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雪地戰虎,自投羅網(上)
舍旺看了看身後的小隊,本來有五十個人,因各種原因損失了五個,如今能蹦噠的不到四十五六了。
白雪漸漸覆蓋的山頭稀疏得長著歪瓜裂棗般的樹。樹枝曲折遒勁,樹根不甘於寂寞地鑽出地麵,將石頭拱翻,雜草脫去綠意和水嫩,扔下黃枯的莖葉,將全部的精氣神聚集於地下,準備著喚醒春風,滋潤春雨。針葉林色彩斑斕,有綠有黑有黃有紅,灰黑幹癟的鬆塔隨意亂扔在地麵,偶爾枝頭殘留著一兩個看上去有些淒慘的殼,估計連鬆鼠都看不上。雪地上偶爾有兔子或其他什麽動物的腳印,不知道這些小東西吃不吃老參?吃了老參會不會成精?
舍旺亂七八糟地尋思著,隊員們分成前隊中軍和殿後,躲躲閃閃地穿行在積年的叢林巨木之間。
先前碰到一頭餓半死的老虎,撲死了一個隊員,大家剝了虎皮,大吃一頓。虎骨舍不得扔,虎鞭最貴,都帶走。
結果背著虎大腿骨的那位從山上摔下坡,掉溝裏去了。雖然還活著,但也隻好聽天由命,這邊沒法子下去救他。
另有一天,小隊碰到清國野人,死傷倆才逃走。這些野人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一見生人就動手,害得舍旺準備好的一肚子“我有一個夢想”沒來得及說出口,就隻好開打。雖然野人們丟下了十幾具屍體跑了,舍旺仍然小心翼翼,萬一人家緊追不舍,送你離開千裏之外,再取你性命呢?
舍旺隊伍跟著賈環到了長白山後,就脫離了大部隊,他有自己的任務:鼓動滯留在清國的蒙元後人、漢人後代和野人去蒙清邊境旅遊。如果不肯去,童隰和張蓁都認為可以用繩子捆。
一個叫陸路通的人已經在某個地點聚集了千把人的村落,是日後築城的主力軍。舍旺必須給新城帶去更多的人口。
王夔在燒殺,賈環在花錢買人心,而舍旺的手段……反正弄到活人就行。
千人隊分成了二十乘,五十人一乘。散入位於高麗邊境的大山裏,能拐就拐,能騙就騙,能抓就抓,能綁就綁。
舍旺一心想搞個大的,他這個小隊放過了好幾個小村莊,留給其他乘去動員,所以他們走得最深最遠。
十多天後,他高興地宣布,“我們迷路了。”
深山老林不是一個友好的地方,危險無處不在:水源,洞穴,平坡,懸崖,樹下,樹上,密林,空地上都有致命危機。人命換來的教訓由不得這些適應草原的獵人和牧民不上心。作為土默特的特種戰士教頭,柯劇挑了又挑,門檻降低到不可思議才選出這麽點子二貨……其中有不少才從三七學校裏畢業出來實習的。理論知識學了不少,但大森林還是第一次見到。許多人從判斷方向時就開始犯錯,指著北喊西……
到挖野菜做湯時,至少一半人起碼搞錯過一次,理論上已經確確實實大家都被毒死了好幾次。和老虎遭遇戰時,有幾個人配合出現了失誤。才死了一個純屬運氣。
掉下深溝的那人也是個心不在焉、動不動走神的笨蛋。他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想辦法回家。
一連串的打擊和慘痛的教訓總算讓這些心高氣傲的蒙古特種兵開始敬畏大自然。畢竟大汗金榮懂放火,是長生天的代言人,並不意味著你作為他的手下,也能擁有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智慧超凡、見識淵博的超能力稱號。
要謙虛謹慎才活得下來!鄙視戰爭的人已經死光了:我們現在就正在與森林作戰!從秋到冬,這些戰士跑了千裏山路,成功地做到了一無所獲、一事無成。
戰士們整理一下糧食和水,保證十日餓不死,然後休息休息。天色漸晚,舍旺讓一個會爬樹的小子到最高的樹冠裏瞅瞅周圍環境,有沒有人煙。
不一會兒,爬樹的小子興奮地邊摔帶爬地跌下樹來,高聲喊,東方十裏左右有人煙,是個大鎮子。
舍旺一把將差點臉著地的活猴子扯住,保住他半張俊臉,沉吟道:“要不這就去打探打探?”
