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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命途多舛,向天獻祭(下)

  金榮笑道,“你是獨立的成年人,這個問題請問你自己,答案就在內心。”


  賈琮站起又坐下,神色複雜。


  聞大娘的眉頭也是一幅解不開的樣子,兒子如果能掌控土默特當然自己是喜聞樂見的,自己之所以當上財政部長,原來他早就在處心積慮謀求抽身而去了!

  前途一片光明,但為什麽心裏很失落,很難過,很空虛,很迷惘?


  金榮走到童隰和張蓁麵前,良久,三人沒有說話。張蓁若有所思地看著金榮,深刻懷疑這個人沒說實話,但出於某個原因,張蓁並沒有出言質疑。


  童隰早就在研究金榮的蛻變,心中有無數個猜測。金榮講述的東西並沒有太出乎意料,但童隰就是全身發抖停不下來。


  金榮的話證實了這個世界存在著超級神靈。金榮用一種詭異的方式告訴他們,如果你用生命獻祭,有可能換來你本不該擁有的東西。


  金榮的故事給世界上所有的野心家提供了某個出口。如果能夠獲得上蒼青睞,他就能取得絕世偉業。而掌握著與上蒼溝通渠道的人,目前隻有金榮一個。


  他的訣竅是什麽?他是如何做到拿壽命換成就?會不會有可能反過來,拿成就換壽命?渴望長生的皇帝們會瘋狂的。落在他們手裏的金榮會被撕成細絲,甚至吃掉。


  那麽我呢?如果得到了金榮的機會,我會不會成皇帝、聖人?

  每一個人的內心都被自己的欲望拷問著,剖析著,鞭撻著,煎熬著,每一個人的靈魂都處在一個重塑的狀態。


  詭異的氣氛中,金瓏終於想通了為什麽大家都像是在地獄火海中煎熬,血紅的眼睛盯著金榮如同狼盯著羊。金瓏笑道:“不要癡心妄想了,你們不配。”


  賈琮第一個醒悟。一拳打在旁邊的石頭上,骨頭發出哢哢之聲。


  童隰、張蓁歎息一聲,手指放鬆,人也蒼老了三分。


  聞大娘擦幹眼淚,認命賭氣一般將頭扭開不去看金瓏這個沒出息的兒子。


  連飛死死盯著金榮,像是準備撲向獵物的豹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段冼二人絕對是動心了,說不定正在想著如何抓住金榮去找大公主邀功甚至把金榮賣給皇帝。


  金榮伸出左手,桃葉站直身,腳步軟弱虛浮,但仍然熟練地右手挽住金榮左臂,二人往山下走去。山風吹起長袍似乎在將他們往回拉,但二人都沒回頭。死在一起吧,也挺好。


  連飛跟上幾步,柯劇從拐角裏站起身來將連飛攔住。連飛喊:“爺,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金榮的聲音遙遙傳來:“人總是要學會長大的,心要獨立,必須擺脫對父母的依賴。我有一份禮物,你和柯二璫頭一人一半,轉交給大公主,算我給女兒的撫養費。”


  說的是寶藏嘍?你什麽時候將寶藏啟出來了?我怎麽不知道?

  柯劇猜到連飛所思所想,“寶藏還在地下,我們一起去啟出來,一半還太上皇的人情,一半給大公主,算聘禮和撫養費。”原來當初金榮答應送柯劇的禮物不是青城,而是寶藏。你怎麽舍得?柯劇不理解,但是他明智地不問。


  連飛哭著道:“怎麽到現在你還是不信任我?”


  金榮已經走得遠了,揮手不答。


  眾人都有些失落,在金榮心中,我們終究隻是外人。


  胡氏打扮成西域女子,抱著小小的金小小坐在大車裏,小導遊托婭幫著倒水喂奶換圍嘴。


  她本來馬上要嫁人了,結果未來的夫君在清國進攻時在城牆上鬧事,被當場斬了,事後連個喪葬費都沒撈著。托婭好不容易看上個像樣的男人,沒想到居然很可能是個奸細!她傷心了好久,這一次有個太太招聘仆人去西域,托婭也沒問薪水,也沒問家裏意思,就直接上門應聘了。這位胡太太很和氣,一個小孫子剛剛能爬行,可愛的了不得。


  托婭很奇怪,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要長途跋涉去西域,他的爹娘呢?胡太太解釋孩子爹娘這一兩天就到。果然,當所有的商隊集合好了,這孩子的爹娘也坐著大車攆了上來。


  這一家人看上去文文弱弱,根本不像是生意人。胡氏介紹兒子原來是在財政廳做公務的,托婭覺得她看穿了一切:原來是怕了清國和維拉特反撲的小職員,趁戰爭告一段落趕緊拖家帶口逃走。


  簡直不敢想象,這家人萬一碰到危險怎麽辦,刀拎得動嗎?


