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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圓足自滿,毒手折骨(下)

  這狗日的老魁,能靠這故事賺多少錢?隻給個莊子,太便宜他了這狗大戶!盤他!

  金榮擠到裏麵櫃台上問明蓋魁不在,便瘸著出了酒店。


  一搖一擺地逛到前頭一個點心鋪子門口,幾個小凳子上坐滿了人,那位被金榮踩了一腳的小老太太正一個人扇手絹。金榮到麵前拱手道:“剛巧沒注意踩您腳麵上了,對不住啊大娘。”


  那大嬸打量打量他,“地方那麽大容不下您一隻腳,非得看準了奔我來?得虧是我,換個人就得跟你打起來。”


  金榮道:“要不我請您喝茶賠個不是得了。”


  那大嬸道:“不用不用,我家裏馬上人來接。”


  金榮道:“站著聽半天書,渴得緊,一杯茶而已,不值什麽。小二,有茶麽?”


  裏麵跑出個夥計:“客官,咱們這兒是點心鋪。”


  金榮道:“一碟兒綠豆糕,一碟兒棗泥餅,一壺老君眉。”夥計吆喝道:“綠豆糕棗泥餅老君眉啦,裏邊兒請嘞。”


  金榮笑對小老太太道:“相踩即緣分,喝杯茶?”


  那大娘略一猶豫,金榮手腕伸將出來,她手一搭金榮,扶著腰奮力站起。


  進了店才發現櫃台縮在牆角,空出老大地盤擺滿了小桌小椅,零零落落坐了好幾位中老年婦女。金榮攔住夥計道:“你們這是茶館呢還是點心鋪呢?”


  夥計笑道:“自打萬喜樓說新書,買點心的越來越多,喝茶的更多。哎我就納了悶了,什麽熊精啊,神獸啊,有這麽好聽嗎?而且大多都老太太。呦,我可沒說您哈,您是大姐,不是老太太。”


  哼,某老太佯怒,氣衝衝地坐下。夥計將茶水送上,點心擺來,金榮請老太太隨意,自己咬了棗泥餅一口。好久沒吃糖啦,二次元的的砂糖水果糖牛奶糖貴比黃金啊。小老太太細細地品著茶水,對點心不屑一顧。


  老太太道:“你這孩子,隨隨便便就請路人喝茶吃點心?倒是少見。”


  金榮隨口道:“二人對坐,哪怕無話可說也勝過一人獨處。”


  沉默良久,她忽然道:“塵世如爐,心中但念佛陀菩薩名號,無生老母慈悲,信者便得解脫,便不懼寂寞。”啊?業餘形而上哲人教友?


  他從穿越以來,讀過好幾本佛道入門,對宗教術語的運用技巧略有了解,買繡品的雲娘也是信老母的,話頭正好懟過,對付幾句唄。便道:“金剛經有雲一切有為法皆夢幻泡影。孜孜以求念頌尊名,有口無心,或者心有所求不曾供佛,是害己之法也。”


  老太太被他噎著了,瞪了幾眼道:“心中若無淨土,自然口不應心。若能放下執念,念頌淨土,自然佛陀菩薩感應,來世轉生佛國。口念老母,便是最簡單直接地供佛敬佛了。修行之道在日日月月,功夫不到,自然雜念叢生,比如自性如昭昭之月為雲翳所蓋。功夫不到,自然雜念叢生,比如自性如昭昭之月為雲翳所蓋。功夫到了,自然雲去月出,皎皎自明。”


  金榮默思,體味月出天心之意,誠心道:“受教了。”整個人進入一種鬆而不弛,緊而不繃,非輕非浮,非沉非滯,欲思非思的狀態。雖未圓足,卻也沒有粘遲垮飄。微光不亂其何來,閃閃從印堂流入,感受更加清晰。


  老太太瞪了他一會兒,道:“家裏人來接了。今日叨擾你的茶水點心,來日定有回報。”門口一小姑娘正在東張西望,金榮將小老太太送出門,看著她上轎去了。


  金榮坐回位子,本已放空的腦子裏立刻裝滿想法。


  跑了一整天,仗著年輕不怕累,精神壓力其實也挺大。從公關賈府開始到擠人堆兒聽說書,腦子裏將一天碰見的人、每一句對話細細回品。賈母,王夫人,李紈,寶釵,寶玉,一言一行評估體會,看看有無錯會她們言外之意,基本上沒有紕漏,才鬆弛了。


  在小攤上隨便吃點大餅豆腐腦之類回到老屋,漆黑冰涼。金榮兩世為人,雖始終是資深手殘黨員,燒灶煮洗腳水還是能對付對付。一片叮當過後,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看著床頭俠女發呆。微弱的星星從她眼中發出光芒,堅毅的麵容不苟言笑,唉,板著臉都這麽好看。


