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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浪子回家,財女把脈(上)

  許青媛輕輕放下畫筆,工筆仕女最難畫出神韻,練了不少時候,近一年了還沒有畫出花樣來。書與畫,手上的運勁發力甚至呼吸都不一樣。一旦成了熟手,就很難調整固有習慣——所以曆來少見書畫雙絕。


  雖然花鳥魚蟲竹蘭梅菊,園子裏很多,盡可觀賞,卻畫的總是徒有其形,難得其風骨,姿態也勉強。更何況冬日裏草木凋零,哪有什麽意趣!

  要不試試畫仕女圖吧?沒想到她在仕女畫上找到了些許自信,風流飄逸的感覺比畫蘭菊時更順手。


  連惜春也對她的侍女畫之質感感到不解,隻能說有些人天生就該做這個!好好鑽研仕女圖,前途大好,也是極好的打發時間的消遣。


  冬天的顏料容易結冰,許青媛有些倦,便步至窗邊,看著樓下的婆子忙著曬被子。


  天香樓地處偏僻,雖然也算是核心地帶,花木掩映之中,外人不走到麵前哪能得見其真麵目?


  許青媛隱約也聽到過前任女主人的故事,是是非非總隨雨打風吹去,理睬作甚?


  正神遊,忽然一陣大亂,小廝瘋跑。一個婆子正要喝罵,嘩啦一聲架子倒了,急忙去救被子,罵人不急,被子要緊。


  那小廝衝到天香樓下喊:“少奶奶,蓉哥兒回來了。”丫頭婆子全部大喜驚呼,也不計較罵人了。大丫頭招呼開賞錢,開心至極,終於熬到頭了(咦?什麽情況?夫人不急丫頭急),粉紅的小臉冒著熱氣。


  許青媛捂著胸口,氣息紊亂,腿軟筯麻,原先的揮灑自如,審視世界,飄然來去的女子變成了一個心亂如麻,既盼男人回家,又怕男人回家的童養媳。


  唉,嫁過來一年多,竟然沒有見過自己男人長啥樣!


  壞脾氣的霸王回家了,我怎麽辦?

  一年多不見,風塵仆仆的蓉哥兒率著數十家將從四川路歸來。先去見賈珍,給爹爹磕頭。賈珍在兵部屬於冷板凳,除了大朝會非去不可,其他時候先點個卯,借口下軍營,看軍械,審軍容,便常在外麵溜達溜達,一圈打屁吹牛下來,就下班了。


  日頭還早,賈蓉的歸來讓午睡迷迷糊糊的賈珍立刻一振。


  看到賈蓉請安磕頭,“長高了呀!”賈珍極為欣慰。


  隻見賈蓉身穿灰不溜秋的厚棉襖,腳踏黑不溜秋皮靴,頭上戴的棕黑熊皮大帽算是唯一表示其有錢人身份的物事。身無金玉銀珊瑚珍珠飾物,也無朱綠藍紫華貴色彩,既無玳瑁象牙翡翠孔雀稚尾,又無狐貂犀鱷鯊皮,麵目沉穩目光深邃,舉止大方磊落。


  尤氏從門外走進來,看著名義上的兒子,未來的掌門人,賈蓉像脫胎換骨似的,侃侃而談,大口喝水,大說大笑,大開大合,眼睛不由得一亮。原先那個粗糙做作,虛榮假偽,重利輕情,狷狂無忌,不服天不服管的廢物點心花花公子紈絝子弟,可能真的完全蛻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物了。


  賈蓉早使人送上了蜀錦絹紗禮物給後母和媳婦。見了尤氏,起身給請安,複又繼續匯報這一年所做所為。


  首先,鍛煉了一年內務政務,從查賬,考核員工開始,跟著商隊實地考察,走遍四川大小二十城鎮,跨過十餘河流,熟悉了地理人文,接見一些不方便公開露麵的開山立寨的江湖人,求見地頭蛇兩大宗師黑白無常,在佛道叢林中交接雅士高官退休的名士養望的高人,尋覓些罕見少聞之貨,招收勇武貧寒的鄉野少年進家將營,拔除一些諸如天網的耳目據點,調戲一下殺手頭子劉塬那賣甜豆花的女兒,警告一下成都知府吃相別太難看要懂事,拜訪蜀王、各路總兵、檢點,接濟一大撥落第秀才舉人進士,處理掉一些價值尷尬的地產,登淩雲寺拜大佛,上峨眉等佛光,進青城山尋覓隱士(賈敬的關係),在雪區給土司們送溫暖.……

