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吐露真心,隱身歡場(上)
連飛抽泣地道:“我把自己打扮得那麽醜,一般人根本不會多看一眼,根本不會發現今天我的妝和昨天可能不大一樣,但是您跟我說話時從來都是正眼相看,並不斜視鄙視厭煩無視,而且經常開玩笑說我今天變好看了或者怎麽越來越醜。您一直讓我幹活時悠著點兒,當心腿。並且一開始讓我白躺著養腿,什麽都不用幹。”
連飛抹抹臉,越發地花了,“我也是人,這輩子從來被當作畜生或者泥巴般下賤的東西看待.……嗚嗚嗚,他們從來沒關心過我的生日。您還問我知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然後給我做了個大蛋糕。我吃了三天,嗚嗚嗚,是我吃不下嗎?是我舍不得!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被您笑話了好幾天。”
連飛轉身跪倒在金榮身前:“爺,我是連飛,您拿李白的詩給我取的名字!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我不是丙卯或者什麽阿牛,什麽小蒄子,什麽討債鬼,什麽殺千刀。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嗚嗚嗚……求求您,別趕我走,別不信任我。我不欠他們的。嗚嗚嗚……”
金榮心潮起伏,這是真情流露嗎?如果這也是表演、陷阱的話,我認了。
金榮道:“好了好了,說得我怪難受的。我不攆你走了,反正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贏。”
連飛大喜,跳起淩空一個跟鬥。
金榮上前,輕輕摟住這孩子,:“你放心。隻要你真心待我,我必真心待你。若有可能,我們做一輩子兄弟。”
連飛被他摟住,先極緊張,想逃,後來聽他說完,身心一軟,一把抱住金榮腰,撲倒在金榮肩上。
金榮低聲道:“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還是不會要你的。”
連飛抬起頭,“爺,你說。”
金榮道:“不管怎樣,我禁止你傷害自己,不能用刀劃臉,不能自殺,不能對自己的身體不尊重。我們都是寄居在這個身體裏的過客,要感恩上天賜予的健康或哪怕殘缺的手腳,感恩父母給予的英俊或哪怕醜陋的麵容。我們隻能讓自己努力讀書修心,以配得上這天賜的身體,我們沒有資格傷害它毀掉它,不管出於什麽理由。”
波波波,強大的仙靈氣從連飛頭頂直上雲霄,微光如激光般照射金榮印堂,然後奔向某不可言說之地。
連飛愣了半天,然後開始哇哇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嘶力竭了,才收了聲道:“哭得好開心,爺是世上唯一的好人。我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逼得整個村子關門,然後等爺上我那邊討水喝,騙取同情領我走,而且還騙成功了!”
金榮道:“得了吧你,還賣乖。把這幾天發生在金莊的事詳詳細細給我說說。”
連飛道:“太太前日忽然想著去市場買羊,就拉我去集市問附近有沒有養羊的人家。碰上了一個管家,說他家有羊,價錢也好商量,於是我們去他家作客。牽了兩隻羊羔。回家後,我用木料打造了羊圈,剩下門沒安裝,用欄杆胡亂堵住缺口,回去睡覺。忽然想起要問太太家裏沒有米了,要不要買,結果一看臥室門敞開,太太已經失蹤。”
金榮又驚又怒。
連飛道:“我一直追到大路口,地上沒有車轍印,莫非是水路?我又跑到咱們家河邊,河中心的平台上果然有水印,我拚命跑,終於在小河入大河口看到船尾波紋還沒散。我追了半夜,終於攆上那船,高聲喊太太。一個女子叫我回去,太太親自來說她被重金請去鄉下繡無生老母像和真空家鄉繡畫,大概兩三年完成後安全無虞地能回來,太太讓我回去,說這次繡像可以賺到五百兩銀子,但是比較急,耽擱了彌勒千歲生日可就不好了。如果有事,自然會托人給爺送信。”
金榮一直捏著拳,渾身發抖。肯定是羅教的人了,也隻有他們對這莊子地理位置熟悉,羅姥姥一麵放出血手來硬的,一麵綁架胡氏來陰的。虧我還以為羅姥姥是好人!慈眉善目,客客氣氣,還指點我修行,還提出混入入草原去當王子,原來都是騙人的!一聽說寶藏,啥都顧不上了,得罪了賈敬也在所不惜。怪不得矛落如雨直接下死手,這是要滅了羅教的意思吧?
