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狂俠> 第156章 茶花

第156章 茶花

  廖亞先“啊”了一聲,手中下意識地舉起煙杆就要防守,殊不知雷行雲身負重傷,卻是速度未減,轉瞬便已經逼至眼前。


  廖亞先鬥誌全無,勉力回了一招,將將擋下雷行雲的進攻。可雷行雲殺心已決,一柄彎刀已經直削向廖亞先首級。


  眾人一看,這廖亞先哪有之前對敵時的從容,竟全數被壓著打,渾身上下皆是破綻。然則,雷行雲失了一把彎刀,這攻勢雖猛,卻無瞬間斃敵之力。廖亞先的慌忙招架之下,雖無章法卻也暫無性命之虞。


  兩人轉眼間便拆了三四十招,雷行雲傷口兀自流血,身感劇痛卻是越打越凶。鮮血揮灑,紛紛飛濺而出,染在廖亞先的身前、煙杆、胡須之上,而雷行雲更是已經成了半個血人。


  一個來勢洶洶,麵似惡鬼,單刀朔如銀光翻海,若萬夫不當。一個頹唐怯怕,臉若白帆,煙杆委頓若葦草,似困獸已難鬥。


  狄秋麵色難看,照這樣下去,廖亞先不出三十招必敗無疑。這百丈木的名號,今日算是砸了。


  廖亞先臉上痛苦萬分,雷行雲的每一刀都立發千鈞,哪有一點像是苦戰良久的跡象,仿佛他的力氣永遠都用不完一般。


  雷行雲卻知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若再久鬥下去,廖亞先還未死與自己手上,他非先流幹了血不可。自是每一招都盡力施為,要求快勝。


  碧雲宗與長川派的弟子都看了心焦,卻聽馮國友喊道:“廖老前輩打他傷口!打他傷口呀!”


  這一喊,廖亞先精神微振,急忙依言朝著雷行雲的傷口打去。可惜雷行雲兩處傷在背後,卻是難以觸及,隻能打他受傷的那一隻手。


  雷行雲又豈是傻子,他本單刀作戰,另外一隻手本就運用不多,哪會那麽容易露出破綻。廖亞先雖幾次三番去找機會,卻是一回也未曾得手。


  廖亞先打得急了,也是豁出了性命去,不再防守對攻而來。廖亞先見狀,笑道:“正合我意!”


  廖亞先這煙杆普通至極,不過是尋常櫸木所製,自然無法扛得住雷行雲這把奇兵彎刀。前麵守了幾招,都用那煙鬥去抵,卻是讓自己這煙鬥被砍得溝溝壑壑,已經變成了一團爛鐵。


  廖亞先轉手為攻,不再守勢,卻小瞧了雷行雲陰兩儀刀法的精妙。既能轉攻為守,亦能轉守為攻。雷行雲從廖亞先的脅下穿上,作勢欲鉤,廖亞先急忙壓低肩膀突出煙嘴回迎。


  “叮”地一聲,兩柄兵器相撞,眾人隻當招已拆畢,卻不料雷行雲回手反握彎刀,那刀柄之後的機關悄出,又往前一進。


  廖亞先臉上冷光一閃,刀刃已經迫近。急忙舉起煙杆橫架在喉結處,隻聽得“哢啦”得一聲脆響,那煙杆被刀刃刺穿,直抵向廖亞先的喉嚨。


  廖亞先“哇呀”地一聲,雙手急放開煙杆,向後退出數尺。一摸喉嚨,上頭竟然留下一點血跡。隻覺得仿佛有一枚針從喉部穿過,那痛覺若有似無,卻帶著一股徹骨的寒意。


  廖亞先的冷汗涔涔而下,手上沒了兵刃已經無力再戰。他闔目歎道:“我輸了。”


  雷行雲哼了一聲:“你說你輸了?那為何不敢睜眼看我?你是覺得麵對不了你自己的失敗嗎?”


