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兩個決策
“你當真要攻那監牢?”梁老道。
狄秋話也不敢說得太滿,隻是道:“隻要能攻陷監牢,那我們營救寧老爺與裴家父子的事情不能說已經十拿九穩,但至少我們若是失敗也能全身而退。”
梁老雖十分想問個究竟,但既然寧勳還沒回來,依照狄秋的性子多半也不會多透露什麽,便免了自己的口舌。
不多時,寧勳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遠處的呂杏兒見了,也跑過來查看。可一見是果脯、肉幹等零食,呂杏兒便傻了眼。好奇地問問道:“買這些做什麽?若是做備糧,這些壓根就不足以果腹的。”
狄秋笑著說:“我可沒說這是給我們吃的。”
三人聽了隻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其中的奧妙。既然自己不吃,何必買來這些食物?要說是為後麵逃跑做路上的糧食,卻也該買幹糧,既易保存也容易填飽肚子。而眼前的這些肉幹、果脯、糕點、糖果,都盡是些小孩子愛吃的,放個一兩天怕是就要腐敗了去。更何況這三伏天才過不久,這食物更是難以儲存。
狄秋解釋道:“這次攻陷監牢,其實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複雜。隻要用這些零食喚來援軍,我們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你口口聲聲說什麽援軍,如今芙蓉鎮再次封城,城裏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進不來,我們到哪裏去找援軍呢?”呂杏兒急道,“更何況,又有什麽援軍是用著些玩意可以使喚得動的!”
一旁的梁老雖然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打斷了呂杏兒的話頭:“還是先聽狄公子說完,我想他編些無稽的論調來戲弄我們的。”
狄秋知自己賣關子太久,呂杏兒已經有些不耐煩,便將讓寧勳買來這些東西的理由都全盤托出:“你說這些果脯、肉幹使喚不了任何人,那是因為我們是大人,已經不會為這些東西所誘惑。但曾幾何時,我們不也都是孩童嗎?那時的我們,對這些東西的癡戀,我想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你是說這援軍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芙蓉鎮中的小孩子?”但凡是個人,都要經曆孩提時期,敢問天底下哪個小孩子不喜甜食呢?可呂杏兒聽到狄秋說這援軍是小孩子,卻是怎麽也不相信。
看著三人猶豫的神情,狄秋隻好續道:“大家可別小看了這小孩,要知道芙蓉鎮上下門戶之多,親戚之廣,屬實不容小看。即便有人家中沒有小兒,或者小兒已經長大成人,但他幾條街以外的親戚家不出所料也會有孩子。”
寧勳不自信地輕笑了一聲:“可即便如此,小孩子依舊是小孩子,又能派上什麽用場呢?總不能讓小孩子衝在前方,好讓對方投鼠忌器吧?再者說,李爵那廝的狠毒我們是領教過的,就怕他連小孩子也……”
寧勳一席話聽得呂杏兒毛骨悚然,頓時衝狄秋罵道:“呸!你這算什麽餿主意,就算我呂杏兒這輩子都報不了仇,我也做不出拿小孩子做擋箭牌的事情!”
一旁的梁老想勸又不敢勸,若是狄秋真是這樣想的話,倒還不外乎是一個好主意。常言道:這眾怒難犯。一旦這些孩子任何一人丟了一根汗毛,那他們的家人豈能善罷甘休?到時候群起暴亂,將芙蓉鎮攪得雞犬升天,別說是那監獄與府衙,恐怕連李爵也難自保了吧。
雖說這計謀毒辣了些,倒是對了梁老的口味。怪不得狄秋會問他要那毒暈人的毒藥,原來是這等用場。不過,這明目張膽地說出口來,寧勳與小姐會答應嗎?
