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說盡人間,天地心知(上)
淩三攴的身體恢複了不少,但依然再一次想到了退休。現在是趙國有史以來最太平、穩定、富裕,影響力最廣、最深的時候。此時退,史書上必有“賢相”評語。見好就收,急流勇退,是為佳也。
當然花團錦簇之中,隻皇家有點流年不利。先有大公主與皇帝決裂,再有令貴妃掀桌子棄夫而走。才安靜了沒幾天,大公主以天網報宣布強勢歸來,文字如劍,攜裹民意,以滔滔之勢刺向朝堂。惶惶不安的皇帝還沒等到大公主再出幺蛾子,結果他自己兒子先不爭氣……什麽樣子的女人不能上手?居然和茶樓老板娘千人斬破鞋當眾淫奔,為萬人津津樂道,有如親眼目睹。
順天府抓了幾百個在街上遊蕩的閑人——有什麽屁用?傍晚上街吃飯罪?看熱鬧有罪?那兩個被六燈宗師指明的少年很明顯就是始作俑者,但聽說是連飛的人……那更要慎重了,連飛背後是金榮,幹爹是宗師金瓏,本人是餘立根的學生,還是大公主指明的下一代天網統領。
細細一打聽,原來這兩孩子是衝著扈四娘來的——說書先生全滅也側麵印證了這個說法,“老員外”雖然去世了,但“大妹妹”心裏不爽,打了王爺們兩個耳光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唯“小寡婦”意氣未平,所以“小郎君”來報仇討債了!
以這幫人的地位,殺幾個翻臉無情、背信棄義的垃圾文人——說他們是文人都有點惡心——殺了也就殺了。沒看到大公主兩個耳光打得北靜王和忠順王整個新年沒敢出門?皇帝想替兒子討回公道,結果賠了水?、水硰、和宮中第一打手偽宗師太監夏花花,還丟了一個老婆……打了人家兩個侍女出氣,結果還得養在宮裏伺候著。
皇帝氣不過,命戴權清理掉了若詩嬤嬤一線的宮女和太監,簡直就是個昏招!人家是準宗師也!白白送給西平王,讓其他王子怎麽想?日後又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連飛大搖大擺地將兩個孩子從順天府領走,冷笑地扔下一句,有什麽我擔了。這個就很驚悚了,他又不是公主,憑什麽這麽橫?唯一的原因就是,這是金榮的意思。
忠順王聽到了這個解釋,驚地跳起來……合著爺是被那女人連累的?氣得他砸了半個書房。隨後皇帝口諭到,讓他在府裏讀書,不得出門一步。第二天忠順王妃回了娘家,從此不再上門。緊接著賈政又上門哭窮,說為支持忠順王挪用了工部好大一筆款項,他沒法子平賬。為圖耳根清淨,水涇咬著牙劃了幾萬兩銀子,買個人情後路,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在關鍵時刻需要賈政說句話呢?
此事一發,淩三攴根本控製不住輿論,隻好嚴禁酒樓茶樓說書唱戲,莫談國事。
但是這玩意兒怎麽控製得了?一個下午全北京都知道了,那個金榮隨便派了兩個小孩,就把忠順王放倒了。
萬喜樓是北靜王產業,北靜王生怕惹一身騷,立刻閉門關張清洗血跡,結果第二天就被人買了去。
有好事者一打聽,買這茶樓的是一個叫聞章的幹幹淨淨的少年,來自餘杭,是進京赴考的學子。
這個聞老板將萬喜樓盤下來隻花了微不足道的幾千兩銀子。簡單裝修一下就重新開張,他傭了三個苗娃學著管事,雖然斷手瞎眼的一臉凶相,迎來送往和和氣氣倒也不算差。
如此,金榮交待的九窟現在已經得了八個,有茶樓、旅館、騾馬行、點心鋪子、南北貨鋪子等等。再盤下來一家就能完成任務。
