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天下五權,潛隱宗師(下)
賈敬繼續道:“我說了,一條腿站不穩,走不快,跑不動。一個國家終不能隻有皇帝一個人的聲音,紂桀之先例是也。也不能隻有文武大臣的聲音,王莽楊國忠嚴蒿王振霍光前車之鑒也。一個國家也不能任由豪強宗族橫行,皇命不下鄉鎮,如漢末三國兩晉之弱,華夏盡夷,豬狗不如。一個國家也不能沒有江湖人的聲音,否則官商豪強勾結盤剝天下,民怨沸騰,導致如明末十八寇北宋之方臘是也,鬧到滅國。一個國家也不能沒有皇後外戚的聲音,皇帝倘若昏庸,至少皇室裏要有人大巴掌給他扇醒了,施以家法,否則嬉戲皇帝明武宗、荒唐淫帝司馬炎、何不食肉糜司馬衷、二代而亡秦胡亥又會再現。”
眾宗師如孩童聽老師上課般靜聽。賈敬之莫大威望,就是這樣來的,他是天下武人之師!經他點化資助的宗師縱橫四海,未經他點化的高手甚至宗師有無數人恨不能常伴請教。
而賈氏仗義疏財,資源不要錢般地投資到前途無量的江湖少年身上,落下的人情已經不啻於是再生父母了。
這就是賈氏立足江湖朝堂的根本!眼光毒,錢到位,人情足,家有智慧長者!任誰要鬥賈氏,也許開頭能勝幾局,後麵鋪天蓋地、排山倒海而來的報複,誰接得住?
特別是賈氏各支族老和親戚朋友各有人脈資源,放出話去要誰的人頭,三個月內必然送到指定地點,比順風快遞還準時準點。
二位太監攜皇命而來,下麵的宗師都有自己龐大的勢力,今天賈敬所言一字一句都是要傳出去的。
眾人等賈敬說完,才舉杯邀飲,太監二人起身為賈敬壽,賈敬連忙謙讓,說不敢當。
這氣度!這風度!
賈敬坐下,扭頭對劉塬道:“你懂了?”其實二人年齡相差僅十來歲,但是劉塬心裏升起了長者垂詢不得不答的感覺。
他放下杯,看到酒杯底下居然畫著一隻可喜歡快的小狐狸,不由頹然道:“二位大師當時抱著兩個孩子,他們將男孩交給我,要我親自把這孩子帶大。反正我一直是天網培訓流浪兒孤兒的教頭,最擅長帶小孩。”
張前天師道:“二位大師有沒有說那孩子來曆?”
劉塬:“沒有說,但是我猜可能是義忠親王的幼子。”
賈敬目光閃了閃。
太監一人道:“皇上早有替義忠親王翻案的意思。當年義忠親王竟然得了狂燥噬血症,濫殺無辜,被太上皇監禁終身。後來幼子幼女給外人帶走……詳情就無人知曉了。”
這也是皇太妃在太上皇死後戴著孝還要聽說書的女先兒大講特講“老員外,小寡婦,大妹妹之愛恨情仇”,一邊哈哈哈哈的原由了:殺子之仇啊!
另一人道:“如今若親王平反,自然王位會歸還其後人的。”
劉塬沉默片刻道:“那孩子後來武功不成,進了妓院當探子,以後天網遭大變,那孩子就失蹤了。”
眾人對皇室傾軋不感興趣,狂燥噬血又是什麽大事?這些宗師手上的人命,夠十個義忠王殺了。
而賈敬卻知劉塬說謊,因為義忠親王的女兒是賈府養著的,兒子則送到江南,假裝是甄家公子,現在王子騰在調教著。
那個什麽妓院長大的武功不算高的孩子其實是曲阜孔家小公子的遺腹子。
那麽這個劉塬想隱瞞什麽秘密呢?
酒席最後以男人大醉女人大罵中結束了——師姐妹兩個一個罵老公,一個罵師妹。宗師們各自找到房間安睡了,劉塬則坐在賈敬麵前,大氣都不敢出,兩個太監冷冷地看著他。
賈敬道:“你的謊話或許騙騙那些粗胚們是夠了,我們卻都知道你在說謊。”
劉塬低頭不語。整個酒席宴上他就沒抬過頭。大家以為他不敢在宗師麵前放開吃喝,但是和天網做了一輩子敵人的賈敬哪吃他這一套?劉塬貴為門主,性格脾氣本事家族出身早就被無數人研究過。
倘若劉塬奮起傷人,太監們或許沒事,但賈敬必死。劉塬知道,賈敬知道,太監們也知道。但是賈敬就是敢直麵危險,逼迫那頭老虎開口。
賈敬道:“其實你早就是準宗師境界了,離最後突破一步之遙,對不對?”
