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怛怛巨嬰,悱悱婢女(下)
第二日午時,金榮帶著金蟲便到城門口候著,不多時,長長的蒙古騎兵護著豪華馬車悠然而至。手持特別通行證的蒙古騎兵在金榮身邊停下,桃葉的嬌嗔小臉從車窗裏露出來。
金榮鑽進馬車,娘的,不愧是太上皇的隨侍坐駕,寬廣深遂,連馬桶都有。那他本人的車駕得誇張奢侈到何等程度?
一個三十多歲的教養嬤嬤微微一禮,金榮點頭,大喇喇地坐下,長腿伸出去,正好頂著桃葉的大腿。把桃葉恨得牙癢。
金榮道:“給北靜王妃的禮選了個什麽?”
桃葉取出來一個木盒,裏麵是一塊手絹,繡著一隻長著滾圓眼睛的玉米,承光線角度變化,那玉米可愛得瑟嘲弄的表情簡直是一言難盡。
教養嬤嬤苦笑搖頭。
“這個是太上皇挑的,讓北靜王以後眼睛睜大些。”桃葉貓咪一樣的聲音好聽得不得了,讓人聯想起撩人夜色。
金榮捉狹地笑,“回娘家……別介,又不是去顯擺,且不能吵架,也不用去討好,化解尷尬第一,出口惡氣第二。你是蒙古王的女人,和北靜王妃說不好就是平起平坐。當然平起平坐不可能,至少可以賞個坐位吧?但是如果你講講太上皇大爺在鄉下鬧騰的趣事,總不能得罪了誰。當然人家若是小器巴拉的氣死了,也不是咱們的過錯。對吧,這位嬤嬤?”
教養嬤嬤苦笑道:“北靜王妃畢竟是女子,年紀又小,文文弱弱太太平平長大的人,哪經得住這****撕扯的?”
桃葉笑道:“如果你被她賣到妓院自生自滅,還要主動上門跟她握手言和,就不會這麽想。白說兩句話打個臉算得了什麽,又非皮肉之苦。”
說話間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到了北靜王府,蒙古騎作怪,呼喝奔跑,把守門的嚇得差點閉門鎖戶。一張名貼由金蟲遞送過去,隨即中門大開,王府輔官親自降階相迎。金榮和桃葉得了大臉麵,扶著手進了府。金蟲昂然跟隨,氣勢淩人,看來老娘不在,立刻放飛自我了。
那輔官被三人氣魄所懾,滿臉堆下笑來,客氣話連串成篇,說北靜王已經從上書房當值的差事下來了,正在和王妃喝茶。
到了內堂會客廳,王爺王妃在門口相候,雙方見禮,桃葉看著王妃回禮,明顯是不情不願,勉強之極,心頭樂開了一朵大喇叭花。
輔官將金蟲請到外間休息喝茶,金榮點點頭,這個小叔不錯,氣場全開,高手風範端得很足,暫時還沒有暴露其銀樣鑞槍頭的本色。
落坐上茶,桃葉道:“今兒個早上太上皇得知臣妾要拜訪王爺王妃,就親手挑了一份太太手繡絲巾作禮物。請過目。”
北靜王夫婦忙立起,請過太上皇安,宮女教養嬤嬤答“太上皇安。”二人這才注意到此人全身宮裝,氣勢恢宏。
愣一愣後,二人謝過太上皇,謝過胡氏,讚過桃葉有心了。隨即接過教養嬤嬤雙手捧著敞開蓋子的木盒,那玉米小人目光輕佻,別有用心地看著他二人,果然生動活潑趣味十足。
看著王爺夫婦強壓著惡心還要讚不絕口,金榮對桃葉的惡趣味簡直是無語凝噎。
王妃哪肯吃虧,讚過之後,啪地合上蓋子交給旁邊妒火中燒臉色青白衝著桃葉瞪眼運氣的女官。那女官側身退下,從桃葉身邊走過,故意用屁股撞了桃葉肩膀一下。桃葉腳尖斜出,在她腳踝一劃一推,撲通一聲那侍女摔出去老遠,又正好踏在神出鬼沒的金榮腳背上,從踉踉蹌蹌變成了狗吃屎,伴手禮木盒飛出一條完美的正弦函數曲線,降落在了大門外。
金榮抱腳慘叫。
那侍女從地上爬起來,怨毒地看著桃葉一眼,跪倒請罪。
桃葉捂著心口道:“這個賤婢,撞了我、摔了太上皇親手挑選的禮物、踩了我夫君一腳,還這麽凶?你把王爺王妃置於何地?王府的規矩家風還要不要了?”
