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皇子相爭,宗師齊聚(上)
忠順王坐在小朝會的邊緣,看著六皇子侃侃而談和清國前皇帝的交往,又大談特講新婚期間就出征蒙元心得體會……心中苦澀。
北靜王那個廢物小胖子,在山海關城樓坐了三個月,然後就號稱知兵了。什麽豪強宗族勢力劃分,清國內部的虛實,清國民團和正規軍的實力懸殊程度,白山黑水地理人文,賈環的王道失敗的原因……當然隻字未提其妻舅於釋懷,也沒有講到王夔之功過得失,仿佛這兩個人不存在一般。
文武眾臣們對這兩個皇子的表現說不上大加讚歎,但也一致同意算是“有為”了吧。
賈環來信,說他們已殺掉了一個皇子乙裏本,如今避入了丹東,相應的根據地戰略收縮。就戰績來說,兩個皇子命喪金振和賈環之手,相當拿得出手了。但是大家都隻說衍聖公老人家生了個好孫子,賈家又出個虎子,老榮國公在天之靈巴拉巴拉。
合著我一點功勞分不著?忠順王得膩味死!
金振本來投奔北靜王,因王夔倒行逆施而後投了賈環——有人提了這麽一嘴,順手打了北靜王一棍。可惜沒有引流到忠順王身上,反而比著西平王,反襯他在蒙元幹得更漂亮。
而賈環的班底一萬人是我安排的!賈環是我簡拔支持的!難道殺了那勞什子皇子的功勞不應該由我得一半?為什麽沒人說話?咹!
忠順王似乎感覺滿朝文武都有針對自己的意思……父皇?難道您老人家一絲絲都未察覺?
水涇將目光投注到坐在皇位上的那人身上,卻沒有得到一點回應。他又看向淩三攴,老頭子半眯著眼睛,正在專注地欣賞水涗的表演。
氣死本王了。
趙國上下對蒙元和清國的巨變,是喜聞樂見的。金榮、童隰把草原洗了一遍又一遍,連帶著清國十萬大軍沒了,還在清國南方搞得風生水起,基本上清蒙一線可算支離破碎,清國保持國土不失,全靠天氣支撐著——而且居然由自己人動手造反搞掉了皇帝。
目前趙國上下有兩派意見:一方認為扶植童隰擴張是最優解,可以緩解國際社會對趙國戰略擴張勢頭的疑慮,從而避免形成反趙聯盟;另一個意見,趙軍應該常駐青城,實質上讓趙國把長城防線變成內線,讓陰山(大青山)承擔北向壓力,從此長城無憂矣。好處現拿到手,才是真實惠。
這兩個極端都各有利弊,一時忠順王也看不透趨勢,說不準哪個對趙國長遠更有利,也不知道哪個更有操作性。
對於清國也有兩派意見:一是福爾康政變弑君,此乃以下犯上,應斥之,打著正本清源的旗號挑動其內部互相攻訐,支持八旗殘餘遊擊隊,大搞恐怖襲擊,讓清國陷入永久內亂,甚至分裂成八個國家了最好。另一方認為當乘其內部不穩趕緊動手,從東西兩麵進攻,將清國南方全部拿下,再攻黃龍府,最後把上京阿勒錦拿下。清國一滅,就不存在承認不承認新皇帝的尷尬事兒了。哪怕最後拿不下滅國大功,搶地盤就是消弱對方增強自身,此時不開疆拓土更待何時?
小朝會已經開過幾次,涉及趙蒙的官員們都作了報告。前幾天水涗從草原滿載而歸,嘴巴吃得全是油光。皇帝下決心要專門讓他表現表現,畢竟新婚燕爾的就讓人家“知蒙”的皇子去征戰,有點兒說不過去。
皇帝欣欣然看著六皇子那個魔王,滿眼都是“我兒長大成了國之棟梁”的滿意。
忠順王更膩味了。合著我辛辛苦苦維持國泰民安的大好局麵比不上浪子回頭曇花一現?
水涇下了朝,回到應天府,正氣悶著,手下最大牌的劉塬求見。
賜座,二人稍微聊了幾句諸如春天風大容易生病之類的廢話,劉塬道:“啟稟王爺,前兒李侍郎來問我願不願意去刑部,我……”
水涇更鬱悶了。這個劉塬原本是天網的人,貴為門主,現被調整到應天府當個捕頭,雖然享受千戶待遇,畢竟是個幹髒活雜活苦活兒的。
刑部來搶人什麽情況?少幹活兒的?
