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月黑雁飛,單於夜逃(上)
太上皇坐在搖搖晃晃的大車裏,細細地將金榮最後的演講讀了一遍又一遍,“天下會!好大的口氣!”冷笑。就憑你?沒二兩重,骨頭輕,讀了三天書,寫了五個畫本,就敢自稱天下會主了?置朕於何地?置大趙於何處?
勝友如雲?往來公卿?日日會議?章程都列出來了?天下會已然得了十二個理事?全是蒙古部落族長、長老、年長的台吉和漢人商會的代表?你們十三個賤人能代表天下?笑死我了。
老頭敲敲窗,下令加快速度,冒雪兼程,務必三天到大同。
水焉怎麽回事?坐鎮金榮身邊居然無所做為?這一屆年輕人不行啊!上一屆天網總統領,嘖嘖嘖,那個鐵血手段!水焉還是太嫩了。讓老哥哥來幫你一把,將那個天下會捏在手裏。哼哼,說到手段,能跟朕扳手腕的人不多啦!
要不這兩天就把胡氏辦了?增加點份量。以後就把她安置到皇家幼兒園當老師,這女人帶出來的孩子都還不錯(連飛不是她帶的,搞錯了親)。
山路積雪不算厚,但滑。速度一提升,感受大不舒適,顛簸起來。胡氏和聞大娘躲後麵小車上竊竊私語,做著各種預案。
以聞氏之老奸巨猾,在江湖上混得如魚得水,最後釣了個海賊王,什麽男人沒見過?太上皇身份雖特別,也不過就是個男人而已。
“大妹子,”這輩分算的之亂,也是沒誰了,“你到底怎麽想的,那個人耐心越來越少了。估計這兩天就會要了你。”
胡氏臉紅了,這個事兒在她心頭盤算了好久。如果說著眼兒子的前途,從了也就從了。金榮雖然有所抗拒,畢竟放出話來,一切由自己做主。但是從內心裏講,自己才三十五六歲,要嫁給比自己大一倍的老男人.……好日子還剩多少?手指頭掰掰就夠用了。接下來呢?老頭子萬一怎麽著了,自己算什麽?勾引太上皇的狐狸精?用腳底板想想就知道了,一入深宮身不由己,太妃會饒得了自己?打入冷宮?發到廟裏做姑子?索性暴斃了事?金榮在某個時候警告過自己,最壞的情形就是,福沒享幾天,命就交待了。
兒子這麽出息,原也用不著搭太上皇的順風車,反不如現在玩玩曖昧,讓外麵的人摸不清底細,疑神疑鬼的,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一旦被老頭子得手了,萬事皆休!
當晚,胡氏發起了低燒,臉通紅,拚命喊渴。
隨隊的年輕太醫草草把脈,便報了個風寒感冒的病症,開了藥方,抓藥熬藥,在驛站鬧騰得雞飛狗跳。太上皇看了看胡氏的診斷書,吩咐好好照顧,第二天便扔下她們繼續上路。
胡氏在驛站裝了兩天病,留下來監視照顧她的兩個嬤嬤便催上路去大同。聞大娘自然不同意,堅持要回京城,雙方開始扯皮。
一個嬤嬤勸道:“已經走了半道兒,不著不落的,回頭也這麽遠,前進也這麽遠,不如去看看兒子,再做打算。”這是看出胡氏心思的明白人啊。有兒子在身邊,又遠離京城,老皇帝就算怎樣了,也比獨自回去承受老太妃的壓力強。
胡氏當即同意,於是以蝸牛一樣的速度向大同而來。
太上皇畢竟年紀在這裏,速度一加快,立刻吃不消,好在剩下的路不多,抬著走也不用三天。終於在上千武士護衛下浩浩蕩蕩抵達。孫恤心老早就得了信兒,開心得全身穿不住衣服,迎出三十裏地。若不是太上皇禁止擅離職守,他會迎出來一百裏,在京城門口接駕。終於盼來了退休老幹部皇帝,孫總兵準備了所有的機靈肉,屁顛屁顛的拍著馬屁,緊著湊了一肚子錦繡文章。哪知老頭兒見麵第一句話:“帶金榮來見朕。”
白費心思。
但孫總兵毫不氣餒,立刻讓孫紹祖快馬加鞭召金榮見駕。當金榮飛馳而來時,老頭兒已經快進城了。
匆匆打了個招呼,金榮便問母親在不在,聽說生病滯留在驛站,金榮告罪一聲,在宮布連飛金蟲賈琮及一百賈氏家將護送下去接母親。
在金榮大隊人馬做種種準備,去迎接母親出發前,童隰招來幾個蒙古台吉,包括那個號稱“命就是金榮台吉”的那位神箭兄,匆匆說了幾句。就在金榮出發前後,一撥一撥的蒙古馬隊持公主手令相繼出城,消失於群山之間。
在五個騎士的護送下,胡氏,聞大娘,兩個嬤嬤分坐兩部車,向前行動。山墊漸陡,長城的城牆在遠方隱隱可見。風不大的時候,車窗會打開透透氣。走了十幾裏地,聞大娘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她探出身子,側耳傾聽,又嗅嗅空氣,招呼伴行騎士道:“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妥當?”
