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藍氏的最後路程3
第649章 藍氏的最後路程3
繁漪笑意溫柔的好似三月里檐下夾雜著桃花紛飛的風,眼神落在藍氏因極速瘦下去而皮肉鬆松的頸項上,如銳利的針,幾乎要穿透過去。
語調輕柔而篤定:「你也清楚了,當初他想要的那個人是長安縣主,是宗室娘娘。而你呢,說的好聽是大員家的姑娘,其實就是個洗腳婢生的庶女,外祖家也全是奴才,你能給他什麼幫助呢?」
「若是你有一副聰明的頭腦便也罷了,偏生還是個蠢貨,算計一次輸一次,讓他只能捨棄你,來日另求高門妻啊!」
藍氏用力咬著下唇,凝出了暗紫色的痕迹:「你閉嘴!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們別想騙我!他是愛我的,事事順著我,你們別想挑撥我們夫妻感情!他不會騙我的!他不會!他怎麼會害我……」
繁漪伸手輕輕拂過她的頸。
明明是青春年華,皮膚卻似晚秋葉,吹皺它的是恨,或許也有壓抑在深處不敢拔出來的怕吧?
「當初你要算計姜元靖,而姜元靖利用睿郡王府的爭鬥聯手長安的堂姐算計長安,是我,成全了你。後來你病了,幾乎要死了,也是我給你送去了名醫,治好了你。」
也不知從哪裡鑽進了一絲風,尖嘯著刺進來,將懸在窗口帷幔下的紫紅色香囊吹得如風車似的旋轉著。
藍氏只覺得那兩隻香囊映著冷然暗淡的光線,像是兩隻睜大的猩紅鬼眼,直愣愣瞪著她不放,心緒翻騰如熔岩,那樣深藏心底的猜想隨時都噴發。
她用力無助耳朵,尖叫:「你閉嘴!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才不會相信你的胡說八道,元靖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不會害我,他永遠都不會害我……」
繁漪伸手,將她的手拉開:「藍時瑩,其實你已經猜到了不是么?不要否認你的猜測,那就是真相!」
她話來的那樣直接,不容拒絕,似千絲萬縷的絲線一圈又一圈纏住了她的心口,越想否認越是清晰,她的淚決堤的那樣快,淌過未施粉黛的面孔,是晶瑩而苦澀的:「不會的……」
繁漪鬆開了她的手,一點也不擔心會受到她的攻擊,只慢慢把她心裡的懷疑一點一點的告訴她:「當初就是文宣給你下的葯。」
儘管知道文宣已經背叛,可藍氏還是感到震驚:「她是自小伺候我的,我對她那麼好,她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她的眼神不斷的轉動著,那是在思考的證明,而得到的答案將她的瞳孔震地很大很大,那是她無法承受的。
所以,最後她把文宣的背叛歸結為繁漪的收買,「一定是你收買的她的害我的!」
繁漪欣賞她的表情,那是從痛苦的餘燼里尋找出的答案,如刀刮辣著她的皮肉:「你對她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她顯然是想讓你死的。你啊,該多謝我才是,沒有我千方百計給你送去神醫解你的毒,你哪還有進侯府做奶奶的命呢?你說說,我這樣好心,怎麼會害你呢?」
藍氏愣愣的看著她,喃喃道:「那神醫是你的人?」
繁漪微微一歪臻首:「當然,我若要害你,怎麼會給你送大夫去呢?你若不信,我明兒就能讓你的救命恩人來看望你的。」
藍氏再也承受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彷彿是堤壩決口,所有被死死壓住的猜測與懷疑入洪水裹挾著黃土碎石從高處直衝而下,將她滅頂。
「為什麼……」
