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三人行
“現在該怎麽辦？”雲眠霞問道。
狄秋沉吟道：“眼下隻能先將這屍體藏好再說，希望這人接下來沒有什麽事情要再去回稟那朱謙的，否則一旦他沒有準時出現在朱謙麵前，定會教朱謙起疑不可。”
“都怪你剛才猶猶豫豫的，要不是我傷勢未複原，定將這人和朱謙一起拿下了。”雲眠霞不滿道。
狄秋聽了這些話隻是一聲不吭，也懶得和雲眠霞爭論許多，要是事情這麽容易，他早就已經出手了。
他想到這煙花定與朱謙的陰謀有關，既然這人寧死也不願透露，朱謙肯定也不是那麽好被撬開嘴的。就算自己拿下了朱謙兩人，那煙花一事無法徹底解決，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都隻是徒勞而已。
狗急了尚且跳牆，更何況是人呢？他已經見多了被逼到死地之人，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樣決定的後果。自己絕不能拿這機關城裏這麽多人的性命安危去賭。
雲眠霞去翻動了一下屍體的衣袖還有懷襟，想著找些有價值的線索。但可惜的是，此人與朱謙似乎不曾通過書信交換過訊息，身上除了些散碎的銀兩之外並沒有其他發現。
“想不到朱謙還挺把細，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留下。”雲眠霞歎道，“隻是搞不明白為何選這武功如此稀鬆之人做自己的心腹。”
狄秋也蹲**子查探了一番，尤其是手掌之中看得尤其仔細。口中道：“可能是朱謙自信過了頭，覺得自己的計謀萬無一失，所以交給誰都無妨。不過我瞧著這人手上的痕跡，確另外有個猜想。”
“此話怎講？你看出什麽了？”
“你瞧他的手指甲縫裏，有硫磺與火藥的殘餘。”狄秋道，“而且手掌的顏色微微泛黃，想必是常年解除硫磺所致。這煙花裏本就用得到火藥，因此我有理由懷疑此人可能是一個製作煙花的匠人，朱謙帶他來參加奇兵會的目的，就是為了在煙花中做手腳。但此地與煙花又有何關聯，我一時間卻還沒有想到。”
雲眠霞聽了狄秋的分析覺得十分靠譜，會武功的人不乏少數，但會製作煙花的人卻不多。想必朱謙帶此人來機關城，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這世上這兩項都會的人，確實是不容易找。瞧他剛才試圖反抗的動作，多半也是朱謙臨時傳授了一些功夫讓他以作防身之用。但可惜的是，這武功非一朝一夕能學成，這點皮毛把式對付普通人還湊合，遇上狄秋也隻能束手待斃。
“既然此人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就趕緊處理了吧。我覺著埋葬屍體太過麻煩，這城中也無什麽空地，不如我們就將其丟入城牆邊的水銀河裏去，裝成試圖逃出城去失足跌落的吧。”雲眠霞提議道。
狄秋聞言立即反對道：“這樣不行，屍體丟入水銀河裏遲早還是會被撈起來的，要是朱謙恰好見到那就不好了。”
“那你說怎麽辦？就地掘個坑埋了嗎？”雲眠霞道，“我們手中又沒有鏟子，難不成要徒手去挖？”
狄秋也是有些為難，這機關城裏要找一處藏屍的地點確實有些不便，可就這樣草率地丟進水銀河裏也實在不妥。
就在此時，狄秋耳朵忽然一動，察覺小巷外有幾人急忙朝這邊跑來，聽腳步聲竟然十分熟悉。口中忙道：“有人接近，先躲起來！”
雲眠霞心頭一驚，這時也已經聽到了腳步聲密密匝匝地襲來，顯然不止一人。於是，隻好拋下屍體於狄秋躲在了暗處。
來人闖入小巷，見裏頭躺著一個人，為首的“咦”了一聲，緊接著便朝著屍體跑去。