梁老古怪地看著狄秋,倒是很想促成這個法子,卻被呂杏兒硬生生地瞪了回去。仿佛隻要自己表達半分讚同之意,她就要與自己斷絕一切關係。
狄秋見呂杏兒劍拔弩張,寧勳糾結猶豫,梁老心如火燎,各自都懷著不同的念頭,也隻好說出實情來。
“諸位錯怪我了,我可不是要拿這些小孩做擋箭牌,而是要讓他們的父母去纏住李爵。”狄秋真誠地解釋道。
可任憑狄秋如何打包票,呂杏兒卻還是不依不饒:“你不用小孩子做擋箭牌,換了他們的父母做擋箭牌那又有何區別?”
狄秋心想:她怎麽就這麽直腸子,說也說不通呢?還想再解釋一番間,寧勳卻插嘴道:“我覺得既然不是用小孩子做擋箭牌,那用他們的家人,卻也有的商量。”
“你!好啊,狄秋我還道你是一位正人君子,算我呂杏兒瞎了眼錯看了你,我……我還……”說著說著,呂杏兒臉通紅起來。
寧勳也急了,這可是狄秋好不容易想到的主意,他爹命在頃刻,這又不是利用小孩子去做擋箭牌,何必要拘泥於小節呢?更何況之前,席寸義被狄秋拋棄之時,卻也不見呂杏兒說什麽。這時候,怎麽又婆婆媽媽起來。
狄秋見狀可煩透了心思,大吼了一聲:“夠了!你們都且聽我說完。”
三人被這一吼都嚇得呆住了,隻聽狄秋說道:“我沒有要利用那些小孩或者他們的父母做擋箭牌,這一點我可以保證。但這些小孩子確實是我們的援兵,而且也隻有他們才能幫助我們完成這次營救。”
呂杏兒秀眉緊蹙,說道:“荒謬!你說的話三歲孩童才相信,除非你發個毒誓來!”
“我……”
寧勳見狀急忙伸手攔道:“我信任狄大哥,狄大哥既然說不會,那就一定不會,又何必發什麽誓?”
“你發是不發?若你問心無愧,發個誓又能如何?隻要你不違背誓言,那於你又沒有半分損失。”呂杏兒催道。心中想著,你若是拒絕我轉身便走,這輩子也不會再見你。
狄秋歎了一聲,拿開寧勳的手,對呂杏兒道:“你說吧,要我發什麽誓?”
聽到狄秋這麽說,呂杏兒心中才鬆了一口氣,道:“我說一句,你跟我說一句。”
“我狄秋發誓,絕不利用芙蓉鎮上的孩童與居民,作為營救寧老爺與裴家父子的擋箭牌。”
“我狄秋發誓,絕不利用芙蓉鎮上的孩童與居民,作為營救寧老爺與裴家父子的擋箭牌。”狄秋舉起右手豎起四根手指照樣念道。
“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這場鬧劇總算隨著狄秋發完了毒誓收場,狄秋別扭地道:“呂大小姐,這下你總該信我了吧。”
呂杏兒卻也不言明,隻是道:“那要看你怎麽說了。”
狄秋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對梁老道:“梁老,現在既然萬事俱備,那就隻欠你的東風了,那毒藥的事情還需你來解決。”
呂杏兒一聽到“毒藥”二字,正驚訝間,卻見狄秋立馬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道:“不是那種毒死人的毒藥,呂大小姐還請放心,也請別急著讓我發誓了好嗎?”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呂杏兒才要發難,就被狄秋逼了回去,隻得氣呼呼地做了一個鬼臉。
梁老嗬嗬一笑,心道這兩人倒是越來越有夫妻相了。對狄秋說:“毒藥的事情你無須擔心,隻是你要我下往何處,毒倒何人呢?”說著,朝著狄秋使了一個眼色,暗示他若是要下在這肉幹、果脯之中去毒那些小孩子,還是請他免開尊口的好。否則小姐發起脾氣,恐怕又是要一頓折騰。
可狄秋卻是不明白梁老使的眼神是何用意,直言道:“這毒便是下給那監牢裏的獄卒的。”
“獄卒?”梁老沒想到狄秋想的卻與自己不同,竟然是要毒倒那些獄卒。
考慮了一陣後,梁老卻道:“那些獄卒都是李爵的手下,為何要毒暈了,直接毒死不是更加省事嗎?”
