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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汩徂南土,走為上計(下)

  機會是什麽?

  ??機會就是在危機出現時你會翻出浪花來,一口吞下好處。


  ??賈菌和賈芸同病相憐,都深恨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命運的垂青,機會總是擦肩而過。


  ??金榮初站穩草原時,二人發願苦練功夫要上草原,結果三番五次的大戰,聽說人人在死亡線上徘徊,連姓賈的嫡係都難免一死……賈芸娘和賈菌娘立刻慫了,天天眼淚鼻涕的,隻要兒子敢提上草原去的話,立刻死給你看!


  ??如今敢打敢拚的五虎一龍不都是以前的邊緣人物嘛?現在倒把賈薔賈璉賈寶玉之類的老核心子弟壓得死死的。


  ??先不說搶了多少女奴寶石玉石,隻說賈琛被薛家看中要當女婿了!這個驚天大消息把賈芸娘砸得暈頭轉向!賈菌娘也是整日裏唉聲歎氣,看著遊手好閑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一整天埋怨兒子沒用,沒出息,啥也幹不了,白吃白喝,屁事兒不會……


  ??吵!吵!吵!

  ??直到賈菌和賈芸翻老賬,說你要先死給我看,才不敢去草原打拚了……


  ??然後賈芸娘和賈菌娘開始抹眼淚……悔恨交加。


  ??金榮托賈琛給賈芸和賈菌帶的禮物也不能讓女人們開心起來,反而很刺眼。


  ??其實這些年,宮布給賈府的禮物每年都有賈芸和賈菌的一份,和賈璉賈環賈寶玉賈蘭的禮是一樣的。


  ??當年賈芸和賈菌娘為了這個臉麵、這個待遇,狠狠地得意了很久。


  ??人是一種“不攀比活著就沒有意義”的生物!當賈玏在圖播稱雄,賈珩搬空了半個喀城,賈琛帶回了布達宮裏無數金銀器,賈環占據了清國三十個城鎮,賈萵、賈藻發的財十多匹好馬也背不動……之時,芸、菌二人的娘悔得腸子都青了。雖然族裏也有分潤,但大頭在拚命三郎們手裏得了!連族老都沒好意思下手太狠。


  ??我的兒子不比那個賈琛好看?如果有戰功,薛姑娘是不是會看上他?


  ??這次賈氏大宴賓客,芸菌二人得了個迎來送往的差事。重要的客人由賈蓉、薔、璉、寶玉、環負責,稍微低一些身份的就由那些包括賈芸賈菌在內的小一輩陪同說話。


  ??賈芸和賈菌伺候著幾位宗師弟子,觀察每一個人的性格揣測其脾氣、喜好,尤其是宗師本人。


  ??那個保山君是太行山寨主,不怒自威,但最好說話,等閑不和下人生氣,隻是喝酒。跟賈珍坐在一起,簡直毫無共同語言。


  ??那個西方教主據說最喜歡收徒弟,拉著賈珩到處顯擺。賈珩表麵上好好好,但是他的背影卻在喊救命……


  ??那個嬌音雖然處處和她的師妹作對,但話裏話外地幫她師妹講一些不方便說的話,順便罵罵南漁解悶兒……


  ??那個南漁眼睛一直盯著南霞,生怕她說什麽過分的話,又生怕別人譏諷讓妹妹吃虧,不像哥哥倒像是個爹。


  ??那個東來宗師眼睛東張西望,一看就不是好人,目光一直在丫鬟媳婦的腰腿間掃視。


  ??那個六燈法師就算在人群中也一副與世隔絕的模樣:我不招惹各位,你們也別來煩我。酒席過程中,沒有什麽人跟他說話,而六燈卻十分仔細地聽每個人言語,觀察每一個人表情。張前天師像隻花蝴蝶,從一桌飛到另一桌,姿態蹁躚,跟任何人都是稱兄道弟,蜜裏調油。


  ??鐵索橫江是兩江黑道總瓢把子,是在座最放鬆的,不和任何人說話,連西方教主挑動氣氛,也隻是笑笑喝酒,極爽快地酒到碗幹。


  ??隻有範雪君最怪,雖然在高聲地笑鬧,卻十分緊張,好像警惕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發生。


  ??鄢國公主抱著女兒坐在席間,神魂卻像遊離在天外一般,對外界的鬥酒、笑鬧充耳不聞。


  ??賈璉、賈蓉和賈寶玉、賈環陪著宗師們喝酒,不斷地插科打諢,接住賈政或者賈珍拋下的並不好笑的笑話,回答宗師們的問題,例如“這是什麽菜”,或者“這點心怎麽做的?的確美味”……


  ??宗師們漸漸喝高了,言教主一會兒摟著賈赦,一會兒拉著賈政,在他們耳朵旁邊說著幾十年前的舊事。


  ??其餘宗師拚酒,吃菜,劃拳,還有一位唱歌的。烏煙瘴氣中,水焉抱著小叮叮悄然退席。


  ??賈芸和賈菌安靜地待在角落裏,看著賈赦、賈珍和賈政大戰各路神仙,酒水不要錢一樣地送上。很快幾桌人空了一半,女人們走開去吃水果,說悄悄話去了。賈璉、寶玉、賈環、賈珩累得半死,癱在椅子上發呆。與會的宗師弟子們三五成群,竊竊私語。


  ??一個毒藤的徒弟要去更衣,示意賈芸領著去了。一個張前天師的道僮想出門走走散心,他衝賈菌笑笑,賈菌便給他指路。


  ??毒藤的弟子從茅房出來,笑道:“多謝世兄相候。”賈芸忙客氣幾句。那弟子抬頭看著夜空,道:“莫非這大觀園中還養著鶴不成?”天上哪有什麽鬼鶴?你瞎了還是幻視了?


