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唇槍舌劍,燭光斧影(下)
金榮轉念,那蓋魁武功高強,捆上雙手估計都能吊打我這個業餘畫家,怎麽殺他?我又沒石灰毒藥匕首,而且我又不是韋小寶。
還得虛與委蛇。蓋魁的要求那是絕對不能答應的,這種事沾不得。怎麽拒絕……很考驗金老師的智慧啊。
如果跟他說一時找不到張嗩呐,拖延是能拖延的,隻怕被他一眼看穿.……欺負邪教頭目傻嗎?論算計、設計人心、計謀、手段、武功、眼界、判斷、機變、適應力、心腸堅硬各個方麵.……十個金老師也比不上人家。不到高段位,怎麽能當得上邪教駐京辦主任,甚至有信心爭一爭教主之位?
蓋魁聲音越來越響:“若有朝一日我當上教主,金兄弟,你就是從龍之臣,擁戴之功,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哥哥所求不過是送個信兒,其他你一概不用過問!怎麽樣?”
這人蠱惑人心的本是當真了得,金榮大為心動。是啊,萬一這家夥成了呢?從龍擁戴,你要造反嗎?親,會不會說話?
隻要不造反,支持蓋魁風險收益比之合算,簡直喪心病狂。正常人看來,若拒絕了他,簡直是愚不可及。可惜金老師不是正常人。人家是作家畫家娛樂界新星,看不上邪教頭目,恨不能退了莊子換不認得你。
蓋魁氣惱道:“我就納了悶了,金兄弟你在想什麽呢?打打殺殺不用你,清理教務不須你動手,皇城司跟我合做又不用煩勞你去說項,舒舒服服地跑個腿兒就能賺個前途,嚇著你什麽了?”
金榮清清嗓,聲音也大了起來,“老哥,就是這事兒太大我兜不住,有點害怕。”
蓋魁罵道:“你怕個錘子,我骨頭斷了一根,被血手雙煞圍攻都不怕,你躺被窩裏怕被屁給崩了啊。”
金榮聽他口氣漸不耐煩,忙道:“好吧好吧,全聽你的。”
蓋魁緩和道:“不是哥哥我逼迫於你,實在是哥哥我生死攸關,請你見諒。”
金榮很響亮地唉了一聲,我是書生誒,又不是賭徒,我不喜歡把命交到欺師滅祖之輩手裏。更何況萬一血手什麽雙煞打上門來,你幫我砍?你砍得過?
蓋魁道:“我們信無生老母的,是知道好歹的,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都在心裏裝著。你放心,咱們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跑不了。”
“真的嗎?當年教主救了你,你也說要一輩子效忠教主絕無二心。”一個陰側側的聲音從角落裏響起。
撲地一聲油燈熄滅,蓋魁身形一閃,咣地一聲,一個身子撞上牆,刺啦一聲,俠女畫被撕破。金榮慘叫道:“我的畫……”立刻街角狗吠,隔壁對麵窗戶啪地打開,可以想見幾雙八卦的耳朵已經伸將出來。
燭火燃起,房間內不知怎樣多出兩個人來,將蓋魁團團圍住。蓋魁躺在地上,軟軟的,生死未知。
背對著金榮一人,冷笑道:“不堪一擊,吹牛倒是天下無敵。”
另一人低下身子,借燭光細細看了看金榮,道:“明日不要出門,自有人來尋你說話。”金榮唯喏喏而已。大魔王來了。
第一人提著一把大斧子,呼地在空中虛劈一記,道:“你膽子夠大就去找張蓁報信,看他敢不敢管血手雙煞的事。”
第二人在蓋魁臉上拍拍,“別裝了,慫樣。順便說一句,血手雙煞有三個人,金小哥別弄錯了。”
什麽事兒!為什麽不叫三煞?三傻大鬧好萊塢?(金老師又在抖機靈了)
第二人拎著蓋魁像拎著一隻雞,道:“很抱歉毀了你的畫。不過這畫最好燒掉,蓋魁難道沒告訴你這女子是皇帝的姑姑?天網聽說過沒?總統領啊,人家!你私藏她畫像是要殺頭的。”
晴天霹靂!張嗩呐蓋魁都知道,但是都不說,壞人!這是在拿捏我啊。
金榮立刻將對蓋魁的同情置之腦後。這人十步一算,心機深不可測,行事看似光明磊落,其實曲折陰暗,處處埋雷。本來想十兩銀子騙了我的故事就甩掉我,一看到總統領公主畫像,聽說公主救援過我,立刻投資一套莊園給我,把籌碼加到最大。當真厲害的緊。
兩高手目光巡視房間一周,斧頭一揮,金榮看得清清楚楚,這巨大的斧刃將蠟燭尖尖黑頭斬掉而蠟燭卻紋絲不動。
示威!絕對是威脅我!
