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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直口說孔,毒舌談孟(上)

  就在書樓前的草坪上,百來名書生兩人一竹席,坐在草地上聞著青草芬芳,麵前地上擺著紙筆硯墨,朝著大堂方向。好巧,人人能看到大堂正中掛著孔子立像……


  貴賓於前排半膝高的蒲團上坐了,身前茶幾上有茶水點心,侍女來回穿梭添水換茶。


  王吤起身麵向至聖先師孔聖掛像一揖,轉身看著觀眾安靜下來。


  他先讚頌一翻書院的光輝曆史,人文薈萃的蜀中名樓,給貧寒學子送學,為天地立心……


  學子們齊聲稱善。金榮等觀禮貴賓也頻頻點頭,馬振德更是大聲喝彩,也不知道他左顧右盼扭頭晃腦袋的,出這個風頭幹什麽。


  主持人講畢,請馬振德致辭。府尹大人大約五十多年紀,臉圓腿短,毛禿牙黃。此人在進士堆裏算是比較搶眼的,政績、資曆、背景、派係中地位都算上上等。落在天府之國做個太平知府,四平八穩之餘雖然進取不足,好在蜀王不鬧騰,四川風調雨順,土司歸流官進展順利,除了黑道猖獗其他沒毛病。年年評分都在甲中,算是名臣。


  作為進士出身的地方官,長篇大論自然張嘴即來,從倉頡講到蔡倫,從金石講到書畫,從李白入蜀講到蘇軾出川,本朝人物也一個不漏地吹噓一遍,甚至金榮大汗也撈了一個“語出驚人,善思”的表揚。


  下麵刀槍棍棒準備完備的書生名士們居然麵帶微笑頗頗點頭,一副深得我心的模樣。


  這幫子人的虛偽作派不就是儒生的標配嘛:道德其表、噬血其裏,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見凶相。金榮心頭鍾鼓聲大作,鬥誌昂揚,鮮血開始沸騰。


  求魯迅爺爺保佑……哦,忘了魯迅的爺爺還沒出生呢。


  穩如泰山、勝券在握的書生們投入地聽完長官的演講,旁邊的學政和縣官等當地領導高聲稱善,緊緊地團結在領導周圍。


  馬振德過完嘴癮,日頭西斜,都要天黑了。


  要招待百來個書生不算難,算上金榮一行二三十人,縣裏安排了食宿。


  宗師們經常參加這種社交活動,說說場麵話,捧捧聞人名流,嫁個徒弟給官場人,娶個豪強女兒做弟妹或者嫂子,都很擅長打造關係網和權力生態。今天的文會到目前為止算是比較平穩,大概明日將比較刺激。


  曆來網絡穿越小說寫到文會,主人公當仁不讓地照抄李白杜甫,借鑒蘇軾辛棄疾,挪用納蘭曹雪芹,連毛教員的詩詞也逃不過被宣傳到異界的幸運。然後文抄公們厚著臉皮享受萬眾矚目,名垂異界,一副“你們沒文化少見識,我能怎麽辦?”的欠揍表情。


  金榮的石頭記怕是沒這麽幸運了,你得自己打。不會?那就死吧。


  桃葉聽不大懂哲學,悶得要命,好在孩子們吃了就睡,最多在書院山下亂跑,也不鬧心。最慘是金小小,認真聽講,還拿著金榮指導下特製的鉛筆在白紙薄上做筆記。桃葉眼睛瞟過去,一字不識,也不曉得小小的鬼畫符是哪裏來的。


  胡氏本不想來,實在是拗不過賈琮攛掇。賈琮知道金榮可能會舌戰群儒,說到吵架,胡氏自謙說天下第二,不曉得有沒有人敢稱第一。金榮如果被圍攻,或許胡氏能支兩招?