  好在千裏之內馬賊都死光了,從青城到喀什路途雖遠,卻極安全。有理想有抱負的馬賊都跟著葛爾丹偷襲青城,有跑得快的被鐵牛車擠成了肉醬,或者跑得慢的還在工地上挖運河造天廟賺工錢呢。據說這些人賺得比當馬賊時還多,青城的賭場和妓院裏擠滿了這些家夥,搞得妓女們整天嚷嚷著要抗日。


  夫人姓陶,整天板著臉,不問不說話。老爺整日趴在車上睡覺,可能身體不太好。


  趕車的兩個小孩兒不過十二三歲,雖然他們對付拉車的四匹戰馬遊刃有餘,但是托婭總覺得這兩個小男生會把車趕到溝裏去。好在上路十多天了,什麽車禍都沒有發生。托婭跟趕車的兩個人熟悉了,有說有笑的,但是一提到東家,兩個男生就顧左右而言他了。


  這次去西域的商隊首領名字叫阿凡提,據說是個波斯巨商,押著十萬柄刀來的中原,結果還沒有到京城,被江湖豪客圍著,也不討價還價,扔下錢,把刀一搶而空殺向清國去了。


  這個商隊從趙國進了大量絲綢、茶葉、宣紙、瓷器、玉佛像、漆器,準備回土耳其大賺哈裏發和他的歐洲朋友們一筆。


  絲綢之路上往來商隊如織,自從青城變成了三十稅一的自由港以來,絲綢之路向北移動到了長城之外。如鄂爾多斯之類的沿途部族錢賺得不要不要的。


  現在商隊還行進在鄂爾多斯的地盤上,黃河九曲十八彎,將這一塊大地滋養得如同最肥美多汁的西瓜。


  沿著黃河西行,落日餘暉將人馬身形拉得老長。忽然從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隊伍緊繃起來。雖然知道不會有什麽,經常有路過的大隊牧民或商隊,但按照慣例有護衛迎上前看個端詳。


  追上來領頭的是一個修過胡子的雄壯大漢,他喝道:“我是本地台吉朝魯,請商隊領隊出來說話。”


  阿凡提的蒙語已經大大進步,但是僅限日常生活必須詞匯,稍微複雜些的意思,以他的能力還不足以應付。這裏的部落多如牛毛,台吉一抓一大把,這一個又是誰?


  朝魯從青城趕來隻是想碰運氣能不能抓到金榮。他便問管事有沒有看到一家三口帶著奶娃子的,是他的親戚,趕來送別的。商隊為了避免麻煩,對付這種情況自然有標準流程,那就是,不知道,沒看見,未聽說。


  朝魯哪能這麽容易打發,便繞著隊伍跑了兩圈,一麵用漢語喊:“羊腸巷的兄弟,你這樣一走了之可不地道啊,我從張家口回來找你,是兄弟的別躲,有什麽事大家商量。那麽困難都過來了,別這樣了啊。”


  可惜沒人回應。一千多人幾千頭牲口的商隊要藏三五個人太容易了,沒有內奸的話根本不可能找到。朝魯又喊,“誰知道帶著奶娃娃的漢人一家三口在哪輛車上說出來賞銀二兩。”


  他這麽一喊,更沒人露頭了,為了二兩銀子出賣同伴的人,立刻就會被踢出商隊去。朝魯很明顯也想到了這一點,暗自後悔。但是金榮能上哪去?這個商隊可能性最大。


  雙方僵持著,商隊衛士漸漸不耐,我們可要走啦!

  朝魯看到對方將火槍擺放到明麵上,歎氣,然後撤退。


  這是跟我們絕交的意思了嗎?難道在天下樓說的話,一輩子相親相愛做兄弟,都是假的嗎?

  算了,強扭的瓜不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就走吧。


  桃葉湊到金榮耳邊說道:“你舍得?”


  金榮眼淚流了一枕頭,嘶啞地道:“我跟他們說過,我的目標是天下最高的山最大的海。我命不長,再不能浪費了。”


  桃葉慘白的臉僵了一僵,“難道真是這樣?”


  金榮道:“連娘都知道,青城非是我們能久居長安之所。你咋想不通呢,那些富貴權力都是假的,是禁錮我們的枷鎖,是牢獄。遲早會家破人亡。”


  桃葉:“難道就不能等孩子長大些再走?”


  金榮:“再不走,探春就要來了,就走不掉了。”這個名字一提,桃葉立刻熄火。


  這是命。


  在大家都沒注意的角落,托婭目光炯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自己的東家是有故事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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