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皮影戲
呂杏兒拉著寧勳一口氣奔出好遠,這才停下腳步,兩人都不住地喘著粗氣。
寧勳奇道:“你怎麽想到去問那戲坊的去處,若不是那老婦人說,好多孩童都去看著皮影戲,我還想不到呢。”
呂杏兒咯咯直笑:“這《大鬧天宮》就是小孩最愛看的,你小時候就沒看過嗎?我那時可喜歡了。”
寧勳苦著臉心道:我可不愛看這玩意。可事實上,他倒小時候倒是也想像尋常孩童一般有個快樂的童年。可父親寧俊濤給他安排了教書先生在府裏,每天不是念書就是做功課,哪有看過什麽皮影戲。
這下可好,那孩童都聚集在一處,倒是方便他們下手。隻不過這如何避開人的耳目卻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兩人朝著西邊走去,不多時就尋到了德申坊的所在。這戲坊說大不大,在芙蓉鎮上也不甚有名。往日裏戲台上演的都是大人愛看的大戲、正腔,現如今芙蓉鎮上紛亂至此,也無人雇這伶人紅角來唱戲。這皮影戲,還是戲台老板自己壓箱底的絕活。為了糊口活命,強支撐這戲坊存留,這才親自上陣操演。
小兒愛看這皮影戲,但票價卻是不低。往日也就隻有大戶人家,舍得銀錢讓自己孩子看上一出。現下這個時節,要是照原來那樣賣得高,自然更加沒有看。於是戲坊老板壓低了價錢,這才熱熱鬧鬧坐了一堂的人。
現如今,芙蓉鎮上的居民足不出戶,一天到頭也在街上瞧不見許多人。戲坊老板為了這一出皮影戲,隻好走街穿巷到處宣傳。那些孩童一聽這演的是《大鬧天宮》都吵著鬧著要去看,更何況這票價如此之低,若是錯過這一回,下一回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遇上。
家中大人初時是不答應的,這外麵如此混亂,在這時候去看什麽皮影戲,便宜沒占到到時候要再出些什麽幺蛾子可麻煩得緊了。
可偏偏這人擔心什麽,這戲坊的老板就幫什麽。大人不是怕孩子自個兒去不妥當,自己帶著去又不方便嗎?那他便提出自己挨個接去,看完皮影戲再挨個送回來。
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卻是再沒有誰能拒絕得了了。想這芙蓉鎮上,舍得花錢讓戲班子上門唱的屈指可數。雖說這次德申坊不是他們請上門的,卻是包接包送。這樣的待遇,恐怕這輩子也見不上幾回。於是,大家紛紛都鬆了口,讓自家孩子跟這戲坊主去了。
呂杏兒與寧勳倚靠在門外,透過柵欄往裏張望。孩童的數量少說也有八九十人,這數目之巨卻是他們沒有想到的。之前,卻還擔心挨家挨戶尋不到一個小孩,這一下這麽多,卻又不知如何下手。
“這麽多人在這,你瞧著可有什麽辦法嗎?”呂杏兒皺著眉頭去問寧勳。
誰知寧勳卻盯著台上的皮影戲看入了迷,那孫悟空一棒子打翻了哪吒,正要駕雲追趕,他竟伸出雙手要鼓起掌來。
呂杏兒叉著腰,狠狠一記打在寧勳的後腦勺上道:“你在做什麽呢?”
寧勳吃痛,“哎喲”一聲,這才回過神來:“你幹嘛呢?”
“叫你來是讓你看戲的嗎?你還想不想救你爹了?”呂杏兒怒道。
寧勳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糊塗了。忙道:“可說這麽多人我們該怎麽辦?”
“剛剛不是我在問你嗎?你倒是出出主意啊!”呂杏兒不滿道。
“我……我也想不出來。”寧勳惱道。這麽多小孩,他也不可能一個一個叫出來。再說就算自己這裏有零食,但這眼前小孩子正看得起勁,怕是再吆喝也不會有人搭理他。
瞅著那戲台上的皮影,正演到緊要的關頭,換做誰都不願意這時候離開座位。可要等到這戲演完卻不知又要等到什麽時候,若是天黑才結束,怕是家裏大人要來接,到時候就沒辦法下手了。
“呂姑娘,你看過這《大鬧天宮》你看這演到什麽地方了?”
