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靈魂碎裂,緣起性空(上)
當肖指揮帶來清軍在皇帝親自指揮下,包圍青城,攻城無功而返的勁爆消息時,金榮知道,對方應該攤牌了。
果然肖指揮道:“我帶來了三百六十套絲綢內衣和嶄新的羊毛細絨織就的中衣,以及最新的貂皮、狼皮、熊皮襖裙。”他不動聲色地瞟了三個女人一眼,“請沐浴。屆時將有貴人來訪。”
大手筆呀!大冬天的給三百多人沐浴並且從裏到外全換新衣,如果每人一套皮大衣的話……沒有幾萬兩銀子怕是辦不下來。
肖指揮當即命人從門外的牛車上卸了十幾個大箱子,十來個小紅衣和尚魚貫而入,熟門熟路地提水燒水,先請金榮和公主三人沐浴,隨後天下會眾人自行安排。
有些台吉從小到大不洗一次澡,看到這個架勢,不習慣光屁股於人前也由不得你。人家都是新衣服,香噴噴的,你一個人臭哄哄?
全民洗澡活動進行了三天,經過無數的心理建設,金榮又哄又罵地,三百六十人終於煥然一新。連飛在高原上一個人遊蕩了十幾天查看地形,繪製地圖,回來補充食物,正好趕上,被捉住了最後一個洗幹淨,從一個小泥猴又變成了一個英俊少年。
莫姒姒和成娟娟忽然發現了這一塊新鮮可口的小蛋糕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流著鼻涕求大公主題寫三七校訓的那個小屁孩,不禁口水直流,目光炯炯……見連飛遞了兩個大白眼過來,才消停了,隻是時不時地扔個曖昧的眼風過去。
小紅衣和尚們乘這幾天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將所謂的薩斯迦仔細地打掃,銀製餐具從最深的箱子裏取出擦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切光亮如新。蠟燭如不要錢一樣插在白銅燭台上,任金榮入夜後點亮了寫寫畫畫。
眾蒙元少年們也莊重了起來,原來每天坐在廟裏讀寫漢字,成娟娟是總教官,負責他們的學業,現在更是加倍認真,詩詞歌曲,誌異遊記,諸子百家,耕漁牧藥,撿感興趣的討論。這個廟裏居然有一套全唐詩,宋詞集注,蘇軾詩集(觸黴頭的那本),和明朝小說話本,閑了不騎馬練箭或持刀對攻時,取來消遣。看樣子,連台吉們的仆從在內,人人都要文武雙全,並漢語書寫考試六級優秀了。
這兩個月裏頭大公主也沒閑著,忙著寫金榮的新故事《山寨夫人》,最恨詩詞難得,琢磨推敲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就過去了。鋪開紙,遣詞造句,伏線設謀,一天就過去了。
金榮無事也不能亂跑,在小屋裏設計最新的繪本並打草稿。
《莫愁道姑》以出塵子為藍本;《海神女弑夫》就用黛玉的版本,黛玉的臉;《侏儒神尼》就用許青媛的版本,故事還不甚豐滿,先把框架搭上,用莫姒姒的臉作尼姑原型。莫姒姒被氣得三天不跟金榮講話,但是公主卻看見她每天照鏡子,修眉毛,擺表情,很忙碌的樣子。賈府亂改《李白遇仙》鬧劇,金榮想了想,稍作修改,由男變女的這個東方不敗就用成娟娟為藍本好了——笑了莫姒姒兩三天的成娟娟反被莫姒姒笑話,二人鬧起來差點把樓梯踩塌。
五日後,有遊馬來報,貴人將近,請出迎三十裏。肖指揮同金榮、公主等三百六十人騎馬整隊,向南而去。
今日風清雲淡,雪山頂被籠罩在太陽的金光之中,氣溫估計低至零下十多度,隻要沒風就不難過。
肖指揮一揮手,身後的駱駝身上駝著一隻長號角,小紅衣和尚吹出低沉的長音,遠遠地傳了出去。不久,從地平線傳來同樣低沉的號音,如天神降臨。雪線上的旗幟漸漸鮮明,如洪水一般的隊伍好像簇擁著什麽迤邐而來。當先是一百頭純白駱駝(開過光的鈦合金眼就是這麽牛,隔著五裏路數駱駝)。
隨後一座巨大的五馬拉車,寶光閃爍,如同太陽從地下躍升,君臨天下。
大家待車近了才看清原來這車駕上全是黃金白銀紅藍鑽石綠鬆石黑曜石等,拉車之馬頭戴金箍,身被金絲紅毯。車左右純黑的馬匹上全是貫甲武士,長戟在手,如林矗立。
肖指揮命號再響,以示恭迎。對麵也以長號相和,聲波遠遠地傳遞開,將雲層衝散。回音貫徹天地,由遠及近,動魄驚心,讓人站立不穩隻想膜拜於塵埃之下。