房間陡然暗了,金榮眼睛裏還留著蠟火餘光,心底更冰涼一片。
“這根蠟燭送你了。”言畢二人低笑,拉著蓋魁穿窗而出,星光在搖擺不定的簾子後麵射入房間,燭煙嫋嫋飄向星空,一切就好像一個夢。
為什麽這窗戶設計得這麽寬大?金榮大恨,隨即想到是前世的金榮半夜跳窗溜出去玩兒的需要.……
晦氣。
睡覺。
第二日一早,金榮搖搖晃晃地出門買早餐。一見他出門,羊腸巷的街坊們立刻消失在深宅門後。一隻雞在某處呼喚一聲,立刻被掐斷了脖子。一扇扇門後隱藏著無數雙眼睛,每隻眼睛中深深地燃燒放射著一種“惹是生非的壞種被黑社會逼迫莫來害人我們不認得你”的表白……
本來呢羊腸巷是窮人居多,最近賈府建省親別墅,將寧府園子附近所有傭人住所全部拆了。幾百個兩府傭人便要另找居所,羊腸巷又近,居民又窮,不過幾個小錢就能讓房子轉手。原住民反正也是租戶,搬遷款一到手,紛紛搬家,隻有金榮花姐聞哥等少數幾家堅挺。
金家院子雖然才一進,但因有兩層小樓,鶴立雞群一般,頗得賈府幾個管事婆親睞。可惜胡氏有璜大奶奶作後盾,原是不用懼怕逼迫,咬定房子就是不賣,“你們看老娘我是缺錢的人嗎?”。詹光和程日興親自來關說,都被胡氏或軟或硬頂了去。
金榮木然走出小巷,不理睬任何人。喝過豆汁焦圈,包了幾個饅頭,又趕回小巷,竊竊私語的聲音立刻消失,人影蹤跡全無。熱鬧的大街和鬧鬼般寂靜的小巷簡直成了兩個世界。
金榮想笑,想搞個惡做劇,撲到別人家裏作客,拉人下水……終還是什麽都沒做,深一腳淺一腳回家,大廳坐等。
把畫燒了?將一段思念也燒毀了?舍不得啊!準出家人皇姑,又是什麽天網總統領,這個物種不是你可以覬覦的,哪怕嫁了三次沒嫁掉。
終於還是舍不得,將畫用漿糊補一補,雖然畫毀了,人卻沒撕壞,隻是老虎腦袋和脖子對不上而已。
金榮木木地坐著,等待命運的敲門,末日判決。
啪啪啪,有人拍門,寂靜巷無人區似是得到了一絲電力,空氣中浮動著“終於來了揭盅看大小”式的興奮。金榮嘶啞的喉嚨說不出“請進門沒關”的話來,蹣跚著上前開門。區區幾步路,如望斷天涯西出陽關一般。
“吱呀”一聲,門後露出一張俏麗的小臉來。這個女孩子嬌小玲瓏,眉如遠山,目光透亮爍爍生暉,鬢插金步搖,手捏絲絹,粉褙子綠襖紅裙,腳下描金小牛皮靴。這身衣服首飾隻怕就可以買下整個金家宅子了。
她未語先笑,眼睛眯成兩道月牙,“金公子,早啊?早飯吃了沒?”銀鈴般笑聲回蕩在曲巷中,花姐第一個探出頭來,“小金,有客人啊?”
如同得了暗號一般,聞哥娘幾個立刻伸出半個腦袋來,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