呂杏兒聞言,隻好先細細看了一段,這哪吒剛被打上了天,二郎神還沒出場,該是還有一大半的時間。不過這皮影戲與其它戲不同,其他大戲一場從頭要唱到尾,是不帶歇息的,而後麵操作這皮影的人,用這雙手鼓搗,很快就會疲累,所以一場之中還要分節。一節演完,喝茶休息,再演下一節。
“二郎神還沒登場,這戲還得唱上一會兒,我們瞧瞧這演皮影的什麽時候歇下,這中間休息的時候,小孩子便坐不住了。”
寧勳不認識什麽二郎神,隻是疑惑道:“這戲還有唱一半休息的嗎?我怎麽從未聽說過……”說著又伸長脖子去看那戲台上的皮影。
呂杏兒被寧勳這舉動弄得沒了脾氣,這辦法沒想出來,還有閑情逸致看著皮影戲!一想到回去和狄秋交不了差,她心中就不由地焦慮起來。
不多時,隻瞧著孫悟空與四大天王打在一起,果不其然那後方的戲坊主停下手來道:“大家歇一下,待會兒二郎真君就要出來了。”
呂杏兒見狀忙用胳膊肘頂了頂寧勳:“快!再不想些辦法就來不及了。”
寧勳猶豫了一下,掏出懷中的包裹,把心一橫,正要吆喝起來。也知道現在不試一試,可能就沒得機會再試了。
可還未等寧勳出聲,卻聽那戲坊老板喊道:“大家切莫往外走動,待會兒演完我還要帶你們回家去呢。”
“知道啦。”小孩們陸陸續續地答道。
寧勳聽在耳中愣了一下,心想:這些小孩難道不由他們家裏人自己來接嗎?
“喂!”呂杏兒見寧勳發呆,趕忙催道,“你做什麽呢?還不快點,再磨蹭就來不及了。”
“等等……我好像有主意了!”
“主意?什麽主意?”
隻見寧勳二話不說,卻是一把拉住呂杏兒,往那後院奔去。直瞧到那後麵緊鎖著,推了一推紋絲不動。寧勳張望了一下四周,發覺沒人看到,便向著牆頭一指:“我托你上去。”
呂杏兒大窘,自己在上頭,那寧勳豈不是要瞧見自己的裙底了嗎?便不好氣道:“你到底要做什麽,倒是先說清楚,不明不白地要托我進去做什麽?”
“哎……來不及解釋這麽多了,你不進去那便由你托我吧。”說罷,寧勳讓呂杏兒蹲下雙手交疊,然後自己一腳踩在她的雙手手掌之中。
呂杏兒咂了一下嘴,隻好用勁托起,幫助寧勳越上牆頭。好在寧勳身體不重,呂杏兒又學過幾手拳腳,否則還真不容易將他弄上牆去。
寧勳扒著牆,費了好大的勁這才成功進到院子裏,把後門打開了。呂杏兒進到院中還是不停地追問:“快說呀,人都進來了,待會兒我該怎麽配合你?”
寧勳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才道:“你聽到那演戲的怎麽說了嗎?他說待會兒演完這場《大鬧天宮》後還要親自送那些孩子回去。”
“這又怎麽了?”
“哎,你怎麽不明白呢?”寧勳急道,“要是我們在這個節骨眼上用那些零食去騙小孩出去,等下一節一開始,這演戲的一看小孩少了那麽多,還不馬上出來找?我們帶著人怕是走不了多遠就要被追上了。”
呂杏兒一聽,寧勳這話說的確實是在情在理,自己剛才真是急昏頭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道:“那我們現在潛進來又是做什麽?總不能把這老板給綁了吧?”