狄秋與雲眠霞隱在暗處，豎起耳朵傾聽。方才追來之際，卻沒發現身後有人跟蹤，而且此人從自盡到現在，不過半刻鍾而已，不該這麽快就被發覺才是，不禁都在猜測這來人會是誰呢？
“怎麽回事，大哥你會不會是看錯了，這人不是狄秋。”一個人問道。
那被呼作大哥的人道：“不該如此，我瞧那人身形體態絕對是狄秋無疑。怎會跟過來卻變了一個人，就算狸貓換太子也沒法這般快。”
狄秋聽到這說話的兩人，心中頓時一顫。怪不得這腳步聲如此熟悉，原來是金門三俠中的錢金虎與錢金獅。這樣說來那這四人中肯定還有那老三錢金豹，隻是最後那人是誰卻是暫時無法知曉。
卻聽那錢金虎歎息道：“這般還不容易才找到了狄秋，卻還讓他跑了，這下要再找見他隻怕更是難上加難。”
“錢兄，方才你說的那兩個黑衣人當真是狄秋和雲姑娘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雲眠霞一聽，險些驚呼出來，這人不就是寧俊濤嗎？他怎麽會和金門三俠在一起？
狄秋也是一頭霧水，這三人似乎早已經跟上了自己，否則不可能會一路追到這機關城來。隻是不知寧俊濤為何與他們一路，他不是在那場大火中失蹤了嗎？難不成是被金門三俠裹挾而來的？
“寧老爺，寧與狄秋認識的時間比我們還久，方才你也見到了，難道不認得嗎？”錢金虎道。
寧俊濤悻悻道：“我隻是瞧著兩道身影從眼前掠過，壓根沒瞧仔細，天色又這麽暗，咋個辨認嘛。”寧俊濤既不會武功再加上年紀又大，自沒有金門三俠這些江湖子弟招子靈便，沒馬上認出來倒也正常。
聽完寧俊濤一言，錢金虎也是沒轍，既然人已經走了，亦是沒辦法弄清楚這兩人究竟是不是狄秋與雲眠霞。於是道：“就當我認錯了吧，反正這奇兵會還沒結束，明日還能見到他人。隻要朱謙這家夥，別又拉著人去喝酒了，我們定能再見到他人的。”說罷就要從巷子裏退出去。
狄秋一聽，果不其然這金門三俠已經跟了自己許久了，而且還參加了今日的奇兵會。旋即，當機立斷衝了出去，直奔錢金虎三人而來。
金門三俠與寧俊濤才剛回頭，立馬發現身後勁風襲來。三人畢竟是練家子，反應可比那煙花匠快了不止一星半點，回首就是一掌打來。
狄秋速度之快，金門三俠這單微末道行豈能與之相提並論。狄秋連出三指，點在金門三俠的穴位之上。三人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瞬間已經酸軟在地無法動彈。
寧俊濤這時才反應過來有人偷襲，但提足要逃間已經來不及，肩膀頓時被狄秋一把搭住，嘴巴也被捂得嚴嚴實實。
“寧老爺，是我！”狄秋怕寧俊濤呼喊，急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雲眠霞這時也跟在狄秋身後跑了出來，橫身攔在金門三俠麵前。見到寧俊濤嘻嘻一笑：“寧老爺別來無恙了。”
寧俊濤見是狄秋和雲眠霞，連忙鬆了一口氣，拉下狄秋捂著自己嘴巴的手道：“狄秋，果真是你？勳兒和呂姑娘還有茶花姑娘呢？”
狄秋愣了一愣，反問道：“我還要問你呢，他們難道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我既然會問你，那自然是沒有和我在一起了。”寧俊濤撫掌歎道，“我還當和這三位好漢一起追來可以見到勳兒他們，沒想到卻……”
“好漢？寧老爺你怕是糊塗了吧，這三人哪裏算得上好漢了？”狄秋道。
寧俊濤“咦”了一聲：“怎麽？他們三個難道不是你的朋友嗎？”
“哈哈，寧老爺您上了他們的當了，別說是朋友，隻怕還算是狄秋的半個仇人才是。”雲眠霞笑道，“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說著，雲眠霞朝著狄秋抬了抬下巴。
狄秋不置可否，衝著那武功最弱的錢金豹道：“雲娘，你先解開了他的穴道，聽聽看他怎麽說。”