王妃咬住下唇,待要說話,北靜王陰柔的臉上全是怒色,“拉下去打二十棍家法,然後攆出去。”
金榮道:“王府的體麵就是朝庭的體麵啊,萬一有人心懷怨懟,在外麵亂叨叨,成何體統?傳到民間已是不妥,若傳到番邦……比如蒙古……朝庭臉麵何在?”
王爺道:“罷了,打死!打死!”早有婆子侍衛將那女官捂了嘴拖了下去。
桃葉親自將散落的絲巾收進木盒,交予一個戰戰兢兢的婆子,春風吹拂一般回到座位上,輕聲歎息道:“唉,還是自己動手比較放心啊。”
這是報仇的意思?是那女官把你賣到妓院?金榮用目光詢問,桃葉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王妃平靜一下,飲一口茶道:“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婢女,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是有的,驕橫輕狂,死不足惜。”
桃葉被她積威所懾,不敢直接懟回去,噎著一口氣上不來。
金榮笑道:“是啊,人命說金貴也金貴,說下賤也下賤。如果不是蒙古王帳裏的汗王一家死絕,女人被擄,哪輪得到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小民去蒙古直麵千軍萬馬呢?呆在京城混吃等死不好嗎?可是身份越是高貴,摔倒死得越難看,連累人就越多,搞到夷九族十族的,不都是貴人?還是當個小民比較瀟灑啊!桃葉這人素來膽小,一想到前宋的公主妃子被野人擄掠到北方任野人褻玩,簡直是出門的勇氣都沒有了。”
王妃氣得臉都紫了。桃葉配合地捂胸,給金榮扔了個好看的白眼。
北靜王道:“草原野人那麽可怕,女人如貨物,父死子承,兄死弟及,想必桃葉你會留在京城侍候金榮母親的了?”
王妃笑道:“男人就該在外麵打拚,我們女人家家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有什麽用?男人贏了就是登了高枝飛上天去,男人輸了就會身不由己被千人品萬人嚐,想死都死不了,得多慘不忍睹。”
桃葉捏捏拳頭道:“哪有相公在外拚命,女人躲家裏享福的?先開國皇後紅娘子那般的英雄人物比不了,端茶倒水燒飯洗衣的活總是能做的。桃葉又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相公在哪裏,自然桃葉就在哪裏。富貴貧賤同生共死而已。”
金榮翻了個白眼,真是個傻姑娘,這就中了激將法了。
王妃一臉同情:“哎呀,萬一形勢凶險,你們要逃,女人不就是個累贅?你相公別被拖累了。”
金榮搶在桃葉前,把她大義凜然地賭咒發誓,說定要死在前頭之類的話堵住,道:“男人總是要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孩子的,陰陽調和就是女人對男人最大的支持。”
桃葉嗔怒地剜了金榮一眼,北靜王和金榮一起大笑。
王妃乘機道:“你們男人說天下去吧,我們女人說女人的私房話去。”起身拉著桃葉的手便走。
金榮對教養嬤嬤陪笑道:“有勞嬤嬤了。”
王妃回頭看看那宮裝女官,嘴角略沉一沉,一臉假笑地扶著桃葉去了。
那教養嬤嬤略福一福,便跟著去了。
桃葉一開始緊張遲疑,姿態僵硬,被王妃拽著有些局促,待走到門外才放鬆了心態。太上皇都被老娘捉弄得不要不要的,你個小王妃,還能把我怎麽著了不成?不怕我在太上皇麵前上眼藥啊?
腳步輕鬆了,笑道:“王妃娘娘,我跟您說說太上皇好玩兒的事兒吧,可有意思了。”
王妃咬咬牙,放出一抹極其可愛的笑容來道:“妹妹天天和太上皇一起玩嗎?”
桃葉銀鈴般笑道:“可不,我們玩兒猜單雙,摸魚兒,摘杏兒,撿蘑菇,鬥草.……大爺,就是太上皇,我們都喊他大爺……故意輸給太太好多東西,您瞧這鐲子釵戒指,都是太太賞我的。”
王妃越發嬌嫩的聲音笑得那麽開心,“快摘下來給姐姐我瞧瞧.……”越走越遠。
金榮收回目光,對北靜王道:“賤內不懂事,讓王爺您看笑話了。”
北靜王道:“說什麽桃葉也是我王府出去的人,品格性情顏色都是一流,配你正好。”
金榮謙虛道:“是我高攀了。”
北靜王臉色現在才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