還別說,寧勳現在還真是這麽想的。之前狄秋讓他們將這些小孩帶過去做“援兵”,殊不知小孩子離了父母都是會害怕的。這害怕倒不是說他們這些陌生人對他們不利,而是自己離家久了,回去要被教訓。若是他們連這演皮影戲的老板一並抓了回去,用這皮影戲一直勾著他們,那豈不是沒有人還會惦記其他了?
“待會兒你覺得如何好些?我們是用硬的還是用軟的?”
呂杏兒可從未做過這種事情,之前讓她誘拐小孩子,就已經讓她非常為難,這綁架威脅更是沒有頭緒。但畢竟她是心軟之人,用著武力終究覺得不妥。便道:“還是用軟的吧。”
可別看出這主意的是寧勳,他自個兒其實也和呂杏兒一樣,從未做過這種事。但和誘拐小孩相比,還是眼下這辦法要輕鬆一些,於是也點頭讚同了呂杏兒的意見。
兩人縮在牆角偷偷往裏頭看了一陣,那演戲的老板正悠哉地喝著茶,與身旁的助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過了許久這才站起身來往後院走來,看樣子是要出來小解。
這樣的機會轉瞬即逝,寧勳趕緊衝上前去,在身後捂住這老板的嘴巴,惡狠狠道:“想活命的就別出聲!”
老板被嚇了一跳,他哪裏知道自己這後院竟然會有人溜了進來。隻是輕叫了一聲,立馬就乖乖閉上了嘴。
可方才那一聲輕叫卻還是引起了前麵助手的警覺,出聲問道:“老板,你是怎麽了?”
呂杏兒與寧勳都是一驚,寧勳隻好趕緊勒住老板的脖子,生怕他呼救起來。
這一勒頓時把老板的求生之念瞬間打消了去,隻好道:“我沒事,這地上有些滑,我差點摔了一跤。”
呂杏兒長出一口氣,朝著寧勳使了一個眼色,趕緊將人拖到了牆角。
“兩位好漢,我這戲坊瀕臨倒閉,現下可沒有銀錢可以孝敬,還望好漢高抬貴手饒了我的性命吧。”老板輕聲求饒道。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這芙蓉鎮現在的情況,壓根就沒有人來聽戲,連他自己也被逼無奈親自上陣演起皮影戲來,身上除了幾個助手的工錢,連吃飯的碎銀都不剩多少了。
寧勳與呂杏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是正經人家,哪裏做過這綁匪的事,都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麽。
老板見兩個人都不吭氣,心中越發害怕起來。手悄悄伸道腰間,正想取些什麽的時候,呂杏兒忽然道:“你幹什麽,給我老實點!”
老板嚇得手急忙縮了回去,口中連連求饒道:“我這腰間有一塊玉佩,算是我現在最值錢的物什了,兩位若是不嫌棄,就先取了去,其他的銀錢我實在是拿不出了……”
呂杏兒低頭一看,這老板的腰間果然掛著一塊玉佩,但至於好不好卻難說了。
“快說正事……”寧勳悄悄衝呂杏兒使了一個眼色。
“咳咳……老板你這個月的收入如何,可說來聽聽嗎?”呂杏兒假模假式地道。
老板聽她問自己收入,也不敢瞞著,直道:“那李清知搞得這芙蓉鎮亂七八糟,我這戲坊現如今都沒怎麽開戲了。坊裏的錢隻出不進,我……我都快沒轍了。這不……今兒個,我自己沒辦法都得自己演皮影。昔日個角兒都因我支不出工錢,投奔其他戲坊去了。兩位好漢,您們行行好放過我吧。”
老板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如今還在這德申坊的就隻有幾個助手,演這皮影戲還算勉勉強強,但要換其他的大戲,就沒幾個能出場了。
呂杏兒環顧四周,這後院裏頭雜物堆得老高,上麵還蒙上灰塵沒可見好久已經沒有人打理了。有幾件戲服隨意丟棄在地上,便如抹布一般肮髒不堪。要知道這戲服可是任何一個戲班子的立足之根本,卻如此被糟踐。可見這老板說的不是假話,這戲坊確實已經是江河日下了。
見其如此可憐,呂杏兒不由地生起惻隱之心。但既然她和寧勳都答應了用軟的,那也不會傷害這個老板。剛好也借著這機會,好幫他一把。
“外麵那些小孩都是你一個個叫來的嗎?”呂杏兒問。
老板使勁地點點頭:“都是我一個個叫來的,現在生意難做,大人都不讓小孩子出門,所以我都是包接包送的。”
“嗯……這倒是不錯,我這邊也有一些小孩子想要看皮影戲,就是找不到人敢去演。我看你這麽好心,不如跟我去一趟如何?”