  樓下暗黑中忽然有動靜,貓?鼠?人?金榮悄悄起身,拾起連飛砍柴的刀,溜著門縫順著牆角走到樓梯口。因樓梯一踩就響,金榮屏息靜聽,樓下黑乎乎的靜悄悄。街對麵聞大哥娘正絮絮叨叨地數落兒子,油燈昏黃透過棱窗。隔壁花姐還在低聲唱戲,“良辰美景奈何天”之類。巷外隱隱有犬吠,胡氏屋廳堂廚房柴房空氣似乎凝固了。


  金榮鬆了口氣,正要回屋,一隻大手從後麵捂住他口鼻,另一隻手緊緊別住柴刀。金榮大驚,正要奮力掙紮,耳邊低低的聲音道:“金哥兒莫慌,我老魁。別作聲。”


  金榮辨出那個口音的確熟悉,便放棄掙紮,那聲音道:“別動,等等。”二人僵立著,良久,金榮隻聽聞大哥娘收起針線關門關窗,花姐不再哼戲改長籲短歎,狗吠也漸漸息了。蓋魁低低地道:“好了,進你那屋,別說話,別點火,上床。”金榮打了個哆嗦。


  蓋魁一點一點鬆開捂嘴的手,金榮大口呼吸,另一手中的柴刀則被蓋魁收了。


  金榮一點一點摸回床,躺下,耳邊聽到蓋魁鑽到了床底。黑暗中隻覺嗡嗡的血液在耳廓流動,心跳也終於緩了,金榮用指甲在床板上劃了一劃。


  蓋魁噓了一聲,又良久,屋頂瓦片輕輕嗒地一聲,又嗒地一聲。良久,蓋魁在床下呼出一口氣來,低聲道:“你咳嗽一聲,然後關窗。”金榮依言,低咳幾聲悉窸窣窣地起床關窗拉上簾,坐回床上。又良久。蓋魁道:“好了,可以小聲說話。”


  金榮噝噝地道道:“你搞什麽鬼?被追殺啊?”


  蓋魁噓噓地道:“老子實在是沒法子才來金哥兒你這兒,對不住了,算老魁我欠你的。”


  金榮噝:“何人在追殺你呢?可以說不?”


  蓋魁噓:“那肯定要說明白了,日後說不定他們還會找上你,不讓你心中有數怎麽行,萬一說錯一句話,那是要出人命的。”


  停了一會兒,二人細聽屋外,夜深人靜,萬籟俱寂。蓋魁噓:“點燈方便不?沒大動靜的那種。”


  金榮噝:“得下樓從灶下取火。”蓋魁噓:“你別動,我去。”他嗖嗖兩聲便下了樓,悄無聲息地帶著火回來,那咯嘰嘰的木樓梯居然像是被按了靜音一般,金榮大為佩服,傳說中的輕功啊。


  金榮接過火點著油燈,蓋魁伸手將火擰到最小,金榮才發現他渾身是血。“啊,”金榮倒吸一口涼氣。蓋魁嗬嗬地笑道:“別看吐了這麽多血,其實傷不重,另外隻是斷了根肋骨而已。”


  好吧,你斷了骨頭的還輕靈得像隻活猴,佩服佩服。


  蓋魁也不客氣,從金榮衣箱裏掏出衣服來,將自己脫得光溜溜的,將幹硬的血漬搓掉,用布頭重新將胸捆了,換上新衣,正好合身。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般熟練,接骨頭固定,仿佛傷勢在別人身上一般。


  金榮渾身顫抖,全身酸軟,暈血啊我,真沒用,俠客夢醒。


  蓋魁收拾停當了,笑道:“嚇著了吧?”然後卷了血衣,拎著剛剛用來點燈的柴火又下了樓,全部塞到灶下,燒著了,撥弄散了爐爣灰,細細看過了,又熟門熟路地從鍋裏取出烤熱的剩幹餅,大嚼起來。金榮扒在樓梯口看著蓋魁忙碌,暗自讚歎這人的存活能力可比蟑螂.……莫非老魁其實是個亡命之徒江洋大盜刺客綁匪采花賊?


  “你到底是什麽人?誰在追殺你?”這個話題終是避不過的。


  “聽說過彌勒教嗎?白蓮教?摩尼教?拜火教?五鬥米?好吧,您能寫會畫,上古故事信手拈來的,居然這些道會教都一無所知?”


  我聽說過明教……小昭是聖女來著。金榮努力回憶那個是大光明呢還是啥的東西,唉,哪怕是武俠小說或者網絡小說也得認真讀一讀而不是隨便跳過,說不定就是下回吹牛裝皕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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