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跳出囹圄,跌入塵埃(下)
二千多清軍分成九隊,小心翼翼地排除陷阱,往鎮上摸去。在清除了幾乎所有的陷阱之後,達及不占領了這個小鎮——遺憾的是,一個人都沒有。
達及不有些後悔,果然白來了啊,一個人都沒殺掉……占領了這個碎蚯蚓的七寸好像也沒有任何作用?
留下?等趙人包圍?
走?不僅兩手空空,還損失了一半人馬,白到此一遊。
達及不倒想找糧草燒一燒,或者金銀翻一翻,或者武器拿一點……轉了一圈,能容納十萬住戶、屁大的地方空空如也。難道還能挨家挨戶細細探視慢慢挖掘不成?
撤吧。
今天血虧。
順著原路退回鎮外,抬頭望天,日頭還早,要不去隔壁鎮子打個轉?
清軍士氣已經降到了最低,一大早不睡覺,還沒進攻就丟了一半人,而且啥也沒撈著——下個鎮子四五十裏地遠呢。萬一敵人也來一個半路伏擊呢?
要不試試?大家以為老子無功而返,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一個利害的——如果路上碰上趙國援軍,豈不就賺回來了?狹路相逢,你們趙人敢跟我對衝?找死。
斥候先行,注意伏兵!
後隊則懶洋洋的打馬,大隊人馬向東而去。
薄霧早已散盡,荒蕪的田野橫七豎八地倒著些麥杆稻秸,黑土上的白雪分外刺眼。
前麵出現了一道山坡,熟悉道路的斥候當先上山,發出安全信號後,士兵馬匹身影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山後。
達及不縱馬遊韁地衝上坡,眼前陡然一黑,從半山腰往山下,無數的馬匹正打著滾往下掉落。趙人太壞了,為了避免斥候過早看出虛實,從半山腰才開始挖坑,樹木間離地一尺高拉著細繩,甚至過馬頭半尺高也拉著細繩,將衝下山坡的戰士們吊在半空,鮮血飛灑。
達及不目眥盡裂,回頭一看,背後火光衝天,殺聲四起!箭如雨下。
後隊推著前隊由著慣性往山下滑去,越來越快,韁繩也拉不住了。
終於達及不在馬腿摔斷後逃得性命,沒有撞在木頭上,也沒有被掛在半空。但好不容易到了山腳,一陣箭雨迎麵而來。雖然攔路才幾百人,達及不知道,自己全軍覆沒了。
全完蛋。
達及不最後留戀不舍地看了看頭頂的樹枝以及其背景藍天,刀光箭影,趙軍在一一點名,把地上的屍體再殺一遍。
輸得好慘。
金振以微小的代價全殲五千正規清軍而不是民團!獲甲五千,武器若幹,馬匹完好無損的很少,人頭很多,足以壘成十大京觀。
皇子達及不安詳而微笑的臉被裝進了木盒,飛馬直奔山海關……北靜王有的是時間研究此人在臨死前走過了怎樣的心路旅程。
經此一役,實習生金振讓各山頭鎮將們心服口服。
王夔本來初聽到金振打得清軍全軍覆沒時還不信,嘲笑道:“吹牛皮吹得,這孩子莫不是瘋了?不要理會他。”到了日落時分,手下來報,十鎮的鎮將蜂擁至金振那裏討教對敵方法。
王夔心裏大不自在起來:如果我此刻就找上門去,會不會被人認為是向小屁孩兒低頭了?以後隊伍還怎麽帶?為什麽金振不來我這裏匯報工作?是不是你打了個勝仗就飄了?不要忘記你是我的下屬,你所有的功勞都是老子教導有方、指揮得力、後勤保障、信息及時、教訓深刻(這個不算,劃掉)的原因!你若敢居功自傲,老子不給你小鞋穿穿,整不死你?
王夔越想越邪乎,已經在算計在什麽地方扣一扣,壓一壓,打一打,坑一坑,騙一騙,搶一搶……忽然警覺,我得先去視察死傷繳獲,了解作戰經過,現場指揮是誰,總部指揮何人……老子的功勞放在哪裏比較合理,把人頭印信給搶……沒收了。
哼,金振你也太不會做人了!沒有人教過你領導要分走七成功勞的嗎?
王夔看看已然日落,居然還是沒有人來向自己匯報工作!?再也按耐不住,連夜向金振的鎮子奔來。
等到了燈火通明的營地,幾十個鎮將正在和金振以及一個陌生的麵孔喝酒。王夔大怒!戰前可以喝酒嗎?軍紀還要不要了?