號角長鳴經久不息,藍天更顯通透,大地更得厚重,雪山更覺雄壯巍峨,天人合一?不,天是唯一,萬物歸零。
蒙元台吉們臉上全是激動之色,不敢留在馬上,皆下馬。唯金榮、公主二人依然挺坐在馬上。
肖指揮也下了馬,率眾立定,排開陣勢相候。對麵馬車正麵隱約有一個標誌,配合著晃動的旗號,讓所有的台吉們興奮至極,然後五體投地跪伏,大禮參拜。
金榮和公主下馬,立於正當中。
終於這奢華的馬車停在距離迎接眾的二十步距離外,金燦燦的車簾一甩,一個年輕的紅衣僧下了馬車,隨後一個輕柔的聲音對那紅衣僧說了句什麽。
那紅衣僧一躬身,隨即轉過麵對金榮道:“尊者所以來,為有人自稱代天行走人間,不知觀何者才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梵語,意為無上正等正覺,即最高的智慧覺悟。
金榮慌了,對麵說如何得到那啥?有沒有標準答案啊?老娘的半部羅教經書裏麵沒有名詞解釋,也沒有過程證明啊。
怎麽接個人還帶考試的?
金榮沉吟之時,大公主汗都下來了,因為對麵已經預設了大前提:我承認你已經是個非凡智者,請問你智從何來,敢自稱“長生天人間行走”?你見到了什麽就敢自稱見到了天?“天”之道豈可為“人”所能知?不管你回答什麽“我聞,我見,我得”,對麵立刻就能把你引誘到虛妄感知蒙蔽了靈性上,愚昧而已,就會失去“人間行走”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從而被徹底打入深淵!
很明顯,金榮想不到這麽深,難道要我幫他?可是我也說不過人家啊,他們是專業的!急死本宮……本總統……老娘了。
金榮感受到了大公主的焦慮,他側臉對她笑笑,回到:“吾不知也。”
似乎在說“我不知道我知道了什麽”,又似乎在說“人家哪有得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你想多了”,又似乎在說“我根本不知道無上正等正覺是個什麽玩意兒,可以吃嗎?”,又似乎在說“你說的什麽鬼話,瞎編的吧?”
公主一顆心放下一半,金榮就是一個這麽抽象的貨!作風一貫如此。
小紅衣把話轉成嘰哩咕嚕唋叭嗖啋,裏麵的人沉默。這時金榮瞟見一道仙靈微光一閃而過,卻沒落在自己身上……難道?
裏麵再傳話道:“君得天緣,緣起性空,何解?”
金榮心道:“什麽鬼,空?緣?怎麽懟他?”
大公主又急了,緣起,即“待緣而起”,也就是說一切法的產生均有原因;性空則是自性空的略寫,一切法均無自性,從緣而起,由果推因,這便是緣起性空。你得天之厚愛,機緣如何來的?難道不是空想嗎?這又是一個以肯定為前提,疑問為形式的否定句。
金榮疑惑道:“起起落落,雪泥鴻爪,當起則起,當落則落。萬法空相,緣起者不知。知則著了相,焉能得道乎?”
水焉高興地要跳起來了,要說胡攪蠻纏,天下再沒有比得上這個金榮的了。也不計較他提到自己的名字了,哼,也不知道避諱一下(金榮:焉能得道,不就是說你水焉能成仙?還不謝我?)。
小紅衣又被噎了一下,該死的,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呢?標準答案是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凡是以為一切法有自性,必是生起的!如果否定了生,就否定法有自性)金榮說,在不在於緣,都隻是表相,這就是徹底否定了“自”或者“性”,那麽“他性亦複無”也就無所謂了。也就是說,天道垂青於我,我無須知道為什麽,哪怕得了道也是自性、是天意,遲早會成空,何必計較追究?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車內又說了點什麽,小紅衣得意洋洋地轉述道:“既如此,就請金居士修行於此示藏寺,二十年或三十年,待其緣落再談去休。”意思是,老子想跟你算賬,你說不用算,天意如此,況且反正人都是遲早要死的,國家遲早要滅的,何必在意?好吧,你居然這麽能講,老子不計較了,你也叵論得失,莫問來去,就留下好了。這也是生死由命,輸贏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