  和讀書人放對?除了幹過賈瑞一場,胡氏並無第二次實踐。她由托婭和張炣護法,坐在水焉身側,靜靜地聽王吤、馬振德們演講,忽然生出天下讀書人不過如此的感覺:做作,務虛,見識淺,立意低,還特囉嗦——雖談不上蠢,不聰明是肯定的了。


  她忽然不怎麽替兒子擔心了……好像兒子吵架也沒輸過。


  第二日天氣不錯,張蓁坐著滑杆也趕了來助威。這是他歸金榮後第一次公開露麵,氣色似乎還不錯。金榮埋怨他不顧惜身體,張嗩呐笑道:“雖然我兩條腿都斷了,”他看了看,其實還有一條在,隻是沒個屁用了,接上話道:“替你鼓瑟吹笙還是做得到的。”


  金榮隻好命蔣弘好好照看張蓁,蔣弘道:“如果大汗要輸了,咱們就吹嗩呐攪他個天翻地覆。”逗得張蓁開懷大笑。


  不知怎的,今天書生們個個麵帶殺氣,不再似昨日般客氣文雅。金榮一行走來,無人上前打招呼,涇渭分明敵我不兩立的架勢讓胡氏桃葉不寒而栗,連水焉都嚴肅了許多,摩拳擦掌——她也曾飽讀經書,也是有點戰鬥力的。


  宗師們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極放鬆地散坐在邊緣地帶,表示不摻和。嬌音明媚的目光在人群裏飄忽遊移,也不知是在看什麽。不得不說,四川水土真養人——長得好看的書生數量龐大,個個氣質優雅,除了個頭不高,作派舉止很是討喜。


  馬振德坐在正中間,王吤在場中緩行,拍打這個,拱手那個,終於感覺人到齊了,才重新站到孔子立像前,先跪拜伏身。所有的書生們也深禮叩拜孔子,金榮也不例外,不出所料,一個諷刺的聲音傳來:“金榮大汗要拉下孔聖自己登上神壇,怎麽也向孔聖人行禮?莫非是悔改了?”


  就這?小鑽風水平。


  金榮起身,冷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左傳雲: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將孔夫子推上神壇者,是何居心?”


  咦?你對孔聖人大不敬,還有理了?

  有人道:“太史公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語形容孔聖,又講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你對孔子不敬,就是與天下人為敵。”


  金榮笑道:“晏嬰說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遊說乞貸,不可以為國。聽君一言,果然盡是做些表麵文章,貪好虛名輩,信矣。”這是要將儒門和天下人剝離開來。


  有人道:“孔夫子德侔天地,道貫古今,如何不能稱聖?”


  金榮笑道:“且不說聖是不是神,我來問你,老子說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你們堆積禮儀繁複瑣碎,意圖何在?莫非是掩飾想要作亂之心?”


  “一派胡言!”有人嗬斥,“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孔夫子之德正在於其自謙克己,其禮在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莫非想做個無父無君之輩?”


  金榮驚訝道:“君不君臣不臣之事常見於史,禮既不能止春秋戰國之戰,也未能解六國滅於暴秦之危。至於孔子之德,少正卯或者並不這麽想。不教而誅,以其心可誅而誅之,天下無噍類矣。”


  這是個死結。濫殺無辜是皇帝特權,想殺就殺,大臣們攔不住。孔子莫名其妙殺了無惡行、無首告的卯,其威簡直可比皇帝——但是你不是皇帝!殺卯就是霸權,其貪權之嘴臉可比蔡京、徐階。


  有人道:“卯未必有其人其事。”你的臉皮有多厚!


  金榮道:“後世之朱熹、蘇軾、呂惠卿皆曾被類比為卯,險些被誅。你睜眼說瞎話!再說史記所載,齊魯會於夾穀,因齊樂工奏夷狄音樂,孔子質問之,逼令斷樂人手足,其忍若此,此合天理乎?或出於孔夫子本人之權欲乎?”


  這是草菅人命。


  有人道:“外交無小事,以砍掉樂工舞者手足來勸勉國君,做得很對。”


  金榮:“所以在你們看來,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嘍?子曰,予所否者,天厭之。他能代天?”


  不擇手段一詞出自魯迅,二次元人應該沒有聽說過,但是……


  “子產說: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王充雲:人不曉天所為,天安能知人所行。氣若雲煙,安能聽人辭?禮與理全在一心,王陽明說,心外無物、心外無理,此為己之道也。”


  喵嗚,對方超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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