梁老將毒殺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把聽的人嚇得打了一個寒顫。狄秋忙解釋道:“這監牢您是去過的,那些獄卒分為裏外兩個部分平時並不關聯。除非有人劫獄,才會互相支援。若是下毒沒有將所有人同時毒斃,那先倒下的人會立即讓活著的人警覺,這樣事情就沒辦法成功了。”
梁老點了點頭道:“你說的確實有道理,但這毒下在食物與酒水之中,也無法確保這些獄卒同時吃下或飲下。這毒藥生效,始終還是會有先後之分的。”
狄秋對毒藥的理解甚微,聽到梁老這麽說,也跟著犯愁,如何才能確保所有獄卒在同時被毒暈,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裏外兩層的獄卒,一部分負責門防,一部分負責地下黑牢,飲食也都不在一處,若要同時毒暈隻有讓他們在一起吃一樣或者喝一樣東西才行。
“咦!我有辦法了。”寧勳忽然一拍手叫道。
“什麽辦法,快說來聽聽。”
“吃飯、飲酒都未必可以同時。因為有的人餓得快,有的人餓得慢,有的人酒量好,有的人酒量壞。但有一樣,卻是大家都一個模樣,分不了高低。”
“你快別賣關子了,好的不學偏學和狄秋一樣。”呂杏兒催促道。
寧勳也不磨嘰,說道:“就是喝藥!”
“喝……喝藥?”呂杏兒立刻板起臉來,“連同時毒倒他們都做不到,怎麽做的到讓他們同時生病呢?”
“不……也可以不一定要生病呀!”狄秋頓時明白了寧勳的意思,“還記得這鼠疫嗎?隻要說這藥是強身健體,可以預防鼠疫,到時候這些獄卒肯定會搶著喝。”
“狄大哥,我正是這個意思。”寧勳大笑起來。沒想到自己也能派上用場,寧勳心道總算沒有拖了大家的後腿,不由地對接下來的營救信心大增。
梁老瞧著寧勳合不攏嘴的模樣,朝著他走去,一手搭在寧勳的肩膀上道:“寧公子好機敏的頭腦,這把毒下在藥裏頭,我還是頭一次見,看來寧公子天生就是這下毒的料呀。不如以後與老奴學學這毒理,也算繼了我的衣缽。”
寧勳見梁老似笑非笑,似認真又不似太認真的模樣,頓時收斂起了笑容,謙虛道:“梁老過譽了,我隻是突發奇想而已。”
呂杏兒見寧勳手足無措的樣子,趕緊上去道:“梁伯你就別戲弄人家了,你那些玩意誰稀罕學了,就算是學了也是也是荼毒他人的壞把式。”
“得得得,我這是壞把式,那就別用老奴這毒藥好了。”梁老背過身去,心中略有些失落,這江湖上願意學這下毒的還真就沒幾個。但更讓他寒心的是,呂杏兒也是對自己這些所謂的歪門邪道頗看不上眼。
梁老落寞地盯著遠方,不禁想起許多年以前離開南方的梁家,就是因為自己偷練毒藥,被家中長老發現。當時,這些所謂的長老不分青紅皂白,認定這是旁門左道之徒的事物,將他逐出家門,並永世不許再回梁家。
可他們哪裏又有人知道,這毒物的內涵卻與藥理不相伯仲。正所謂是藥三分毒,藥的劑量用得多了便成了毒。但反過來說,毒的劑量控製得當,卻也可以作為救死扶傷的藥。
世人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因懼生恨,歪思曲解,但凡提到毒就懼而遠之。為了隱藏內心深處的害怕,與其淺薄無知的愚鈍,便將其與邪派、反門牽鉤掛線。久而久之,用毒使毒便成了隻有歹人才會使用的下三濫東西,為所有名門正派所不容。
曾幾何時,他也想過,既然梁家容不了他,不如直接墮了魔道。像他們濫充什麽名門正派,卻行的都是苟且之事,又有何意思。整日戴著麵具,做偽君子實在讓人覺得惡心。
呂杏兒從未見過梁老露出過這種表情,還當自己的話說得重了,連忙上去道歉:“梁伯,是我說話說得重了。”
梁老卻不介意地擺了擺手,多年前受的委屈,早已成了過眼雲煙,現如今若還掛懷,豈是大丈夫所為。對呂杏兒道:“小姐,當年若不是你,老奴可能已經不是今日的老奴了。”
呂杏兒歪著頭奇怪地問:“梁伯為何這麽說?”