繁漪的話淡漠而直接:「因為你夠蠢,而我也不想讓他娶進高門妻子啊!相比那些精明的高門嫡女,你這種腦子還是比較好應付的。明白了么藍時瑩,從始至終想要你命的都不是我。」
藍氏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比起郡王府的娘娘,她這個大員庶女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
繁漪輕輕一揚聲,打斷了她的自我圓說:「啊,忘了告訴你,文宣還活著,姜元靖在外頭置了屋子,把她當外室嬌養起來了。想不想去看看他們是怎麼恩愛的么?」
人當然是死透了的,不過這樣的言語,足夠擊碎藍氏的神經。
若她執意要看個真偽,讓雲海再扮一回女子便是了。
彷彿是恨到了極處,亦是灰心到了極處,藍氏垮了一向高傲挺直的背脊:「她真的這麼做了……她怎麼敢!」
晴雲伸手,打開了半扇門扉,赤皎皎的溫度投了進來:「因為文宣知道,即便你死了,她這個伺候過姜元靖的通房丫頭也不必回到藍家去。」
「既能擺脫舊主,來日還能風風光光的做外室太太,也算這個豪門府邸的半個主子了!她為什麼不這麼做呢?比起家裡人過的好不好,當然是自己比較重要了啊!」
姜元靖善察人心,這些小有姿色的奴婢在想些什麼他自然曉得,這也是他當初毒殺藍氏失敗后沒有滅口文宣的原因。
他知道的,文宣是藍氏的貼身丫頭,一定會跟著藍氏進侯府、成為他的暖床丫頭。
而他,只要多與文宣上幾次床,表現出很喜歡她伺候的樣子,說幾句「來日有了孩子就放在她身邊養著」的話,她必然會為了自己的前程而毫不猶豫的出賣藍氏。
反正都已經出賣過一次了不是么!
藍氏從未想過世上會有這種只顧自己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連父母兄弟也不管不顧了!
她用力喘息之時叉了一口氣,引得連連咳嗽,半天才平復了下來:「這個賤婢!我對她不薄啊!她竟敢這樣背叛我,算計我!」
繁漪淡淡含笑的凝了她片刻:「當初姜元靖中毒昏迷不醒,文宣在行雲館大鬧,自然是因為他們都清楚姜元靖死不了。當初你倒也不笨,還知道讓人去打聽她那天到底做過什麼了。不過可惜,姜元靖也早安排好了人,就等著你去問呢!」
「很恨吧,就覺得是我們下的毒。可她一介小小婢女,競對官府都查不出頭緒的案子分析的頭頭是道,一口咬定那必然是為了算計我的,你竟然也不懷疑?」
藍氏似乎想要譏諷的大笑,可面龐微微抽搐著,半天擠不出一個表情來:「我做了這麼多……為什麼?為什麼?」
繁漪輕淺的語調,有識破驚天的力道:「究竟是你指使的,或者我指使是,還是他,藍氏,你如今想得通了么?」
飛揚的塵埃映著青色的磚石,彷彿一隻又一隻、無數只的蟲子,落在了她的心頭,趕不走殺不死,一點一點的啃噬著她的神魂,迫使她在劇痛里越發清醒。
那個「他」,藍氏又如何猜不到是誰呢!
「你告訴我這些什麼目的!」
繁漪笑意輕綻,似有憐惜之意:「一番深情嫁給他,處處幫他算計,卻讓他算計如斯!我可憐你啊,讓你臨死前明白明白這一生究竟得到了些什麼,失去了些什麼罷了。」
藍氏大慟,掩著唇,也幾乎抑制不住那幾乎聲嘶力竭的喊聲:「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妻子啊!」
一陣斜風卷過,來帶夏日的悶熱。
繁漪看著她,卻忽生了一抹惻惻寒意,不為自己,只為那無數痴心與貪心。
她伸手輕輕打開了撲棱的窗欞,緩緩離開,回首時見那瘋狂的女子只痴痴的坐著,彷彿定格在那,不能動彈,不能言語,唯有那一抹複雜的、卻又清澈如同朝露的淚,順著她長長的睫毛墜了墜、落下,洇進她的衣裳里,留下一抹深色的印記。