眾人士氣大振。
冬夜的長白山是仙境,白雪並不厚,反射著星光,樹枝上懸掛著霜條,將醜陋的樹枝畫成了優雅的水墨畫。白雪構築成了漂亮的幾何線條、圖形,把窮山惡水勾勒出一條極其性感的輪廓線。
偶爾有虎嘯、鳥鳴、雪落、枝斷,幽靜的天籟籠罩在舍旺小隊周圍,大家似乎有一種正在回家的安心感覺……於是大家一激動,統一拉了泡屎。
然後,通透了。
繞山跳溪,逐漸有了人跡,砍斷的樹枝,平整的小路,總能成功咬住隊員的陷阱(幸好還沒人斷腳踝),台階,草屋,小橋。
夜幕下的山村鱗次櫛比,鋪滿了五裏方圓的山穀。建築物都是以石為牆,紅瓦黑磚。看來這裏至少住了萬把人的樣子,牆上透出飛簷角鉤角,銅鈴棱窗的影子。街道整潔,花樹環繞,白雪下的鎮子是如此的出塵,飄渺,優雅,和粗獷。
有狗開始狂吠,隨後滿村皆鬧騰起來。
舍旺四十五人整好隊,收拾收拾衣褲,擦擦臉,將刀槍劍戟背於身後,靜靜地站在入村大道的橋頭等候。
火把成河,鐵器相撞的丁當聲不絕如縷。一群昂藏大汗手持刀斧棍棒,舉著火把,與這邊相峙。
舍旺從後麵上前,施蒙人禮,用比較標準的大同京腔道:“我等是走散的商隊,在山中迷路,打擾了。”
兩個老人走到橋上道:“你們是哪裏來的商隊?是怎麽走失的?”口音古怪,似乎不像北方話。
舍旺道:“我們是漢商蒙元中心的。”含含糊糊的,說了跟沒說一樣。
一個老人家道:“你們是蒙元人?”
舍旺道:“正是。”
另一老人:“你們到白山黑水來幹什麽?外麵燒殺搶掠的漢人和你們是什麽關係?”
舍旺:“他們是趙人,我們是蒙人,沒什麽關係的。”
老人甲:“你們不能進村,那邊有一個山坡,有看山人的茅屋可以暫住。明日一早你們必須離開。”
舍旺道:“多謝了。請問你們這裏是什麽村鎮啊?老人家貴姓?”
老人甲:“他姓艾新,就是漢語的金,我姓角羅,就是漢語的趙。”
舍旺喜道:“原來您是我家東家的本家,他也姓金。”
老人乙:“天下姓金的多了,哪能都是本家……他是哪裏的金啊?”
舍旺道:“他祖上是成吉思汗後人,姓孛爾隻斤,在趙國長大的改姓金。”
金老撇了撇嘴,蠻子。
趙老道:“天色不早了,你們那邊休息吧。”
好不容易搭上話頭兒,舍旺哪肯斷了?道:“大爺,我們前兒打了個大蟲,我能不能用皮換點米麵糧食和鹽菜啊?”
後麵舉著火把的年輕人一陣騷動。
金老:“是不是少了隻耳朵的老虎?”
舍旺讓背著虎皮的隊員解下包裹,呼啦一聲,年輕人們圍將上來。舍旺他們給老虎剝皮時生怕剝壞了影響價錢,兩隻耳朵被保存完好。果然這虎一隻耳朵上有貫穿傷,艾新和角羅們歡呼起來。
金老:“我們村受此虎騷擾許久了,一直沒有解決掉它。倒要謝謝你們了。”回頭喊上幾個少年去他家幫著搬東西,然後讓一個少年帶著舍旺諸人去山上小屋。
沒有撈到進村子的待遇,舍旺他們並不氣餒,乖乖的跟著向導往山上走去,半夜裏看不清路途還摔了好幾跤,不過當他們坐進了茅屋,圍坐在火塘邊喝上熱氣騰騰的奶茶的時候,一切不滿意都平複了。也對啊,一群彪形大漢半夜三更的手持執刀槍棍棒到人家村子裏來,人家小心一點也是很正常的。
當主人們送來了餅粥和鹹菜的時候,大家就更開心了。甚至每人還分到了一小碗酒,大概是謝他們為村子裏除了一害的原因吧。
第二天一大早,舍旺他們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手腳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屋外一片光亮,無數個毛茸茸的彪形大漢看著他們傻笑。那酒有問題!
舍旺怒吼道,難道這就就是艾新角羅家待客之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