連飛道:“那女人聲音我認得,是前幾日來過幾次的柳媒婆。”
這個線索很要緊,賈璜娘見過那媒婆柳氏。就從她入手。
夜幕降臨,太陽的一點餘暉將地平線的輪廓勾描出一線金邊,血紅的晚霞一絲一絲指向東南。
賈璜失神地坐在大門外,麵前大海碗裏隻有一塊冷硬的高粱麵餅,一杯冷水。大門緊閉,二樓窗戶倒開了一條縫隙。隔著厚厚的木門,金氏哭罵依然清晰可聞。
“嫁過來五六年,我姓金的哪裏對不起你賈家了?賈璜,你摸著良心說,家裏每年幾十幾百兩銀子開銷哪裏來的?沒有我金家的海貨鋪子,你喝得起這馬尿?娘能吃得起這高麗參?兒子能用得起這絲綢衣衫?我就娘家侄子一個親人,爹還沒了,你不關照他,反而把他推向綁匪歹徒淫賊?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帶走?連著金榮娘也失蹤了.……他們要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做姑姑的怎麽去見那地下的哥哥?當年他拖著病軀把我交到你手上,沒想到哇,倒讓你這沒用的姑父把自己外侄給禍害了。不要說有恙沒恙,現在都不知道落入哪路歹人手裏,我的天啊。如果他怎麽樣了,你一輩子別想吃一口肉!我怎麽嫁了這麽個廢物啊,爹啊,兄長啊,老金家斷了根兒可怎麽辦啊?沒法見你們啦!我死前要劃花了臉才能下去.……”
窗戶口子開大了些,賈老娘從上麵掛下來一坨鹹肉,賈璜接了,窗戶又掩上。
賈璜匆匆吃光東西,喝了水,唉聲歎氣起來。原以為忠順王府必能給個麵子,去接人就是一句話的事!結果人家說金榮被人搶走。順天府全力以赴,全城大搜,可是三天過去了,金榮依然下落不明!他已經吃了三天閉門冷饃配涼水。
金氏在家地位超然自然是有原因的,人嫁妝豐厚,每年小幾百兩的鋪子收入捏在手裏,更與賈珍媳婦尤氏交好。她聽尤氏說那天發生的事兒,當時就炸!賈璜這個武功高手就沒好日子過了。你如果不心虛,為什麽瞞著我不說?咹?賈璜解釋再解釋,金榮應該就是個路人甲,花姐血手和蓋魁才是核心,怎麽反而金榮失蹤,講不通啊,百思不得其解。金氏哪管那麽多,已經鬧騰好幾天了。
這時,忽然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子跑來,陽光斜照在背後。“賈姥姥,賈姥姥,”清脆的童音喊。
賈璜娘趕緊開窗,金氏哭罵聲便停了。賈璜也頗有興趣地看著那小子,這臉上全是東一塊西一塊的煤灰黃斑,真是夠髒的。
那小子站在房屋影子裏喊,“我娘讓我問您一聲,知道不知道一個姓柳的媒婆住哪兒啊,有個事要問她。”
賈璜娘居高臨下地道:“你誰家的小子啊?”
那小子道:“我家住東柵欄兒胡同,我娘有個親戚,想問問柳大媽有沒有合適的小娘子。我那哥哥前兒剛剛考上了秀才,普通人家可就看不上啦,他還老罵我,凶得了不得,還吃了我的點心,我媽也不站我這邊兒,還罵我小器,讓著哥哥點兒,人家都是秀才了……”
賈璜手捂麵門,向後倒在椅子裏。
賈璜娘被他聒噪得,趕緊道:“好像她住小花枝胡同,門口有顆什麽樹的。”
那小子哦了一聲,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轉過巷子,看年四周無人,輕溜溜地上了圍牆,翻過坊牆,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