  “輸便輸了,你何必再羞辱於我!”廖亞先猛地睜開眼睛咬牙道。


  卻見雷行雲拔下他彎刀上的煙杆拋向空中,右手臨空一擊,便如在晉州城王洛生府邸那般,將廖亞先的煙杆擊得粉碎。


  “這不叫羞辱,而叫自取其辱。哈哈哈……”雷行雲狂笑道。


  “你……”廖亞先氣急攻心,劇烈地咳嗽起來,想不到今日浮雲寺一役,他們竟然全部慘敗。


  雷行雲在身上點了幾處穴位,血立刻便止住了,但卻一點也不怕有人這時忽然發難,他知這些人已經無一人敢上前了。


  雷行雲走到紫蘿的身邊道:“你!去把我的刀撿回來給我。”


  紫蘿呆了一呆,正要發怒間,孫言重卻猛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師父!”紫蘿極不情願地道。


  孫言重何嚐甘心聽這雷行雲頤指氣使,可現在她們哪裏還有其他的選擇,隻能無奈道:“你去便是了。”


  紫蘿狠狠地剜了雷行雲一眼,咬牙去撿起彎刀回來,擲在了雷行雲的麵前。


  雷行雲見狀眼中凶光陡現,口中道:“方才我將這刀擲向你,你將其打飛,拾回還我本就是應該的。”


  “你還想怎樣?要殺便殺,休要再讓我為你做半件事。”紫蘿道。


  孫言重以及一眾師姐妹聽了都是麵若寒霜,驚出一身虛汗。


  誰知,雷行雲笑道:“哈哈哈……想不到你倒是塊硬骨頭,考慮到你們敗在我的手下,此刻心中正值不忿,我便饒了你這無禮舉動。”


  雷行雲狂妄地笑著,似乎沒有將眼前的所有人放在眼中。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就仿佛事先排演過一般,天衣無縫毫無疏漏。每一句話都說在人的心坎上,教他們戰不敢戰,逃亦不敢逃,就連回嘴都無半分心力。


  雷行雲收回雙刀,緩緩走向張痞子,回首指著地上的三具屍體衝在場的所有人道:“從今往後,你們當中誰再敢覬覦雷火石,今兒個這幾人便是你們最好的榜樣。我們走!”說罷,就要帶著張痞子離去。


  “慢著!”忽聽得大殿裏一聲喝止,讓在場所有人都聳然動容。隻當是了生大師出麵了,卻見現身的是方才為他們看茶的茶花姑娘。


  雷行雲一見出來的是茶花,忍不住笑道:“了生和尚不出麵,倒是派出一個女人來,卻是……”雷行雲本想說縮頭烏龜,但想到此時自己情況不佳,還是不說這激人之語為好。便換言道:“卻是菩薩心腸,要與我說道說道佛教了?”


  眾人一見不是了生大師,也是垂頭喪氣。瞧這茶花身子纖弱,哪有半點會武功的樣子,又豈能與這雷行雲為敵呢?

  “誰說要與你說佛理了,便是說了你也聽不進去。”茶花道。


  雷行雲不解地看向茶花,口中道:“那你待怎樣?”


  “我要教訓你!”


  不隻是在場的眾人,連梁上的狄秋也是吃了一驚。方才他也沒有聽到了生大師授意茶花出麵,而且口口聲聲說不管此事,為何茶花卻擅自做主出得大殿呢?而且看茶花的樣子,絲毫不會武功,又如何與這雷行雲為敵?


  雷行雲聽了茶花的一席話,也是錯愕萬分。但他向來不打沒準備的仗,茶花的武功路數他不僅一無所知,甚至她連她究竟是自己出麵還是了生和尚指使也不清楚。


  “小姑娘,你既然是浮雲寺之人,那便要好好聽了生大師的話,他既然都不管此事,那你又摻和什麽?”雷行雲道。


  茶花不悅道:“了生大師是我師父,我師父說你們一心求死,佛亦難渡。我本該聽我師父的話不管此事,但我見不得你造下如此殺孽,所以才自作主張要教訓你!”


