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蒙人西征,趙人北流(上)
山海關總兵從來都是一個美差,用點心思,每年一二千兩銀子總是能賺到的:喝點兵血,跟清國做點小買賣,偷偷到關外開墾些荒地雇人耕種。
最近由於王子騰搞大清洗,聶?總兵心驚膽戰了好幾日,直到皇帝對王子騰叫停。其時九邊兵頭已經差不多換了一半,人心惶惶的,聶?已經準備好要跟王子騰魚死網破了:首先委托在東北收貨的江南甄家商隊以購買馬奴的名義從清國某個部落進口五百殺手;其次大量金錢送到京城,走通了戴樂樂的門路,替自己在皇上麵前說話。
不久戴樂樂送來一張紙條,要聶?在某日於某地設埋伏,捉拿叛逆,要裝扮成女直死士。
聶?知道皇城司的本事,自己蓄死士之事果然瞞不住。這五百殺手被要了去,當然會全軍覆沒,但這些人針對的是誰?不敢正大光明地捉拿,還要假扮女直……聶?不敢往深處想。
一個月後王子騰遇刺的消息傳得漫天遍野,聶?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要麽這事最終不了了之,要麽最後會落到自己頭上,掉腦袋。女直人入關,說和你山海關總兵沒關係,那也得有人信吧?
隨即戴樂樂持王子騰軍令,又帶走了一千五百騎兵。聶?簡直要瘋了!後來才知道,一千人歸餘立根統領,護送金榮去草原。五百人歸戴樂樂統領,準備半路截殺金榮。
皇帝要殺王子騰,我可以理解,權重勢大,借(勾結)蒙元外敵之力自重,又是太上皇的人,不怎麽聽招呼。皇帝要他整頓軍隊,結果整頓的都是投靠皇帝的人,太上皇的人一個沒動。是該死!
但是老子的山海關總兵多冤枉!五百死士賣了也就算了,反正是扮演女直人的女直人。再秘密調走一千五百人,萬一有事,後麵這賬怎麽平?皇帝怎麽可能替自己開脫?難道被禦史栽贓說自己吃了一千五百人的空餉?要殺頭的。
不行!眼見得刺殺失敗,王子騰未死。他若以為老子背後暗殺他,要報複,皇帝再不好出手救我的話……或者老子未必會死,但這官肯定是當不下去了。
聶?立刻微服找上王子騰,交待了五百女直人是戴樂樂通過甄家買進,再用自己的地盤養著,最後奉皇帝之命刺殺你!再又把戴樂樂意圖將金榮消滅在去土默特的路上的計劃泄露給王子騰,把自己摘了出來。
老子說了實話,日後這一千五百人萬一出事,這空額,你王子騰要給我擔下來。
後麵事情的進展簡直是完美:餘立根的一千人沒有把握明著戰勝夜奔的台吉和金榮,沒有敢動手。
戴樂樂假扮馬賊偷襲。結果全軍覆沒於風雪中。天網和皇城司、兵部的合作宣告失敗!雙麵間諜戴樂樂死得其所——反正皇帝後麵也會殺他——戴權說戴樂樂貪腐。
不管怎樣,聶?安全了,而王子騰則通過金榮一把火,拿到了一兩萬蒙元人頭,完美地平了聶?的五六百人傷亡和自己五百人被劫殺的賬,並雄糾糾進京去打皇帝的臉。
但是當天晚上王子騰就中了風。
聶?一想到深處,不寒而栗。王子騰兒子王夔居然向朝庭出賣他父親,並且親自讓其父“中風”,更有當晚王子騰夫人因心急火燎地半夜疾奔而“摔斷了脖子”,以至於王夔不得以杖斃了王子騰夫人的貼身丫頭和管家等人。
都說深宅豪門凶險陰森,臭不可聞,信哉!
而皇帝用陰謀詭計、教唆其子暗殺老子,真令人齒冷。
所以當北靜王坐鎮山海關遙控王夔率領十幾二十萬江湖人劫掠清國,聶?隻冷眼旁觀看著,不發一語,不置一詞。直到王子騰命人送來一個口信——王夔一入關立刻護送其回京。聶?試探過北靜王對王夔的態度後(毫無疑問,於釋懷下落不明,五千北靜王嫡係被打潰的賬算到了王夔頭上),才稍稍使了點手段,讓王子騰自己出手了結了這段冤孽。
屢次三番地死中求活,聶?心力交瘁,簡直是恨不得辭官算了,可惜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早已陷在裏麵難以退步脫身不得!隻要兵權一丟,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日聶?正在房中枯坐,思索著未來的走勢,有人來報,甄氏商隊來訪。
在這多事之秋,任何人來拜訪他都不稀奇,偏偏甄家這個時候來人,到底懷著什麽心思呢?前麵生意做到大賺特賺,現在清貨差不多消化幹淨了,有啥事?難道販賣人口?拜托,北靜王眼皮底下你弄馬奴?給老子找事兒是吧?
