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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風回雲斷,亂點碎紅(上)

  原本金榮計劃是乘船沿海岸線北上的,因奣凮宗師要見金榮,大家正好去武當山朝拜張三瘋(豐)宗師墓,於是改道走陸路。


  惜春和出塵自告奮勇做向導,她們手下頗有跑過多次這條線路的老人。


  多日準備後,船隊變車隊,離開了廣州。


  從廣州向北就是清遠地界,廣西廣東的山水都差不多,山勢突兀,水流平靜,丘陵起伏,林深溶洞隨處可見。


  五燈小和尚最愛山水,一直坐在船頭,足踏北江碧浪,耳聞兩岸鳥蟲,忽然心有所感,不禁淚如雨下。


  張出塵一直坐在甲板對麵看水,奇怪地問:“你怎麽哭啦?”


  五燈拭去淚水,道:“先祖侍奉明天子南狩,被賈演率軍逼迫,力戰而被擒。我先祖將明天子盜出,逃到了緬甸。”


  張出塵道:“你的先祖是宗師高手吧?”


  五燈點頭。


  張出塵斬釘截鐵地道:“那麽賈演定是手下留情了,或者故意放你們逃,把剩餘力量誘出來一網打盡。他們黑道大佬手上宗師不會少。”


  五燈歎息道:“原來如此!先祖和明天子他們一路走一路收攏敗兵,從廣西下海……”講了半個多時辰的曆史故事。


  張出塵滿是崇拜地看著五燈,心中盤算自己究竟比他大幾歲,然後臉紅了。


  晚上就在大家端著碗細品北江獨有的鉗魚湯時,南霞捧著碗嘻哈嘻哈地,與張出塵擦肩而過,壞壞地道:“女大三抱金磚……無妨無妨。”


  張出塵鬧了個大紅臉,魚湯還差點灑了。


  南霞眼睛衝桃葉擠擠,老娘幫你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你怎麽謝我?很明顯,張出塵越來越不喜歡跟金榮待在一起。她一會兒找賈出雲認了幹弟弟,一會找金小小認了幹兒子,一會兒找阮福映認了大叔,一會兒跟五仙沒大沒小地鬧然後敬而遠之。最後她和五燈湊到了一塊,說說笑笑整天膩歪在一起。


  惜春曾找個沒人時候問,“你瘋了吧?嫁給金榮不好嗎?”


  出塵歎氣道:“難道你要我跟桃葉去搶男人?金榮蓄了須,沒以前好玩兒了。”


  惜春望著窗外的水麵月影,從紗籠下取出偷藏的清遠白斬雞,倒上小酒。出塵竄將過來,滋地一口將酒杯幹了,淚水噴湧而出。


  金榮無意無心無情,難道讓張出塵這天師嬌女去求他不成?小和尚不過是個幌子——願意從暹羅規矩,三年僧侶當完還俗就嫁,不願意還俗就算了!雖然本天師女拖延至今未嫁,是為了金榮,像奣凮宗師一樣終身不嫁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


  幹!

  這酒是苦的……


  另一艘船上,胡氏低聲問金榮,“你真的對張出塵無意嗎?”


  金榮閉目仰頭,良久道:“吾有桃葉一人足矣。”


  胡氏很想說,看看你爹的本事!話到嘴邊,想想兒媳,又把話咽了回去。站在女人的角度看,男人娶妾簡直就是在媳婦心上紮刀子。金榮如此體貼桃葉,是桃葉的福氣,不虧她一路跟著金榮同闖風波坎坷,忍受生離死別,還要與水焉分享男人,還要養著水焉的兒子。


  如果金榮再娶張出塵,無論是什麽借口,都是對桃葉這麽多年辛苦付出的不尊重和侮辱。


  但是張出塵認識金榮在先……


  金榮道:“出塵是個極優秀的好孩子,她配得上任何人。嫁給我是委曲了。”桃葉在隔壁偷聽——這艙室木板是如此之薄,你能隔著牆聽到金美美的夢話。金榮如此說出塵,桃葉的淚水又開始凝聚——剛才金榮說得桃葉一人足矣逗出來的淚水似乎是白流了。


  金榮道:“她爹身份高貴,立場含糊,看不出底。最好莫與他們天師道攪和,說不定大家日後是要兵戎相見的。”


  桃葉的淚水倏忽一收,轉而摸摸金當當肚子,軟軟的,怎麽還不肯睡?


  胡氏轉換話題道:“賈四姑娘為什麽一個人在江湖上跑?寧國府難道敗得連自家女孩兒都保護不過來了?”