那士兵才十七八歲,笑道:“前後十幾裏都是驛站,太上皇剛剛才洗過一遍周圍山頭,應該不會……”話音未落,一支長箭直奔他胸膛而來。聞大娘手一招,將箭撈在掌中,大喊一聲敵襲。
山路兩邊箭如雨下,幸好這車有鋼板加固,一時射不穿,但牲口馬匹和車夫立刻就有損傷。傷馬又蹦又跳,差點把車撞翻。
五個騎士幸好因為天冷,穿衣到最厚,盔甲俱全,便沒有傷亡。兩輛車停到大石邊,擋住敵人,眾人縮進死角,偶爾會反擊射出幾箭,戰果自然是聊勝於無,自我安慰。
來襲者隊形整齊,層次清晰,大約不到一百人,麵蒙黑布,弓箭隻往馬匹車夫騎士身上招呼。聞大娘的暗器範圍極小,隻得十來米遠近,還要看是不是在順手的方向。兩個嬤嬤躲在車內不知道戰鬥力如何。
此時尚不到午時,官道上空蕩蕩的,往來車馬一個都看不到。那個少年騎士喊,“守住,靜待援兵”。說得好像驛站有兵可用似的。
百來人圍攻七八個人,還多一半是女子,還有受傷的車夫。這個守住該如何理解?
蒙麵人好整以暇,時不時射一兩箭保持火力壓製,其中一個人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殺。”
無人理會,鬼信你的。
“哪位是金榮娘?我保證不傷害你們,隻要你們跟我走一趟。”
無人理會。胡氏除了念真空家鄉,無生老母保佑,已經不能動了。
車內又射了兩箭出來,隨風而去,毛都沒沾著,眾盜大笑,又向前走了幾步,然後有三人無聲無息跌落馬下。
眾盜嚇了一跳,迅速回馬退後。有人蹲下身,跑到死者身邊看了看,剛剛開口要喊,結果無聲倒地。
眾盜這才注意到從某車底飛出一道光,刺入他喉嚨,直透後腦。
聞大娘威武!
眾盜又後撤幾十步,開始竊竊私語:有高手。
一個賊人下馬爬上山,想居高臨下扔大石頭砸人,剛剛爬到一半,一支箭不知從何而來將他刺穿。原來是那少年騎士,受聞大娘刺激,覷見一個機會,偷射冷箭,大功告成。
屍體滾落山坡,盜賊們又退後幾步,聽弓弦聲音好像一石強弓。這裏居然有兩個高手?
正僵持著,轟轟烈烈的馬蹄聲從大同方向遙遙傳來。眾盜呼哨一聲,向京城方向退去,然後順著平穩的山脊溶入山林。
金榮穿得黑咕隆咚,從一群灰不溜秋的騎士裏排眾而出,喊,“娘,娘。”
聞大娘探頭揮拳,“得救了!你娘在此!”
金榮翻身下馬,金蟲跟著一道跑過來,各找各媽,互訴衷腸。
胡氏抱著兒子又是一陣大哭,“老娘病死病活,臭小子你怎麽胖成這樣啦?”
金榮一臉黑線。
拉車的車夫換了馬,被打發回去,宮女嬤嬤隻好下車,騎馬跟著。
金榮將胡氏扶到馬上自己坐在她身後,大披風裹著。聞氏則上了一匹溫順的母馬,金蟲則跳上他乘坐的駱駝。賈琮揮矛,整隊,馬隊緩緩而行。沿途路過驛站,不斷的有騎士從山中來,馬頸下都掛著人頭。大冬天的在外麵晃蕩,非奸即盜。
金榮一一驗視,最後目光在秦鍾的人頭上停留了許久。射殺秦鍾的是曾在天下樓裏射中金榮帽子的那位台吉,名叫朝魯,是鄂爾多斯汗國下屬一個十萬人大部落的台吉。
朝魯衝金榮點點頭,金榮回禮,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