  “嗬嗬……小姑娘,看樣子你塵心為泯,佛學尚淺,連你師父也約束不了你。”雷行雲笑道,“既然你要教訓我,那便隨我下山來,讓我瞧瞧你的本事。”說罷,頭也不回,帶著張痞子就要走。


  “呔,誰要隨你下山了?我在此就要教訓你!”茶花怒喝一聲,快步奔來,手捏掌就要拍向雷行雲的後背。


  雷行雲似早料到這一幕,自是方才那話是誘敵之言,為的就是騙得茶花慌忙出招。茶花剛欺近,雷行雲便忽地回首一掌拍來。雷行雲內功深厚,便是周明禮也敗在他的手上。這茶花硬生生與他對了一掌,眾人都當茶花非死即傷。卻見茶花隻是退了數步,麵不改色似遊刃有餘。


  雷行雲也是驚詫萬分,他已經負傷,本不想在此多耽,所以這一掌用了八分力道,想要一招製敵,卻不料對方竟然能扛得下來。


  茶花哼了一聲,忽然運氣架勢,身上真氣外泄,卷起三尺氣浪,掌中縹緲模糊已經運勁化實。


  廖亞先驚到:“是金鍾罩!”


  眾人一聽都是麵露喜色,這金鍾罩乃佛家絕學,這一下雷行雲可要有苦頭吃了。


  佛教本就戒殺,所以其武學多以製敵為上,殺敵為下。這金鍾罩便是最強的製敵武功,隻要其罩門不破,則無人能傷得了習此功之人半分。


  雷行雲心頭大駭,沒想到臨走前還出了這麽個硬茬。口中問道:“你當怎樣?難不成要殺我於此地嗎?”


  “你少巧言相譏,我隻說要教訓你,可沒有說要殺你。”茶花道。


  雷行雲狂笑道:“你難道沒有瞧見我已經身負重傷了嗎?以你的武功,這教訓我可擔待不住。一個不留神,可就教你破了殺戒了。”


  茶花聰明伶俐可沒有其他人那麽容易上當,口中道:“我自然拿捏得住分寸,你就乖乖忍受就好了。看招吧!”說罷,又是一掌拍來。


  雷行雲眼中發疼,隻覺一股真氣逼來,澎湃傲然,勢不可擋。連忙雙掌齊出,真氣逆行而開,要殊死一搏。


  一瞬間,雷行雲所點大穴,因其強動內力全被衝開,傷口的鮮血再次洶湧而出。


  茶花雙掌一遞,身上內勁外泄,卷起滿地的塵土與落葉。以她為中心,身旁硬生生迸出一圈空地。雷行雲與其抵掌伊始,忽的傳來“嗡嗡”之聲,宛如晨鍾暮鼓,不絕於耳。


  這一掌其威力遠駕於方才雷行雲與周明禮對掌之上。雷行雲吃力萬分,掌心滲出汗水,腳下馬步紮得嚴實,後腳跟卻硬是被那巨力狠狠嵌到泥土之中。


  誰知,茶花不依不饒還要催力,抵著雷行雲後移動數尺。雷行雲額上青筋鼓脹,麵色凝重,丹田如刀斧砍斫,痛徹心扉,儼然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


  “廖老先生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孫言重忽地大喊道。


  廖亞先一聽,才覺自己方才看得呆了,卻忘了這是個出手的好時機。那雷行雲一聽這話,暗道不好,口中言道:“你雖無心殺我,我卻要因你而死!”


  孫言重遠遠朝著廖亞先丟過去一把峨眉刺,機會稍縱即逝,廖亞先不敢遲疑,舉刺便要向雷行雲襲來。


  茶花已覺身後勁風撲背,眼看廖亞先就要衝到,心中焦急萬分。自己未想殺雷行雲,若雷行雲因她而死,豈不也是罪過一場?

  “住手!”卻聽得衝天的一聲斷喝,幾乎振聾發聵。廖亞先幾乎就要到得雷行雲麵前,卻因這聲怒吼,瞬間捂著耳朵倒向一邊。茶花與雷行雲也被逼得不得已撤掌倒向身後。


  殿中梁上,灰塵撲簌簌地往下飛落。好一番獅子吼功夫!狄秋剛想往身下去找了生大師的身影,卻不知他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躍出殿外。


  “茶花,難道你這些年的修行都已白費了嗎?”了生大師失望道。


  茶花眼中閃爍著不解,口中道:“師父,弟子不懂,弟子真的不懂!”


  “阿彌陀佛。”了生大師雙手合十道,“眾檀越心已死,你又何必苦求?求亦不得,輪回往複,又何以休止?”