忠順王打量著劉塬,這人麵目平庸,眼睛永遠望著地麵,表情永遠不變,說話緩慢,從來聽不出情緒,脾氣也很好,誰請他幫忙都應允,是個老好人。
但是任誰都知道這人不好惹!有一次,順天府和刑部同時盯上了一個拐賣團夥,四五個男男女女聯合作案偷小孩兒。刑部主張抓一個是一個,挨個兒審總能順藤摸瓜全部起出來。但順天府盯上那幾個拍花子已經好幾天了,要收人早就收了,不收線就是想釣個大的。結果雙方負責這個案子的百戶差點打起來。劉塬正好巡視路過,問明情況,直接說這事兒刑部別管了,我順天府包了。刑部的人冷笑,倒是要看看什麽叫作你包了?
劉塬略施小計,讓那拍花子以為撞上了江湖同道,要雙方大佬“釘孤枝”確立這京城到底是誰的地盤。結果對方來了三十多號人,劉塬空手上去連勝十八場,剩下的想跑,劉塬幾十枚暗器飛出,拍花子團夥果然被“包了”。
雖然對方隻是上不了台麵的蟊賊,但劉塬打不累,打不死,下手黑的形象在順天府和刑部內是豎起來了。
忠順王想著劉塬的過往,一邊請他坐著喝茶慢慢說話。
劉塬道:“原本是想退休算了,也老大不小的年紀了,出外勤之類的活兒不適合我啦,差不多就該偷個懶啊啥的。這李侍郎說或者可以當個巡察都頭,想跑哪兒就去哪兒,替天子看看這世界有沒有不公的事。”
好吧,連皇帝都搬了出來。你直說本王拿你做牛做馬,不體恤老同誌,你不想幹了唄!拐彎抹角的。
反正到了千戶級也沒進步空間了,沒盼頭了嘛人就容易多想,甚至變色——貪個汙啊,公費旅遊啊,搞第二春啊,給兒子媳婦調動工作啊,到處鬧退休待遇——最好多提半級啊……也不知道刑部把這人要過去圖啥?找個祖宗供起來?
忠順王大力表揚了老同誌的革命熱情和戰鬥激情,政治原則和政治路線把握得就是比年輕幹部精準,萬裏長征排除萬難絕不退縮,把生命和力量貢獻給了皇帝的偉大事業,值得每一個公務員和事業編製認真學習並且要深刻檢討和老同誌的差距在哪裏,學習老同誌在戰鬥一線、奮鬥到終身的革命覺悟和工作熱情,大家要以之為楷模,雲雲。
劉塬嘴角抽了一抽,大概算是笑了一下,聽得差不多了,再繼續賴下去就真是不要臉了,才行禮退出。
大門外一輛普通到極點的大車將他接了,向刑部方向開去。到了刑部大門,那車並不停留,過門而不入,出了安定門,又從德勝門入,再出宣武門,再從西直門入……劉塬已經睡著了好一會兒,被街道上打更的梆子聲吵醒,揉揉眼睛道:“還沒到刑部哪?走得真是夠慢的。”
趕車的少年扭頭笑道:“天網做事,您老是知道的,這個流程難道不是您老製定的嗎?”竟然是柳湘蓮。
劉塬啐了一口,從座位下摸出個燒雞來啃著。
柳湘蓮道:“總統領說,倘若劉塬不說話,那麽就在北京繞十七八個圈子叫他清醒清醒。”
劉塬嗤地一聲,半晌後才道:“這話不像是大公主能說的,更像皇帝的口氣。”
柳湘蓮笑:“甭管誰說的,反正您肚子裏有事兒大家都想聽聽,要不您老就賞小的一個功勞唄?”
劉塬繼續啃雞,一根骨頭吐出窗外,陡然一聲“哎呀”,“卟通”隨之響起。
柳湘蓮向外看去,一個黑影從地上四腳朝天地爬起來,不顧而去。
劉塬笑道:“車頂上的朋友,吹了一路風,下來暖和暖和吧,有酒。”他從座位底下摸出個二斤裝的小壇子來,抬頭時車內已經坐了個黑衣人了。隻見他年紀不大……三十多四十或者五十也有可能……眉如彎月,眼睛又大又圓,鼻子鐵直,臉型方正,帥氣大方,臉上一副充滿了好奇心的樣子,嘴角上揚,顯然脾氣很好。
柳湘蓮趕了半天車,居然沒發現頭頂藏了個大活人,這一驚嚇著實不輕。
劉塬取下瓶塞,嗅嗅道:“居然是劍南春?”隨即一大口。身邊那帥哥劈手來奪酒,兩個人你爭我搶,隻用招術不用勁氣——不然這車可受不了哪怕一擊。
兩人招術差不多犀利,劉塬撈著五口,剩下的被那人包了。
算了一算,劉塬輸了兩三招,虧了。
黑衣帥哥將酒壇隨手一拋,那壇還未落地就化為飛灰被馬車輪帶起的風刮走了。
劉塬喃喃地道:“原來是張天師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