王夔命令:“將這些人捆了打五十板子。”那個生麵孔起身,鬼魅一般地出現在王夔身邊,四個侍衛被他一拳全部打翻。
餘立根冷笑道:“清軍是打不贏的,打自己人本事挺大——也就這點子出息了。”
王夔驚而不惶:“你們要造反嗎?”
金振笑道:“我們一軍之力全殲五千清軍,捕殺皇子達及不,你說我造哪門子反?”
王夔立刻忘軍紀的事,四個侍衛被打也不理會,道:“人頭呢?印信呢?”
小軍頭們本來還挺慚愧,聽王子這話,臉上都有鄙夷之色。
金振:“人頭或者印信和你有關係嗎?”
王夔大怒,暴跳如雷地道:“我是總指揮,你們在我的指揮下打贏,居然說和我沒關係?還說不是造反!”
金振:“是賈氏家將李落雨為我們預設了三個攔截點,九處戰場,才得建功!你的那個雞肋般的小鎮除了困死自己手腳,能有啥用場?一字長蛇陣……簡直是個笑話。”
兵頭們點頭:跳出這個僵化的框框,擺脫單一的用兵之桎梏,戰場立刻盤活!傻麅子般長蛇陣那一套,在第一次打輸時就該拋棄了。死守著斷蛇一遍又一遍地輸,一點一點被吃掉!
幸好有金振!幸好有賈氏高人指點。
如果清兵換個目標,首攻王夔本陣的話……搞得不好這個達及不就升為天下名將了!天意!
王夔哪裏聽得進去軍頭們的戰後分析,隻是逼問人頭印信。於是在場者對王夔徹底死心。
金振晃著二郎腿,流氓模樣又拿了出來,“就不給你,你能拿我怎麽樣?”
王夔怒:“信不信我立刻滅了你?”
一個和王夔要好的八線豪強少年起身在王夔耳朵邊說了兩句。
王夔忍氣吞聲地道:“我和你哥金榮可是好朋友,他打贏了紅衣教的人,得虧我送盔甲呢。”
金振鄙夷道:“你早拿出這個態度不就沒事兒了?可惜你隻給我哥麵子,不給我麵子,那麽印信什麽的去跟我哥要吧!”
王夔:“賈府高手幫你打的這一仗,賈環還得喊我一聲表哥!”眾人一齊搖頭。這個千裏駒是徹底臉不要了。
金振驚奇地道:“那你找你表弟去吧。他認得你,我可不認得。”
王夔被擠兌得臉通紅,拂袖而去。
第二天,金振率領願意跟他走的幾萬人投賈環而去,丟下王夔留在他精心挑選的蛇尾“戰略支點”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王夔麵子裏子全失,不得不帶領剩下的隊伍回盤錦。半路上碰到來找他建立“根據地”的於釋懷,雙方會師大喜然後尷尬。
清軍又上來一撥,擺開決戰架勢。於釋懷的五千人還不如王夔,根本毫無戰場經驗,被清軍重騎一衝,本部傷亡之慘重,幾乎全軍覆沒。甚至於連於釋懷都失蹤了,也不知是死了還是被活捉了去,王夔本人也中了一箭。
盤錦小城哪能容納幾萬殘兵,而且又是無組織無紀律的江湖人?盤錦竟不許王夔入城。
王夔好說歹說讓城內接收了重傷員,自己帶著殘兵奔錦州,休整後往山海關退卻。
到了山海關,連北靜王人都沒見到,就因“急需養傷”,被近衛護送回京城。
王府冷冷清清,門子有氣無力,冷眼看著王夔一瘸一拐地進門。
空蕩蕩的院落,仆從丫鬟一個不見,王夔正要大發雷霆,一部推車突然從門外慢慢馳入。
王子騰紅光滿麵,坐在推車裏,轉過頭微微一笑看了王夔一眼,韋承嘉麵無表情地推著車,視而不見地繼續向前走去。
王夔大吃一驚,軟癱在地。幾個從未見過的男仆蜂擁而上,直接挑斷王夔腳筯,手筯,敲掉牙齒,割掉舌頭,劃破麵皮。
王夔痛不欲生,一邊苦忍受剮,一邊隱約聽到王子騰對韋承嘉道:“這個廢物從清國才賺了一百萬貫……賈環替他家賺了多少啊?”
韋承嘉道:“聽說沒賺……賈府還在往裏麵倒貼錢呢。”
王子騰歎息道:“眼皮子是夠淺的。若是這個逆子替老子也倒貼出去一百萬貫,說不定我也就饒他一次了。還是賈政會調理兒子啊。”
這是王夔聽到的父親最後一句話,然後就被拖上一部平板車,出王府後門,被扔到了天橋下的塵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