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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虛心受教,安心挨打(上)

  說是說書房,其實是辦公室。無數的卷宗塞滿外間的壁櫃、書架、書桌、木箱、竹簣、紙質文件夾。


  皇帝在內間辦公,超大的書桌子上鋪滿了東西:書卷、奏折、賬冊、名單、圖片、印章、紙筆、墨汁、筆洗、筆架、筆筒、筆掭、茶托、鎮紙、硯滴、水呈、臂擱、高足果盤、茶壺、淺碗、手帕等等諸物。


  牆上有畫、有劍、有地圖、有掛毯,地上有各個高度的凳椅擱腳台幾。內外隔斷處有黃花梨的超闊四麵屏,上麵或是名畫或是名家書法。


  任何時候小太監們都被指使得螞蟻一樣,尋書、尋圖、尋賬、尋人,記口諭、記起居、記垂詢、記嘉獎貶斥名字,稟筆大太監還要在低幾上伏案草擬旨意,下條子。


  當水涇進入書房時,皇帝正在角落裏和大學士竊竊私語,對著地圖指指點點。


  今天皇帝穿著市麵上隻聽聞卻無從得見的密織綠籠紗,上有裝飾用的金文,排列地如同飛蟲舞風——據說這個款式來自於妖狐亂世故事。


  說書的講,有絲工得了螺祖夢中指點,織出以蝌蚪文為裝飾的紗袍,由真蘇妲己之父蘇護敬獻紂王。這故事到處都是肉色橫陳富貴荒淫花團錦簇的描述,讓聽眾浮想翩翩,江南有好事者嚐試著織出此紗,立刻轟動,江南織造大臣立即征集最佳者,作為貢品送入上京。


  皇帝嘴上大罵難道這些人把自己當作是紂王不成?卻又感歎難得這些財主忠心可嘉,下了厚賞,但也嚴令江南織造大臣可一而不可再。


  這紗籠於雪白的龍袍之外,金翡腰帶配壓袍玉佩,如身附春日綠柳之煙,又似披上了秋末花草之甸!皇帝本人身材高挑,劍眉鳳目,鼻如懸膽,口大唇薄,黑發如雲,牙如碎玉,著此袍更是高貴清雅,如同昆侖神仙或終南隱士一般。


  水涇三步並作兩步繞過“將相合”與“隆中對”屏風,看了一眼於謙手書“滿江紅(怒發衝冠)”和趙孟頫書“黃鶴一去不複返”,給父皇請安。


  與皇帝語的是首輔大學士淩三攴,此人原非此名,因其孰師見其頑劣,以戒尺打其手心三記後幡然悔悟,奮發讀書,終成解元。因感念其師之恩德,遂改名三攴。


  此人中等家族出身,生平最恨高門勳貴,賈敬在官場上頹然而退,主要便是此人作梗,封殺了賈敬入閣希望,逼其退隱。


  見五皇子請安,淩三攴避在一旁,六十多歲的老頭,敏捷輕盈,估計功夫不淺。


  趙國風氣是文武兼修的,皇帝皇後公主皇子個個身負武功,雖然大多是花架子,但上有好,下必甚焉,哪怕隻是廣播體操或者軍體拳、表演級太極劍水平!

  狀元、解元、進士、舉人更是絕對不取手無縛雞之力的軟蛋。為了讓貧苦秀才們能把身體養好,縣學每天都有羊肉雞肉雞蛋魚之類的定量供應,此舉乃使水氏皇朝深受士人愛戴,是千年未有之善政。


  不然你以為童隰怎麽能以五十之齡在草原上最終活了下來(金榮:難道不是因全靠我這個學生親手煎藥熬粥啊)?如果諸葛孔明活在當下,仍然在五十歲時就把自己熬幹的話,簡直就是文化人的恥辱。


  皇帝笑眯眯地叫起,閑話幾句後,水涇道:“兒臣昨夜把玩西洋懷表,感其精工細作,忽發奇想,若能學會其手藝,用於火槍火炮,咱們大趙軍力當能更上一層樓。又想我中華哪裏沒有能工巧匠,重賞下去必能有所得,何必非學佛郎機?再一轉念,或者愚者千慮,西洋工匠中必有可師之技藝。左右為難,由是反側,不能自決對錯,請父皇指點迷津。”


  皇帝失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韓退之有雲,吾師道也,達者為師。我兒能有此念博采眾長,大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況西洋之玉乎?你盡管去做,讓工部出人出錢,理藩院協助你。”


  忠順王應聲“是。”


  皇帝吩咐道:“為上者不必事事躬親,該交待下去的,就放給下麵人做,順便看看這些人能力、品性、心胸、敬畏之心如何。你一個人三頭六臂也辦不成幾件事,要有識人之慧。統禦是大學問,書裏沒有寫的,當用心揣摩。”


  水涇狂喜。這是耳提麵命啊!凝神靜氣地聽著,雖然是老生常談,但難得皇帝親自教導啊!