“這……這……”老板嚅囁著不敢立即答應下來。他偷眼看著呂杏兒心中想著,這小姑娘年紀輕輕怎會落草為寇,實在讓他難以理解。這讓自己去演一場皮影戲倒是好說,隻是這院中的孩子自己該如何安置呢?要說自己先送了他們回家,這兩人肯定不會答應。
寧勳見這人半天不說話,卻還當他在拖延時間。要再等下去,前麵的人還等不到他回來,那肯定會出來尋找。到時候,他們可就麻煩大了。
“你去是不去,現在我同伴還與你好商好量,待會兒我就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了。”
聽著寧勳的威脅,老板心中咯噔一下。身前這女子倒是文雅的麵相,身後這人卻是說不準。要是真發起狠來,自己可招架不住。便道:“容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這一下更讓寧勳確定了這老板在拖延時間,連忙對呂杏兒使了一個眼色道:“快些!”
呂杏兒心領神會,從懷裏掏出了幾錠銀子塞在老板的手裏:“這是定錢,你願跟我們去,事後還有賞。”
捏著這沉甸甸的銀兩,老板吞了一口唾沫,這筆錢不僅足夠戲坊的開支,甚至等到這芙蓉鎮一解封,那他們德申坊出去之後還能東山再起了。
“老板,你還沒好嗎?”前麵冷不丁地傳來一聲呼喚。
三個人站在院子裏都驚了一跳,寧勳急忙勒了一下老板的脖子。老板立刻回應道:“馬上好,你再等等。”
這時候,他的心裏已經有些動搖,這錢可不是小數目。倒不是說他貪錢,而是現在真的需要這筆錢救急。正所謂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他的生路倒還可以另說,可這德申坊的生路卻是至關重要。
“大爺……敢問我這去的地方可是在這芙蓉鎮中嗎?”老板還多少有些擔心,要是這一趟要出了城去,卻是有些麻煩。要是讓官府撞到自己與這匪寇走在一起,那別說這德申坊,自己這小命都要不保了。
寧勳與呂杏兒一聽,不禁暗暗點頭,覺得這事多半已經成了。呂杏兒乘熱打鐵道:“我們的據點就在這芙蓉鎮裏,你隻要答應好好演,那少不了你好處的。”
聽到是在鎮上不用出去,老板放下心來,續道:“小的還有一個請求,不知大爺可否答應我?”
呂杏兒與寧勳心中不禁暗喜,總算說到點子上了。但寧勳還得扮個白臉,出言道:“你少得寸進尺,是想更多賞錢嗎!”
“不不不……大爺我不是這個意思。”老板忙否認道,“我隻是因為外頭還有一堆孩子,我待會兒還要將他們送回家去,所以可能要遲一會兒才能與你們通行。”
“哦?你可不要耍花樣,要是讓我知道你通風報信,小心我燒了你這戲坊!”寧勳佯怒道。
呂杏兒見老板被這話嚇得臉色鐵青,趕忙裝好人道:“沒事,沒事,你帶著這些孩子與我們同去,就讓他們再免費看上一場皮影戲,結束後再送他們回去不就得了?”
“這……”
“這什麽這!再廢話,小心我燒了你的戲坊。”寧勳恐嚇道。
老板捏了捏手中的銀錠,為了德申坊的未來,終於鼓起勇氣道:“那好吧,我與你們同去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