  原先那個虛空少爺如今矯健如虎,縱馬如龍,舞刀如風,槍出如雨。當然這些事情都在賈敬賈珍注視之下發生。如果賈蓉做的不好,有的是人會糾正教育教訓他。家臣地位可比家主當麵,你個毛短皮薄肉厚腦殘的候補家主想抖威風還早呢。


  就算賈敬,手握重器的雲顛人物,在張道士麵前敢放個屁?


  賈薔衝進來,眼淚汪汪地握住蓉哥的手放不下來,尤氏擦擦(疑似存在的)淚,打斷賈薔絮絮叨叨,以及賈蓉第二遍的自吹自擂,道:“你媳婦兒還在等你。”


  賈薔訕訕地將賈蓉的手放下,賈蓉尷尬,真是對不起這個女人。


  賈珍點頭,“要善待許氏,她做得不錯,是個族長夫人的樣子,莫要怠慢了。”


  賈蓉行禮退下,直接奔天香樓而去。


  許青媛聽著樓梯吱呀咯噔,一個矯健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暗影中。那人揮手將丫鬟婆子統統攆下樓,扶住門,略有猶豫。許青媛吊得老高的心迅速一沉,難道……

  賈蓉從樓梯口的暗處望向窗口假裝讀書的女子,隻見她身材厚實,眉目看不大清,頭發在冬日陽光下反射著五彩的光暈,一身極淡極華貴的棉襖緊貼著她略顯豐滿的腰臀。這樣的女子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因為貴族的審美從來都是嬌弱小巧瘦,胸不能大,腰不可粗,臀不可厚,腿不可肥。


  賈蓉從暗影中走到陽光下,對著那放下書驚惶不安的女子行了一禮,“相公我不在家,孝敬父母安家平宅辛苦了娘子,賈蓉謝過。”


  許青媛的心如同風中的蝴蝶,又想排翅禦風駕雲,又身小嬌弱,手腳無力;既想用妖狐斬男術將此人收於裙下,又知此人閱遍群花,心神堅穩,跑遍千山,隻怕那一杆亮銀槍是自己把握不住的大家夥。


  賈蓉禮畢起身,隻見對麵那個女子愣了一下,斂衽回禮道:“相公身係賈氏二府,肩挑千鈞重擔,腳踏萬仞深淵,最是兢兢業業,隻恨妾身才不能助益,德未必服人,若能不成為相公負累便是僥天之幸。實不敢當相公此禮。”


  賈蓉大悅。原來那個秦姓女人隻會從眼角給個“過來”或者“死開”的指令,任何時候都壓在賈蓉身上牢牢地把握一切。那個花氏海盜則一味地迎合討好,柔如無骨,時間久了便頗為無趣。其他女子更是味如嚼蠟,嚼一口便失於平淡。


  而眼前這個小才女,既能作文,又能畫畫,能讓府裏上上下下接納,以平凡的姿容衣裝獲得榮寧二府認可,那就很了不起了。隻說榮府那幫女人多難搞?如果不是王熙鳳和秦氏要好,秦氏怕是活不出老賈母說她“第一得力”四字。


  再看許氏,麵目越發可愛起來。賈蓉道:“今兒個跑了百十裏地,去玄都觀見了老太爺才回來的,燒水沐浴吧。”許氏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興奮激動害怕擔憂患得患失,到樓梯口喚人趕緊燒水,一麵親自服侍賈蓉更衣,這一服侍就一直服侍到夜深,勞累得骨軟筯麻,換了兩次床單.……兩隻蝴蝶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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