聶?請甄氏來人到後廳相候,自己盤算了許久,做出各種預案,才踱步到了後麵。
管家甄惟是老熟人了,仗著和索綽羅氏的關係,販賣人口,強買強賣,殺人如麻,出手大方,在清國內部也是有點名氣的。甄惟上首坐著個百無聊賴的少年,麵如冠玉,目如冕珠,唇如油彩,發如烏金,身材還未長成,十五六歲的模樣。
看到聶?便服入內,兩個人同時起身給聶?行禮,那少年行的是後輩禮。
寒暄幾句,甄惟道:“聶大將軍,這位是我家少主,寶玉。”
聶?對大將軍的稱呼欣欣然受了,慈祥的目光看了甄寶玉一會兒,高興地道:“此子人中龍鳳也。”
甄寶玉連聲稱不敢當。
聶?問了幾句平時讀什麽書,習武馬術琴棋書畫等等。
甄寶玉對以“樣樣都會一點,樣樣都不精專。”——那就是無一不知,自比天才了?
聶?誇讚道:“真是少年英傑啊!”心下冷笑,世家子弟都是這個德行,等見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吃過虧了你就知道謙虛了。
“馬上過年啦,家裏要封帳了吧?怎麽這會子來,北貨基本上都出清了,怕甄掌櫃要白跑了。”聶?有點陰陽怪氣。
甄惟似乎沒有聽出來聶?的古怪,笑道:“托大將軍的福,今年來北邊跑了幾趟,還小賺了點,總算主家不用打饑荒了。”幾個月前甄家還給聶?送了禮,求關照,江湖好漢們陸陸續續返回,大包小包的東西要換成銀子,甄家得聶?指點,提前備下大量銀子,在城關外十裏就開設了好幾個收購點,幾百個夥計加上護衛把生意做到飛起。北靜王、聶?等大佬自然得了不少孝敬,皆大歡喜。
甚至甄家把主意打到了榮國府身上:甄氏一開口就跟賈珍借了五萬兩銀子的流水。賈蓉重心全在土默特,不感興趣,但是他爹賈珍和幾個族老則不然——這些人兒子孫子都在跟著賈環搞親民根據地,據說已經貼出去百萬貫了!心裏極其不爽!一定要賺回來!他們不僅撥了五萬兩銀子給甄惟周轉,自己緊挨著甄氏收購點也擺上攤兒,隻收老參、虎骨和虎鞭等山貨。
雖然沒有甄家什麽都收做得大,卻也賺了不少。
聶?提到生意,甄惟笑道:“我家老太太今年把體己錢都拿了出來周轉了,幸好收益還行,這不,讓最寶貝的孫子來北方見識見識,拜見拜見聶將軍,順便給北方的親戚們請個安。”
甄家的親戚多在南方,北方最大的塊頭就是寧榮二賈了。
聶?自知攀不上賈赦這些大佬,連王子騰這個頂頭上司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他也很羨慕甄寶玉啊,全天下大人物們一半是親戚。
三人談笑風生,甄寶玉畢竟是世家公子,不僅官話流利,而且見識不差,言談舉止並不怯場。
聶?拿這個少年跟自己的劣子暗中比較……算了,還是想點兒別的吧,還可以多活兩年。
聶?的管家進來問酒宴擺放在暖房還是花廳,甄惟待聶?指示過後,狀似無意地道:“上個月,王子騰大人托榮國府信使帶了個口信兒,要親自見見我家公子。”
聶?汗水淺淺地浮上了脖子和臉,幸好早就跟王子騰坦白過了,全部往甄家和戴樂樂身上一推……他端起茶杯,自如地淺飲一口,“王檢點……不知道他身體調理得怎麽樣了?去請個安也好。”
甄惟沒探出他的底,再硬來,道:“心情好了,自然身體就好調理。不然淤積於內,藥石難過啊。”心情二字可圈可點。反正五百女直人轉手賣給了姓聶的,你王子騰遇刺可不關我甄家的事……
聶?目光一閃,“作為王大人的老部下,得知他身體向好,吾心甚慰。”真正要殺王子騰的是皇帝,手法拙劣了些,蛛絲馬跡也太多……更有他兒子的事在裏頭,不能賴我。
甄惟不再說王子騰的事兒,轉而大談今年一點也不冷,都快過年了才下了多少雪?明年怕不得大旱吧?
聶?猜了三天也沒猜出來王子騰見甄寶玉做什麽。那個甄惟帶著這個少爺來見自己一麵又出自怎樣的考慮。唉,老子一個武夫,被活脫脫地逼出了文人心機,這個不敢那個小心……真她娘的不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