賈璜將羊腸巷住戶統統攆走,並把老房子推倒了一半,隻把賈珍前三年修好的一半留著——整條街都在瘋狂裝修,磚石粉梁用的都是大觀園同款,請的大觀園設計師出手製圖。賈璜花錢如流水,隻怕連飛不滿意——當然和連飛直接扔了十萬兩銀子下來不無關係。離金榮回歸隻有半年了,起房子,鋪地磚,繡窗簾,安排被褥,茶酒餐具,還要十來個洗澡房,三個廚房,四個鍋爐房,訓練下人……璜大奶奶和璜老娘忙得腳打後腦勺,失去了兒子的賈芸娘和賈菌娘也來幫忙,負責針線和後院軟裝,都忙到忘了兒子。
連飛代金榮立威,滅了萬喜樓,扳倒了忠順王,賈璜一家立刻感受到裝修進展順利了一倍。前麵街麵上的嘰嘰歪歪來打秋風的混子全部消失,榮寧二府甚至借了兩個三等管家來負責工程質量——還是賈薔親自陪著送來的。
淩三攴派了人死死盯著連飛和賈璜,卻完全忽視了連飛暗中有來自蒙元的手下在北京城大肆購置物業,數十個少年或明或暗滲透入北京的方方麵麵,連自己家都有四隻眼睛在牢牢盯著。
淩三攴有些擔心自己的孫子淩宣。在青城原本想大展身手,混入高層,加入天下會,結果動作太大,惹惱了童隰。如果滅門慘案內情泄漏,隻怕淩宣不能活著走出草原。出於保護這個孩子的需要,童隰連夜把淩宣打包送回趙國。這個人情淩三攴是要領的,但是淩宣被這重大挫折打擊得亂了分寸,蔫了不少日子。後又想借皇帝口諭出報紙,把賈寶玉拉出來做為扳倒寧榮二府的突破口,結果忠順王的事一出,報紙的計劃立刻就涼了。
淩宣複出的計劃兩次遭受重擊,名聲在趙蒙兩國高層圈子裏也臭了……難道去老老實實地走科舉之路?
考試肯定是走得通的,但是要沉寂多少年?四五十歲再出山?不甘心!
其實淩宣還不到二十,原本不用這般著急出頭——但是看著同齡人飛黃騰達,有做王爺的,有做將軍的,有預定下任天網統領的,有迎娶白富美從此走上高層的,有著書立說的……
我淩宣再不努力,哪還有我出頭之日?隻有亂起來,動起來,才會有毒士們的機會。
怎麽弄呢?
年末金榮將回京城,那麽他最急迫的事是什麽?我淩宣有沒有機會搭上金榮的快車,或者他有什麽漏洞能讓我扳倒?胡氏是最明顯的漏洞,她的兄弟父母……
淩宣立刻布置下去,查胡氏家庭,看她父母何在,有沒有兄弟姐妹……
淩三攴稍微一問就知道了孫子在幹什麽,欣慰地笑了。等金榮之事了,明年無論如何要退休了,後繼有人啊。
賈琮終於和南霞相認,二人一開始還覺得有點怪怪的,總覺得他們倆之間應該還有一個人的位子……是誰呢?二人同時想到了賈赦。
父母雙全,家才完整。
金朵朵就像一朵浪花,通靈小魚兒甩了甩尾巴,翻出個嘩啦嘩啦的動靜,掀起一片漣漪,一切複又歸於平靜。這個世界不再會有她存在過的印記。
遠在拉卜楞寺的紅衣主教從夢中驚醒,麵前的經書攤開著,似乎坐了幾百年,又似乎隻是一瞬。
他側耳,聽見一個聲音道:“這船還是原來的那個嗎?哈哈,既然是,那麽去休。”
天空中張開一張巨口,通靈寶玉將一個彩虹般的靈魂一口吞下。
紅衣大主教冷汗滴落,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塊東西,又似乎多了點什麽,溫暖而圓融。
他凝神想了一想,已然明白了前因後果。
“嘿嘿,曆經千劫,癡心不改。脫俗去骨,隻留初心。”大主教歎氣道,“你個癡兒漢!這世界上的船來船去,船沉船造,緣起性空,緣去寂滅……何曾真正的有過新舊?分了新舊,你便有了掛礙,便生了恐怖,顛倒夢想色聲香味觸法,墜入了下乘。真是白修行了千年!也隻能給通靈寶玉當點心了。”
言畢,他重新合上眼睛。
金榮點醒了那個靈魂何嚐不是也糊塗了?新舊唯心造,新舊之別隻是名,而非實。隻有不去看,不去理會,不在意,才會直指真如,尋求涅盤。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真正懂得這些佛理的人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