梁老卻隻是微笑並不回答,對狄秋招了招手說:“這毒物下在藥中你可知有多麻煩嗎?”
狄秋剛才還因寧勳出了一個不錯的主意感到高興,梁老這一問頓時給他潑了冷水。聽起來,這毒物下在藥中似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梁老您說的難處,可是這毒物氣味太重嗎?”狄秋問道,“我想這藥物中多加些黃連,用這苦味掩蓋了去,應該不成問題才是。”寧勳與呂杏兒也是這麽覺得,紛紛點頭同意。
狄秋與寧勳還有呂杏兒不知其中的奧妙,隻覺得這毒下到任何東西上都不會有什麽問題。家中毒老鼠用的砒霜不也是如此,隻要放在廚餘之中,第二日便能在牆角尋見老鼠的屍體。殊不知,這老鼠的嗅覺與味覺壓根與人類大相徑庭。老鼠願意吃的,在他們眼中卻是決計咽不下去。
梁老歎了口氣道:“這事沒有你說的這樣簡單。我前麵也說過,之所以稱讚寧公子,是因為在此之前,確實沒有人曾經將這毒下在這藥中,這主意確實是一個好主意。因為這喝藥之人必有傷疾在身,壓根用不到下毒去殺。還有一個原因是,這配藥之人,隻要不是一個庸醫,那對草藥的性質定是爛熟於心。毒物下在藥裏,會轉變藥物的性質,或變色、或變氣味,隻一望一嗅便知。除非這下毒之人配置出一樣無色無味的毒藥,且與任何藥物相合都不會轉變其原有的性質。當今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屈指可數。”
梁老倒是不怕這監牢中的獄卒看出這藥物的異樣,畢竟他對自己這製毒的本領還是頗有自信的。但還是經不住擔心自己下的這毒與藥物一合會變成什麽模樣。原本隻是毒暈的效果,經過與其它藥物相互作用,極有可能變成劇毒。但若是變成劇毒還算好的,要是將原本的毒性都抵消了去,可就壞了大事。
聽完梁老的解釋,幾人都各自低頭沉思,想不到這毒理還有這麽多深奧之處,倒是他們之前太想當然了。
“梁老,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一味一味藥去試過,總能找出不會影響毒性的藥方來。”狄秋道。
寧勳一聽便急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再說我們又去哪裏找試藥的人呢?”
這試藥之人,無疑是一個大問題,寧勳可算是把狄秋問倒了。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語卻驚醒了夢中人。梁老猛地拉住寧勳的手道:“你……你剛才說什麽?”
寧勳不明所以地看著梁老,回答道:“我說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去試藥了。”
“不,下一句!是下一句。”
“我說,我們哪裏去找試藥的人呢?”
梁老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大聲狂呼:“這試藥的人,就在這裏!我萬沒想到,此生還有這樣的機會。”
三人以為他失心瘋了,急忙扶住正在手舞足蹈的梁老。梁老卻反手一把抓住了狄秋的衣襟:“你……你就是最好的煉毒器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