雲娘早就在晉州城見識過錢金虎的武功，自己壓根就瞧不上眼，這錢金豹那就更不用說了。於是，便依狄秋所言，解開了錢金豹的穴道。
錢金豹身上苦楚頓消，在地上打了個滾正想站起，卻立馬被雲眠霞又按了回去，並威脅道：“金錢豹，我叫你起來你才能起來，否則有你好果子吃，曉得沒有。”說罷，揚起一隻手作勢要打。
錢金豹嚇得連忙舉手要擋，卻見雲眠霞沒有真的打下來。這才知道對方是嚇他的，連忙乖乖地又坐在了地上，口中嘀咕道：“我叫錢金豹，才不是什麽金錢豹……”
狄秋見錢金豹老實，心中頗為滿意，便衝他道：“你們在晉州城的時候不是已經放棄要爭奪我身上的雷火石了麽？怎麽又出爾反爾悄悄跟了過來？是不是你大哥的主意？”
“不是不是！”錢金豹看了一眼大哥錢金虎連忙否認道，“我們不是為雷火石而來，此番是要投入您麾下的。”
雲眠霞噗呲一聲，險些笑出聲來：“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那麽好哄騙嗎？這謊話編得也太爛了點。”
“是真的，不信你解開我大哥的穴道，他說的話你總該信了吧？”錢金豹忙不迭道。
狄秋見錢金豹這副德行，心中不禁莞爾：“你當解開你大哥的穴道，就可以靠著他的武功將你們救出去嗎？可別癡心妄想了。看在你們救了寧老爺的份上，這回且放過你們一馬，以後休要再教我見到你們三個，否則下場就和前麵地上躺著的那人一樣！”狄秋胼指對這那煙花匠的屍體道。
金門三俠頓時汗毛倒豎起來，都想著怎麽這不到這才一個月的工夫，狄秋竟會變得如此心狠手辣，殺個人都如此淡然。隻怕自己稍不合他的心意，這性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幸虧錢金豹還算機靈，聽到狄秋不相信自己所言，也不再忙著解釋，隻怕會越描越黑。口中輕聲道：“不敢造次，不敢造次了。”
狄秋哼了一聲，朝雲眠霞使了一個眼色，讓她扛起那煙花匠的屍體，忙帶著寧俊濤出了小巷。留下錢金豹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在回薈雲間的路上，狄秋還有些信不過金門三俠，生怕他們還會跟來，一路上不住地聽著身後的動靜。好在金門三俠當真被自己方才的一番話嚇怕了，解開穴道之後並沒有輕舉妄動。
三人扛著屍體走了一段後，想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雖然天色已晚，路上也沒多少行人，但帶著這屍體卻始終有暴露的風險。於是，便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將煙花匠的屍體藏好，掩蓋上一些柴枝與雜物。又特意繞了個遠路，這才回了薈雲間。
狄秋再薈雲間給寧俊濤找了間毗鄰的房間安置下來，又關上門窗，這才慢慢問起他這一路的遭遇。
寧俊濤也是好不容易才重新見到熟人，頓時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述說起來自己這幾天遇到的事情。
“狄秋，你是不知道，那天的大火實在太嚇人了。”寧俊濤回憶起那天在樹林中的情形，仍舊心有餘悸，捂著胸口道。“若不是這三位好漢，我隻怕連屍骨都燒沒了。”
狄秋也是連聲歎息道：“是呀，那場大火當真可怖，但倘若您見識過後麵那道天雷，怕是也會像我一樣，覺得那場大火也算不得什麽了。”
“天雷？”寧俊濤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你們遭逢的比我這老頭子還要厲害得多了，也不知道勳兒有沒有挺過那場浩劫……”說著，寧俊濤有些失神。
狄秋知寧俊濤愛子心切，連忙安慰道：“我醒來以後在樹林裏見過不少腳印，還有寧勳與呂姑娘留下的蛛絲馬跡。至多，也就是被碧雲宗那群狗賊抓了去，性命當是無礙的，寧老爺大可不必那麽擔憂。”