  金榮翻了個身,道:“陪著兩個姑娘來的護衛裏至少有一個準宗師。出塵的功夫已經大成,不比當年的鄢國公主差,她要亮出身份,皇帝都不敢碰她。四姑娘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輕身功夫尤其了得。她要想跑,一般高手還追不上。”


  胡氏很相信兒子的眼光,道:“咱們能不能別回京了?感覺很不好。”


  胡氏的“感覺”在這個圈子裏很出名,當初隔著老遠就戳穿了黑白雙宗師的潛藏,逼其失了地利。今天她說感覺不好,那定非是“近鄉情怯”,而真可能味道不對。按照她的最近兩年養成的脾氣(淑人架子),三思後才說出來的一定是不得不說的東西,平時她不怎麽開口。


  金榮歎氣道:“咱們就像下圍棋,邊角都布置好了,最後決勝之處就是中原腹地。北京不得不去啊。”


  胡氏道:“你在跟誰對弈?”


  金榮坐起身來,看著胡氏的眼睛道:“全天下。”


  餘立根領著於釋懷等手下呼嘯著在四川大地上掠過,驚起無數鷗鷺。雲貴川的黑道大佬自從黑白無常折在犍為後便蠢蠢欲動,其中頗有準宗師級高手。


  餘立根帶著火槍手,幾個山頭跑下來,開寨立櫃的大王們便得了警告:自己地盤自己管住,朝庭賞給你們了,但是手不能伸得太長。誰超過了黑白無常時代的地盤,妄圖搞擴張,皇城司是不認的。


  總有膽子比一般人大些的莽撞漢子,吃掉了黑白無常的勢力,於是雄心壯誌和人手地盤同時擴張,和周遭的摩擦便開始多了。


  搞不過的吃虧方於是便找皇城司告狀,餘立根二話不說,帶上他從各民團選拔出來的大頭兵,說服蜀王府也拿出了一幹高手,將膨脹的鄉野雄心統統打爆。餘立根卻又作怪,各家各戶都是點到為止地教訓一頓,把最跳的麻煩製造者抹去就收兵。


  整個雲貴川黑道褪了一層硬皮後,留下柔軟多汁的部分,形成新勢力版圖,一年半載下來基本上就安靖了。


  餘立根自然要感謝替朝庭安撫黑道的一些高高在上的霸主,比如峨眉山的廟和青城山的觀。朝庭曾敕封了好幾個護國國師下去,拜拜山頭是必須的。


  最近青城山有些奇怪,本來有內部十二道場的大比,原本說請蜀王和餘立根來觀禮的,突然取消。青城山周圍一百裏範圍之內照理是江湖人禁區,但最近好幾撥江湖人提刀挎劍的,往來奔波,引起了餘立根的注意。


  於釋懷受命上青城山拜訪探查,他帶著兩個手下便服登上了“天下秀”。


  竹林為障、莎草蔓生的小路延伸至濕漉漉的白雲深處,那裏是仙境。


  一路曲折,常有采藥人在林中挖掘敲打,偶有狐兔出沒,見人即閃。幽靜的山穀發出空靈之聲,落在你的耳鼓上,心跳呼吸可聞。竹葉偶有飄零,旋轉著翻落,劃出一道玄奧的軌跡。日子長了,無盡落葉堆積在草青石黑之間,便成了一道亙古長存的畫卷。除了蛇,三人無所畏懼。為了驅蛇,三條竹竿時時揮舞做打草驚蛇狀。


  於釋懷得了餘立根的指點,加上受縛做奴的經曆刺激太大,無論是武功還是為人、做事,進步明顯,可算突飛猛進。人也從赳赳少年變得深沉自抑,處變不驚。


  三人遇神就拜,見天尊就敬香,繞山五天,想找的人一個都不在家。


  毫無疑問是出事了!目前還不知道事兒有多大,但是十二道場隻剩下敲磬的小道僮,一問三不知——肯定小不了。


  三個人悶悶不樂地走下山,遙遠的山峰漸漸淡去,隱藏在雲霧繚繞之中,神秘的山澗伴隨著這條小路漸漸成了小溪,然後成了小河,最後匯聚成池。於釋懷伸手撈起一捧水喝下,牙齒縫中透出山泉特有的涼意,和——血腥味?


  於釋懷又喝了一口水,的確是鮮血。三人立刻分頭去找鮮血從哪條溪流而來。不多時,三人拐到叢草掩蓋的一條若隱若現的采藥人走的小路上。


  沿溪而上,血跡漸漸明顯,某些回流蓄水之池尤其明顯。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轉過巨石,隻見山坡上草伏樹倒,一片狼藉。無數屍體橫七豎八,散落在山石樹叢之中。


  不僅有道士,還有不少江湖人。


  聽到從遠處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於釋懷抽出刀來,三人互相掩護向聲音方向跑去。


  隻見一個破道觀正門前,一個胖到脫了形的中年道士正麵對四五人的圍攻,手持一棵大樹當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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