  ??賈芸心下嘲弄,口裏道:“大老爺在修道,環三爺從清國抓了幾隻白鶴,是獻給大老爺的禮。因道觀狹小,就養在園子裏了。”


  ??那弟子讚歎不已,隨口道:“唉,這鶴乃是得道仙禽,下了凡塵才遭此無妄之災。世兄,你說是吧?”


  ??賈芸一心想睡覺,便隨口道:“可不是嘛,麻雀燕子誰來理他?”


  ??那弟子道:“就像有些人,行事就是太高調,非得做天下師,得了大名,亂說話,打倒孔孟之類的……豈不是給自己招災?”


  ??賈芸立刻警醒,拱手道:“師兄您的意思是……”


  ??那弟子笑道:“你猜。加上公主和大將軍,七大宗師或準宗師去高調請教一個武功都不會的人,那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賈芸從頭到腳一個冷戰。這個人找了自己原來就為說這句話!

  ??那弟子搖頭,別有深意地笑笑,轉身去了。


  ??賈菌在那道僮身邊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那道僮笑道:“世兄的功夫好像荒廢了?”


  ??賈菌臉紅道:“我自小身體虛弱,練功隻是健體強身而已,連入門都算不上。讓師兄見笑了。”


  ??那道僮笑道:“想必世兄讀書定然是好的。賈氏家學裏出了個天下師,你們一塊兒念書的人必然是滿腹經綸的。”


  ??賈菌情緒上湧,不服地道:“金榮也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突然就開竅了。又寫書,又講故事,又畫畫,還會治國理政了,還能辯難佛道高人了……以前可沒看出來他有這本事!”


  ??那道僮道:“你不想知道金榮的秘密嗎?”


  ??賈菌傻乎乎地道:“他能有啥秘密?說不定是睡夢中學會的……”


  ??那道僮點著賈菌的鼻子大笑,轉身道:“你不想知道,但是有的是人想知道!”


  ??回到酒席間,賈芸親眼看到毒藤宗師眼睛瞟向自己和她徒弟,那弟子點了點頭。毒藤死盯了賈芸一眼,賈芸心頭如受錘擊,一愣直到散席。


  ??張天師的道僮和賈菌走回來,張天師正纏著賈珍,以大欺**酒,眼神卻飄了過來。賈菌的目光和張天師的眼睛一對,唰地一聲,全身上下汗水管湧,他的手開始顫抖,直到散席。


  ??到家已是半夜,賈芸晃悠悠地走上樓,他的母親嘮嘮叨叨盡是埋怨家主把孩子們往死裏用,這年過得簡直是比考舉人還緊張。


  ??賈芸忽然下定決心,對他娘道:“娘,明兒我到鄉下去找外公,避避席。天天這麽吃喝,受不了了。如果有人來問,就說我病了,去鄉下養病。”


  ??賈芸娘看著兒子臉色蒼白,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便把嘮叨內容改成了如何將養身體。然後給他收拾衣服,物品,幹糧。


  ??賈芸喊,“娘,多放點錢,大過年的叨擾外公……”


  ??賈芸娘深以為然。


  ??賈菌回到家中,傻乎乎的模樣立刻一收,開始細細品味那道僮的話。


  ??賈菌娘已經睡下了,賈菌開始翻箱倒櫃。他娘披著毯子迷迷瞪瞪地走過來,“不趕緊睡覺,翻什麽翻?”


  ??賈菌道:“娘,赦老爺派我去給山西送個急信兒,明天一早要走的。”


  ??賈菌娘立刻醒了,“你跟誰一塊兒?”


  ??賈菌目光閃了閃道:“還有賈芸,說讓我們鍛煉鍛煉……”


  ??賈菌娘打了個哈欠,“大過年的也不消停,還讓不讓人好好兒的了?”自去睡了。


  ??第二天清晨,西城門還沒開,賈菌便到了門下等候。門洞裏一個驚奇的聲音道:“賈菌?”賈芸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從門洞裏鑽出來,“你幹啥呢,一大早出城。”


  ??賈菌抬眼看了看賈芸背後的大包裹,“莫非你也要出遠門兒?”


  ??賈芸整了整肩帶,“出城細說。”


  ??等二人從漸開的門縫衝出京城,城牆頂上兩雙眼睛互相看了一眼,才從容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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