在茅房裏、每天哭給他看、偷他的褲子……


  阿嘎道:“什麽是下降頭?”


  金振一揮馬鞭,“管他呢。我一想到我哥就很開心……跳崖這種事,嚐過味道,就罷了,想他幹啥?走嘍。”他回頭看看猶豫不決的阿嘎,喊:“如果你不喜歡我哥,咱們再回泰山種地打獵去。”


  阿嘎想了想,笑道:“也好,再不瘋一把,老夫就要老了,瘋不動了。就陪你們瘋吧,反正也活得夠了。”


  其實,在享受過有錢人的生活之後,老阿嘎悟了!人活一世,這個沒見過,那個沒玩兒過,好不容易飄洋過海從日本到中國,怎麽就鬼使神差地跑去種地打獵了呢?中國那麽大,老子這二十年哪兒都沒去過,虧不虧?要種地,在日本不能種?非得來中國種?他們跳崖、迷路、掉坑裏關我底事,一定要救?救了他還不落個好。


  你們去死好了,我又不欠你的。


  真正的中國,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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