  “我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何師父就是不願救他們?難道這三位就真的該死嗎?”茶花怒道。


  了生大師步下石階,衝周明禮與雪蓉還有碩荷的屍體稽首行禮,繼而道:“茶花,你可知佛祖為何教我們渡心?”


  “因為隻有先渡心才能渡人?”茶花道。


  “不錯,若心已死,人活著也不過是一具臭皮囊罷了。眾人心都已無生機,何苦為其求生?”了生大師道,“莫道人還活著便有希望渡其心,救其人。不過是癡念爾耳。”


  茶花剛想說,隻要人活著就還有機會渡他們的心,卻聽師父已經將她所想說出了口,不禁臉上通紅。難道自己一心想要救他們,隻是自己癡念作祟?


  “去沏茶吧。”了生大師緩緩道。


  茶花有些動容道:“現在?”


  “現在。”


  狄秋眼看著茶花走入了後殿,不一會兒便端了六杯忘生茶出來。這一回,無一例外都放在了眾人麵前的地上。所有人都對了生大師的這一舉動不解,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忽然又沏茶出來。


  卻聽了生大師道:“諸位,此茶命曰忘生茶,眾生生而平等,又生而皆苦。望諸位飲下此茶,忘記那貪嗔癡恨。”


  了生大師此言不知是何用意,眾人望著眼前的茶水都是一動不動,因為雷行雲的麵前也放著一杯忘生茶。


  馮國友忍不住問道:“了生大師,是不是誰喝了你這茶,今日你便會保他周全了?”


  “別妄自猜測,若是我們都喝了,那這茶沏出來又有何意義?”孫言重斥道。


  廖亞先城府最深,心思最細,猜到這茶是用來考驗他們的,自是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共六杯茶,長川派麵前兩杯,碧雲宗麵前也有兩杯,隻有自己和雷行雲麵前隻有一杯。也就是說他與雷行雲隻有一次機會,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做這個出頭鳥,非得等碧雲宗與長川派先喝才行。


  誰知那劉家輝忽然走上前去一腳踹翻了那茶碗,口中道:“禿驢你既無心幫我們,就少在此惺惺作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縱使等得十年二十年,我們碧雲宗遲早也可以報得師仇,又何須你插手!”


  “大師兄說得對,莫要低聲下氣去求人家,我們誰要喝你這茶了?”說罷,又衝出一名弟子一腳踹翻了另一杯忘生茶。


  了生大師見狀搖了搖頭,闔上雙眼閉目誦經。茶花見兩杯茶翻倒在地,茶水橫留,慚愧地紅了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碧雲宗的弟子隨我走!”劉家輝一聲令下,儼然已經把自己當做了碧雲宗的新掌門。眾人架著劉家輝從庭中穿過,走過雷行雲身邊之際劉家輝卻忽地擺手停下,衝著雷行雲的臉瞧個不停,仿佛要將雷行雲這張臉牢牢記在心中。


  雷行雲笑道:“好好瞧瞧我這張仇人的麵孔,可不要忘記了。要說隨便找個麵貌相似的殺了,說已經報了仇,你師父答應,老子可不答應。”


  “你!”馮國友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正要說話間,卻被劉家輝一把攔下。劉家輝清楚,現在的他們無一人是雷行雲的對手,又何必再受他言語折磨。


  “山水有相逢,你且等著吧,可別在那之前就先死於其他人手了。”劉家輝拋下這句話後,帶著碧雲宗的弟子便下山而去。


  孫言重見狀大搖其頭,分明眼下就能置雷行雲於死地,又何必要等呢?忙端起眼前的茶碗道:“了生大師,請了!”


  可正當孫言重就要將嘴湊近茶碗之際,卻聽了生大師又氣運丹田,吼出一聲:“阿彌陀佛。”孫言重手中茶碗瞬間便裂作了數塊,茶水灑了滿襟。


  “好一手獅子吼,了生大師既不願讓我喝這茶,那又端來做什麽?”孫言重嗔道。


  狄秋見孫言重如此,忍不住扼腕歎息,了生大師已經說得那樣明了,這些人卻還是無一人懂得。他們不僅沒有絲毫佛性,就連那癡妄執念都仍舊難以放棄。


  茶花頭低得更深,幾乎觸到胸前,這時忽地跪**來道:“師父,弟子知錯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