  淩三攴笑道:“五殿下深謀遠慮,視野開闊,國之幸也!”皇帝瞥他一眼,好吧,話還能說得更直白點嗎?

  淩學士目不斜視,假裝沒看見皇帝的眼色,盯著水涇越看越喜歡,“五殿下頗有祖風。”


  你這麽說,太上皇未必同意。皇帝暗自翻了個白眼。


  水涇心頭大定,狂喜,穩了!


  皇帝又道:“兵乃國之重器也,要多試驗比對,細細研究,不用急在一時。”


  水涇開心得恨不能跳起來在空中飛舞。不用急在一時!這是個許諾嗎?


  一直到走出書房時水涇都是輕飄飄的好像踩在雲端,耳邊隱隱聽見皇帝對大學士笑道,“畢竟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更是如飲瓊漿,醉人心脾。


  這天是如此的藍,這水是如此的清澈,那風中還有絲絲香甜……

  一個宮娥在他身前輕咳一聲,水涇才注意到此人候在道旁等著自己回音。


  “嗯?你剛才說的什麽?”水涇收起某種類似得意忘形的表情,不耐煩地道。


  “賈貴妃有請五殿下說話,請殿下移步。”


  賈元春找我做什麽?忠順王警惕心大起,回想起早上她和秦妃看自己一眼,肯定沒好事!有心不去,卻又不敢,畢竟是名義上的母妃。


  水涇心不在焉地跟著這宮娥,身後有三個隨從、兩個小太監,還有一個是戴權的人。


  層層保護之下,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


  賈妃住在比較偏的殿中,麵積隻能說是將就,好在草木蔥蘢,花枝繁茂,若有若無的清香從黃紅粉白的小碎花甸中傳來,環繞纏綿,欲拒還迎,欲訴還休,欲言又止,透露出一種“你愛來不來老娘不在乎”的淡定與自戀般的絕不放棄。


  一路小丫頭們打起簾子,“五爺來了”之聲不絕於耳,嬌鶯弱啼,婉轉娉婷。或暢快直爽、或柔而不弱、或機靈嫤妧,或嬟婠嫻姣,讓人望之可親,聞之可喜,語之難忘。


  賈妃正與秦妃閑話,這也是預料之中。二人並未盛裝,除去了早上立規矩時穿的大衣服,紅肥藍瘦,翠軟白嫵。


  水涇不敢久視,低頭行禮,二妃極客氣地起身,不受他的全禮,齊齊回禮。上茶,讓坐,請點心。


  賈妃道:“這酒釀圓子從酒釀到搓糯米粉都是我們姐妹自己做的,請五爺品鑒。”


  正好水涇也餓了,謝過之後,細嚼慢咽地用了點心,味道果然不錯,很精致的南方風味。


  至於你們如此費心招待是為了啥,我等著聽聽。小圓子不能說明什麽,但是你們的誠意我感受到了!後宮有自己的盟友,那自然是好事。


  水涇最後謝道:“二位貴妃果然慧質蘭心,心靈手巧。”


  秦妃道:“說到巧手,我們家的姐妹幾個從小就喜歡做這個做那個的,琴棋書畫也都是不差的。”


  咦?你這是在做媒嗎?


  賈妃抿嘴笑道:“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成為忠順王妃呢。”


  水涇道:“自然由皇上和皇後娘娘做主。”


  賈妃道:“我家詩社吸納了不少美詞娘、小才女、嬌詩娃。這是她們今年新作,不打算傳播到外麵去了,就幾個府裏親朋好友送送。”


  秦妃道:“如果五爺看中了哪首詩詞,想要認識認識作者,我們姐妹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二。”


  賈妃道:“皇後那裏自然也早得了一冊,我們將這詩集交與五爺也是皇後示意,若果然有好的,五爺選選。”


  秦妃道:“倒不是我們姐妹說嘴,裏麵十五個女詩仙,哪個不是好的?”


  賈妃笑道:“五爺也莫看花了眼,隻憑直覺去選,倒是天意。”


  秦妃:“那麽多的雅號,猛一看是倒會眼花繚亂的。”


  賈妃:“五爺要不要這些詩翁的畫像打打眼啊?”


  秦妃:“這倒是,日後要母儀……”說了一半就被踩了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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