“被碧雲宗抓去了？”寧俊濤神色一凜，“要是這樣就最好不過了，不過勳兒年紀輕輕，性格剛烈，呂姑娘又是……唉，說來說去，我就怕他們不願服軟，偏要與人家對著幹，橫豎還是少不了那皮肉之苦。”
寧俊濤知兒子還活著，心中雖然已經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但還是不免有些擔憂碧雲宗的那些人會對寧勳動用刑罰。都做這麽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道寧勳現在如何，身為人父的這顆心又如何能安得下呢？
狄秋知寧俊濤一日見不到寧勳安然回到他的身邊，他一日無法放下心來，便隻好轉移話題，口中道：“您還沒告訴我，您是如何遇到金門三俠的？這三個人的身份可不簡單。”
“說來也是天不亡我。”寧俊濤道，“那日你從呂姑娘的身上滑落，勳兒提出要換他來背。呂姑娘掛念你的安慰，一直守在你身邊，卻忘了我腿腳慢走得不快不知不覺已經落在了後頭。我知若是要讓你們等我，非得所有人都被那大火吞噬不可。因此……”
聽到此處，雲眠霞驚道：“因此寧老爺您是想犧牲自己，來保全大家？”
寧俊濤點了點頭：“我都這把年紀了，是個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人。要是我連累大家為我這老頭子放棄活下來的機會，豈不是罪過？更何況勳兒還在前麵，我要是出聲，以他的脾氣定是舍了命也要回來救我的。到時候，非但我的性命保不住，還要連勳兒也搭進去。所以，權衡再三之下，我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竟是這樣……”狄秋也是唏噓不已，寧俊濤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寧勳。不禁感歎為人父者，其心之大，其意之堅。換作是自己的父親，想必也會與他做出同樣的決定吧。
寧俊濤頓了一頓後又道：“我本已經閉目待死，那場火你們也是親身經曆過的，當時火已經燒到跟前，想逃那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也隻有坦然麵對。”
“可就在這時，忽然從林中閃出三個身影，衝到我的身前，口中連聲問道‘狄秋呢？狄秋在哪裏？’我隻當他們是碧雲宗的人，自然不肯相告。而且要是落在這些人手裏，作為人質拿去威脅你們，更加是壞事一件。於是，我連忙要朝著火海衝去，想著此番殺身成仁也不算白瞎了這條老命。但我想不到這三人動作如此之快，還未及我起身，便已經衝到跟前點了我的穴道，接著扛起我就跑。”
“我當時也不知他們是如何進得這火海裏，又要將我帶到哪裏去，隻能任由他們擺布。我在那錢金虎的背上也不知行了多久，空中卻忽然下起雨來，森林中的大火開始漸漸熄滅。本來，我還當自己要被抓去找你們，卻不料這三人嘰裏咕嚕地商量了一通後，忽然轉了方向，朝樹林外去了。”
“一路上他們時停時走，時走時停，好像在躲避著什麽人，但雨下得太大，我也聽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樹林中確實有許多人在進來，腳步聲密密匝匝夾雜著雨聲還有樹枝斷裂的聲音，個個都行色匆忙。也正是因為這些人走得急，這才沒有發現我們四人的蹤跡。也多虧了這三位好漢舍命相救，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今日能在此處重新見到你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