劉塬自失地一笑,抬頭苦笑著道:“寧國公,何必呢?”這兩個太監也差不多在突破邊緣。
賈敬道:“你女兒在劍門賣甜豆腐花,這是何其的不可思議?暴露了身份,既不躲藏也不關門,平靜坦然地嫁人,我是佩服你的。”
劉塬道:“雖然天網在江湖上樹敵無數,我個人仇人比較少——就算有,也死光了。如果您國公爺要我的命,直接吩咐下去,有的是人效勞。我女兒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殺雞都不敢,能跑哪兒去?女婿也是極本分的普通人而已。”
一個太監由衷地道:“劉千戶真是通達!”
賈敬一笑,“誰不想平安喜樂一世?可惜一旦踏上了這條名利大道,就回不了頭了。做個普通人未必就平安喜樂了,否則不會有那麽多向上攀爬的厭物。”
劉塬扭過頭看著窗外中夜的星空發呆……白虹入箕是什麽意思?
賈敬直視劉塬良久,石破天驚地道:“是不是兩位老人家出事了?”
劉塬坐下座椅立刻粉碎。他起身苦笑道,“這大凳子真不結實。”賈敬喚人收拾了,換毒藤的石頭請劉塬坐了。
兩個太監們聽到和尚道士雙聖可能出了事兒,就掩飾不住臉上的喜色——這也是皇帝的立場。沒有人喜歡在頭上還有這麽兩個半仙,懸立不知名的天空下,冷冷地注視著人間,鎮得皇帝百官渾身難受。
劉塬僵硬地道:“兩位大師或者年紀是有了,我看他們身體好得很,再活個十七八年沒問題。”
太監一道:“這二位自開國就在江湖上闖蕩,得二百來歲了吧?”
太監二道:“張三豐能活六百歲,這二位想來也不會差太多?”這是在揶揄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了。
劉塬擠出來一個笑容道:“有理有理。”
賈敬繼續發揮想像力:“原本你就是個不起眼的小教頭,忽然身法了得,功夫大進,一連刺殺了好幾個江湖上了不得的大人物,當上了門主後手下依然有幾十個少年養著……”
太監們對視極其猥瑣地一笑,戀童癖嘛,宮裏頭……
賈敬又道:“不對,你根本就沒有結婚,那女孩兒也不是你女兒!”
劉塬嚇了一跳,“為什麽我不能結婚?”
賈敬道:“我觀你依然童陽未散……”劉塬麵紅耳赤。
賈敬道:“難道你這門功夫必須是童子身才能修練?怪不得你正大光明地把女兒亮在劍閣,她根本就是一個幌子,她是你的培養出來的密探!為什麽安置在劍閣?”難道漢中山區裏頭有東西?太監們心裏湧動著疑惑,要報告給戴權總管,這就是大功一件!
劉塬越聽賈敬說得越不像話,麵色板起,宗師之威從內透出,兩個太監陡然生出此人了得,不可與之為敵的念頭。
劉塬冰冷地道:“寧國公,你賈氏在四川安置了無數人手,開山立寨的也不在少數,難道四川就是你賈家的自留地了?我把女兒放在那裏有錯嗎?別人尊你是條好漢,我們天網可未必怕你。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賈敬拍手:“你女兒,喔,養女,隻要安安靜靜做生意,沒人會打擾她。你看我孫子賈容在她攤上吃過多少豆花,哪次沒付錢?”
劉塬對賈敬的憊懶毫無辦法,隻將準宗師之威又縮了回去,變成一個普通小老頭兒。
賈敬看著劉塬道:“我知道裏頭有事兒,有大事兒!你不說也無所謂,遲早會搞明白的。”
太監二人道:“劉千戶,要不您跟我們去見皇帝,讓他老人家親自來問你?”
劉塬疲倦地道:“任誰來問,我都是那兩句:兩位出家人很好。他們交給我的少年失蹤了,真實的身份我並不清楚。此外,大和尚的確教了我兩手保命的絕技。如此而已。”
太監們氣憤地想,跟這人說話真費勁,說了半夜才吐露出這麽一點點東西!要不是你地位崇高,本事驚人,老子早就將你拿下嚴刑拷打問個明白了!
賈敬觀察著劉塬的表情,陷入了沉思。雙聖出事了?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